还不及众人将混沌的思绪理出个一二三,却琊这头已经毫不犹豫撑起了笑意,那明显走向了冶艳画风的笑容衬在他片刻之前还是冰雪覆地的眉目间,看得众人一时心下都不舒服了起来——是错觉吗?
为什么总觉得此时的却琊……那近乎歇斯底里的诡异明艳……看上去像极了之前的琼涟……
我去他不会是被琼涟夺舍了吧?
但是琼涟不是已经被他打的灰飞烟灭了吗?哪又多一个魂魄来当着这么多修士的面夺舍?
难不成……是琼涟又留了一手?
倒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当初对着甚至都不是修士的他们,下手都能下得事无巨细,对着深知秉性手段的却琊小心再小心也很符合人设……
好在贴心的却琊及时出手打断了所有险些要飚到外太空去的脑洞……
“谁告诉你们,我是要杀了你们了?”
仿佛是有意昭示他们那可怕的猜测,此时此刻的却琊简直仿佛放飞了自我,本来就艳得让人颇不舒服的眉目挑得越发妖娆,衬着他那还预留了几分男儿凛冽的面容,直接进化到了堪称骇人的艳丽。
陆嘉弥其实知道此时此刻自己是不应该分心的,然而不知为何,在下意识盯着却琊慷发话的一瞬,她突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联想……她总隐约觉得,却琊此时的态度,好像并不完全来自于琼涟的遗产……
那种琼涟独有的冶艳,乍然出现在却琊这么个宇宙直男身上的确很能说明问题……然而也恰恰是这一点……暴露了那表面下的诡异……琼涟就算再怎么有手段……也不至于死成灰了还能回头来指点着却琊把她的表情模仿到百分百完美吧……
除非……这本来就只是刻意的掩饰……
果不其然,却琊下一句话就把陆嘉弥立好的FLAG具象化了……
“我要的,不过是你们对我族的一切苦楚感同身受罢了。”
分明是从血色里挣扎翻出的笑意,他却放得万分地柔软,仿佛那痛楚也是刀锋上的甜蜜,毒药也是唇齿里的缱绻……
这种态背景这种口气……还挑明了感同身受……悚然一惊的陆嘉弥立刻抬头四顾,果不其然看到了众人难得整齐的变色,并在却琊乘胜追击的冷笑里更加骇然地发现了自己的变化。
最初,只是一丝柔软水意,自众人皮肉间悄然延绵开来,以温柔到不可捉摸的姿态将所有人锁在一片酣慵困意里,而后,在众人被迫的不作为之下越来越胆大,几个转折就将手脚伸进了众人骨血,顺便倾情放送了一串肌理之间的惫懒,及至他们终于从恍惚震惊间抽回心神,那一丝水意已经蔓延成了一幅完整水色,将所有人密密封在了其中——而也就在水幕成形的一刻,上到仙人柳千牵下到凡人陆嘉弥均骇然发现,他们竟再也无法调动灵力了!
而这还不过是个开始……
随着那不知何时种下的水色封严实了他们的五感,却琊筹谋了许久的算计也终于浮出了水面——从修为最低的陆嘉弥展言开始,原本属于人类的身体,竟都开始一寸一寸转化成了异兽的绒羽鳞甲!
“你做了什……呜嗷嗷?”
眼看着周遭伙伴一个个化身虽然没有奇形怪状但是对比之前天差地别的动物,饶是最为冷静的慕桐沧也再撑不住波澜不惊,容色遽然一变就撑了锋利爪子打算重振旗鼓,陆嘉弥柳千牵慢了半拍,却也迅速撑出一道锋利恨色各自提起了毛绒绒的手掌,然而他们显然低估了却琊的谨慎程度,即使他们已经被变成了乱七八糟一堆动物,他仍是没有放松对他们行动的控制,甚至于连他们最后破口大骂的机会都悠悠然收了回去。
“左右不会是什么好话,不说也罢。”信手捞起红翼所化的绯羽鸟儿端详了一二,看着那鸟儿因为药力一点点从热烈的反抗退到惨淡的挣扎,溜一圈各色瞳孔间如出一辙的愤恨,却琊才好像总算恢复了些许神智,将自己从像极了琼琏的癫狂调整到了勉强回归自我的冷冽——虽然好像这看上去也没多正常。
“他果然没有骗我。”明明对着一大圈几天前还信誓旦旦合作现在就被落井下石成各色动物的伙伴,却琊却丝毫不见算计他人的羞愧之色,眉目淡然几乎到了可恨,“以魂飞魄散为代价,果然能换得水洄血脉的复苏。”
水洄血脉的复苏?
