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她的动作,镜中颇有岁月痕迹的古拙大殿渐次从勉强细致的三维工笔崩散为敷衍的二维狂草,刹那已将方才的权谋戏转成向了神司殿内凛然对峙的元蘅与面具人……不过不知道是因为灵力已经无法支撑术法继续还是清楚再看下去也不可能从元蘅那里得到多的情报,这次的水镜只溯到元蘅交代面具人去做事便小心翼翼退回了空白。
“几个小卒都如此嚣张了……”水镜已经停息,月老随之挑起的肃容却并未随之退去,反而随着猜想的深入越来越凛冽了,“难怪那几位也坐不住了。”
“找你不过把元老阁卖给风月苑,不找你可就是将整个神司拱手相让了,孰轻孰重,他们还是看得清楚的。”将离虽也维持了忧国忧民的凛然之态,然而为革命奉献的程度,却明显不打算放得同月老一样深,“怎么,不抓紧时间去展现一下你的慈悲心肠吗?”
听着那明显压重在慈悲心肠上的讽然音调,月老却并未顺势不满,全身上下最大的波动不过眼底惊鸿一瞥的涟漪,转瞬间便被他规规矩矩藏在端肃之下,看得原本还等着他的回应踩上几句的将离瞬间失了乐趣,也被闷出了三分火气:“别以为有少辛掺和其中,你便能顺理成章抹过这一茬了。现如今我已陷身其中不得脱身,便不会计较多费个三年五载好好算一算利害得失,左右最要紧他们的人是你,该不该在我这儿耽搁时间,我想你不会不明白吧。”
事实证明,算无遗漏的人总是最害怕随机事件的出现,饶是月老,也万分不愿在计划之外耗费心力,所以即使心里已经开始后悔为何只看着能上阵杀敌就解了她的傀儡咒,面子上还是利益最大化地顺应了将离的诉求——毕竟,和将离一旦打起来,那就没完没了了,此时的他,着实没有这个时间来迁就将离的执念。
所以……
“此事,还要从千年前的水洄一族灭门来说起……”
千年之前,正是人间第二次全民大战结束后的不久,当时的神司在人间站稳了脚跟,连带一路跟着他们打天下的灵雎宫也在蜀山蓬莱等一干庞然大物的围追堵截下稳坐了钓鱼台,成了当时人间实力风头最健的门派,并顺理成章地形成了与神司半分天下的局面。
然而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不懂明哲保身的灵雎宫早就为人忌惮,如此烈火烹油之下更是难以长久,很快被人家得了个空隙陷害了个干净。
而这有幸被拿来坑灵雎宫的,就是水洄一族了。
事实上,当时人间的修仙主力都是本土发展起来的教派,主要人物大多是多年来艰辛得道的一小撮幸运儿,又因为誓约限制不知道人间之外多得是能轻松奈何他们的非人,因而一个两个都对人族身份颇为自矜,一心觉得人间之内他们便是最高,并由此发展出了很大一部分自认人族正统看不上其他一切修行生灵的族群——即真正坑了水洄一族的那一群人。
一方面是骨子里对人族身份的矜傲容不得他们放下脸皮与这种卑贱妖物交换灵魂契约,一方面又是自己再怎么努力也敌不上人家天生灵兽的骇人实力,心态爆炸的这一群人便想出了这么个不要脸的法子,将原本自由自在的水洄一族坑成了他们的牛马。
好在当时主事的一个神司与月老藕断丝连,一个灵雎宫与将离息息相关,都是深知六界真实情况的,清楚人界要想发展下去就必须要革新现有的修仙风气免得触底反弹再引发一次大战,所以,神司同灵雎宫才决定借着解决水洄灵兽的事顺手将改革的事也带出来。
如此,便有了白束所言的那一段——水洄一族被心术不正之人所骗几近毁灭,多亏叶家与灵雎宫双边努力,才总算拯救了已经摇摇欲坠的水洄一族,而后分了愿安生立命的叶家一族水洄和愿继续征战的灵雎宫一族,各自稳定了下来。
然而,也就是在这之后,剧情开始急转直下——神司的打算并未完全奏效,人间修仙界虽面子上潜移默化接受了神司的主张,暗地里却仍颇为不服,水洄之事过后便开始逐渐打压为了避嫌逐渐与灵雎宫脱离开来的灵雎宫与叶家,迫得神司也不得不为了大局舍弃了叶家与灵雎宫,将他们直接暴露在了其他修仙门派的势力之下。
毕竟当时的灵雎宫背后站着将离月老两尊真神,没了神司庇佑,退出主流修仙圈找个地方自寻平静也不在话下,当时的叶家也自知实力开始就没打算做出什么事业,因而早早做好了金蝉脱壳安稳度日的打算,脱离了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神司反而更加自由了。
但是,这样的风平浪静,也就维持了十几年。
也算是他们倒霉,才安稳了十几年就碰上了罗刹地的暴动,偏偏罗刹地牵连甚广,他们再怎么不愿也不得不撸着袖子亲自上了,而叶家虽然不是当事人,但是看在水洄一事上建立的革命情谊和灵雎宫之后屡屡相护的深恩高义上,也主动请缨加入了其中——当然,考虑到叶家的实力,灵雎宫果断把他们放到了第二梯队,如果出事就直接预备上场,如果没事就打扫打扫战场回家了事……
然而……事实证明,flag这种东西,运气不好的时候,别说立出声,单是心头想想都能直接催化成惨剧……他们原来算着,罗刹地本就有仙界封印,现在封了一个魔王,禁制更是只多不少,解决一下游离在外的几道残魂游鬼便应该差不多了……哪知道少辛在那么多禁制之下还能这么快清醒……
虽然少辛受困封印难以完全调动实力,然而只那万分之一也足够压得灵雎宫叶家死无葬身之地了,所以,他们才会毫无防备地着了道,直接被借刀杀人的少辛以罗刹地之力抽成了罗刹地内崭新的游魂孤鬼。
所以叶家后来才会那么凄惨,连主支嫡系的叶希都不知道自家还有这么辉煌的过往……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叶家灵雎宫出事,水洄灵兽们也随之遭了殃——灵雎宫虽然有情有义没打算把他们牵扯进来,但是契约毕竟已经订立,灵雎宫那帮大神能不计较区区一只灵兽给予的助力,业已式微的水洄一族却不能如此潇洒放弃供给他们灵力的伙伴,何况还有个罗刹地步步相逼,他们也怕契约对象折在罗刹地连累他们受损,所以也自告奋勇随着灵雎宫众人进入罗刹地加固封印——然后,这一波水洄灵兽,也在罗刹地的努力下惨烈就义,直接以残魂姿态重聚了过去的主人。再然后,就到了第二个关键剧情点。
之前一时不察折了人手还算情有可原,现在隔着重重守护仍然让人家如入无人之境地掠走了几大长老的契约灵兽,这下子,灵雎宫和水洄灵兽两边都着了恼,纷纷开始谋算起了救人报仇,并且很快就设计出了第二次封印大典。
而他们的悲剧,也终于从此开始。
或许真是安逸了太久再难找到腥风血雨的感觉,又或许他们起点太高凡事都有月老将离解决渐渐失去了自力更生的能力,总之,这次一战,灵雎宫仍然没有讨到好,且因为激怒了罗刹地已成灵识的意识,从上到下就遭到了罗刹地的疯狂反扑。
灵雎宫那边,他们是第一波直面罗刹地的队伍,本身就缺乏对罗刹地的正确认识,又因为先前一批同门的丧命存了报仇心理,想当然地倾囊而出,打算以势压人封印对方,哪知道罗刹地几千年来竟已修出灵识,几个小手段一放便诱得众人以身试法,结果,自然也就是灵雎宫一败涂地了——白束却琊记忆中最初一段画面,想来就是灵雎宫真正门人齐齐赴死的场面了。
至于水洄一族那边,灵雎宫本是不愿牵连他们才始终没对他们提及罗刹地,打算一切都由灵雎宫扛下去,可惜水洄一族不愿再承人情,再加上自觉族人魂魄只是陷入封印无法脱身,出于不连累灵雎宫叶家的想法也十分天真地直面了罗刹地……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们在术法上出类拔萃,在防御尤其是精神类防御上却个顶个的脆皮,当下就被罗刹地灵识坑成了新一波游魂,并且效率非凡地将他们所契的灵雎宫弟子也坑进了罗刹地……
注,被修仙界声势浩大地折腾过一次后,水洄一族就完全改变了契约方式,将誓约从魂契改为血契,转灵魂试炼为血液祭祀,即只以双方血液为祭品完成誓约,为防万一,还特意补充了个化人为兽的条件,通过血契将水洄血脉注入与之签约的濒死凡人体内,以命换命将此人易血为水洄一族。
所以,才出现了白束却琊记忆中的第二幕——无数水洄灵兽在灵雎宫的指导下豪情万丈地冲进了罗刹地……
特喵的完全是因为这批什么也没干就被迫成了魔化灵兽的修士们接受不了打击宁可抛弃生死直接进罗刹地找罪魁祸首算账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