虽然骨子里仍愤怒于却琊的过河拆桥,但考虑到此情此景下情报的重要性,众人还是咬牙撑住了偷听之态——
注,时至此刻,在场众人已经彻彻底底都化为了各色动物,陆嘉弥,并因了初为兽形控制不了行止,连着咬牙切齿都只能委委屈屈地在心底进行,一时间,看上去竟有几分可怜。
而却琊只是从头到尾默默看着,原本发泄般一路恣肆的神色乍然收回,只在眉梢眼角残存了几分灼灼,不知为何,却莫名比之前全然外放的愤怒更令人心惊:“以我一死,换得水洄复生,应也……无憾了……”
……
“如何,前辈现在心中可有计较了?”不知是笃定了陆嘉弥他们的情报重要到能够牵着将离不先灭口了自己,还是破罐子破摔打算死之前多点刺激来证明自己确实努了力,此时此刻的神秘人态度竟是越发从容,不但语声落得坦然许多,连着紧随其后的劝阻也多了几分有恃无恐,“想必前辈也不希望辛辛苦苦救下来的人重回万劫不复吧?”
“你们早知道?”将离的落点却放在了另外一处关键,连带着语气也真正危险了其起来,“明知却琊藏了这一手却还眼睁睁看着他们着道?”
出乎意料,方才对将离一个挑眉都诚惶诚恐的神秘人对上她真正的火气,态度却陡然轻松了起来,连带着语气也有意无意暧昧了起来:“我接受的命令只是保证大人您能跟着计划走,其他人的死活,不该也轮不到我来管。”
“事不关己就高高挂起?”分明已动了真火,将离的态度却仍是平静,只在眉梢眼角微泄了几分凛冽不满,“他对我,就这么笃定?”
神秘人的回应,却只是将开始谈话后就收起的恭敬姿态小心翼翼又放了回来,对,还与时俱进地加了三分歉意:“抱歉,但是那位说了,您不会是一个因小失大的人。”
呵……不会……他还真是算无遗漏……
“看来他果然对你说了很多。”将离毕竟老辣,虽然此刻心中已然风起云涌一片,但考虑到此人背后那位的算计,十分波澜壮阔还是被生生敛在了一脉风平浪静里,眸中,一抹若有所思之色便是惊鸿而逝。
事已至此,再计较也没什么作用,而那人的心性她又知道得很清楚,说好听了是执着,说难听了人就是一个疯子……任何事,只要他下了决定,那么无论谁去反对都只能得到一视同仁的抵抗……
她爱极了这种决绝,却也恨极了这种决绝……
正是他的决绝,逼着她与他走到一起……也正是他的决绝,逼着他与她走到了结局……
她知道自己遇到的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清楚世间万物流转不休,恐怕只有这个人会亘古不变。所以她从不怀疑那人的决定,并渐渐聪明地学会了从不期待那人的回头。
可是她没想到……她都已经避让到了如此地步,他还不打算放过自己……
明明知道唤醒她是什么后果,逼她践诺又是什么后果,却还是一意孤行——明明她他什么也改不了,给不了……
能被派来直接对话将离的人,心性实力乃至察言观色之力必然都是顶尖的,几乎在看到将离美目流转的一刹,他便猜到事情不好当机立断开满了护身术法,可惜再优秀的家雀也敌不过凤凰,饶是他已经这么努力,那点准备在实力已经点到了满级的将离看来还是浅薄无比——不知是仍顾及着他背后那位还是自觉杀他污手,那么气势泼天的阵法最终落实,竟并非什么魂飞魄散的杀招,看似烈烈的狂风拂衣一刹已成秋水清浅,婉婉转转却不容置疑地将神秘人全然拢在了其中。
“知道我最恨他什么吗?”居高临下看着已然被锁入莲花秘境的神秘人,将离才总算勾回了笑意,虽然那点笑意如今看来俨然失了初见时天不怕地不怕的凛冽,而只成了千帆过尽的苍凉,“我最恨他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笃定。”
指尖急转轻飘抖出几尊云烟异兽立在已堕入秘境的神秘人,并毫不客气顺出神秘人谨慎收藏的古镜攥碎在掌心,将离委屈了好久的那痕冷笑才总算痛痛快快放出了声。
“既有所求,便该有所出,纵是你,也不例外。”
云流异兽已各自归位,古镜间却琊容色也已进化到了大事将成的冷笑,低眉溜一眼指尖果不其然开始飞旋的无心琴,那点冷笑,便也终于心满意足地尽了。
“霖均,我等你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