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脆弱

当天夜里, 我的身体好像失去任何温度,全身血液凝固了一般,冷得我瑟瑟发抖, 到底怎么回事?冰蚕不是全吐出来了吗?怎么会……

趁还有点意识, 我挣扎着起床, 踉踉跄跄地走到隔壁门前, 用尽力气拍了拍房门, 门一开,我顺势倒了下去,迪维尔接住了我, 一把把我抱了起来。

这边好像做好了准备,壁炉里的火正熊熊燃烧着, 那么热烈, 那么温暖, 我伸手想触碰跳动的火焰,哪怕把我烧死, 也比这绝望的寒冷缭绕全身要强。

“别碰,”他阻止了我,“会把手烧伤的。”

那柔柔的声音又在我耳边低吟:“别怕,只是残留在体内□□,明天就没事了。”

他把我放在壁炉旁, 又给我灌了一杯东西, 像是烈酒, 又有姜的辣味, 一股暖流蔓延了全身, 刺骨的寒意稍稍缓和一些,可还是冷, 可怕的冷……

我从小就很怕冷,在那寂寞的房子里,面对那些没有表情的面孔,所有的物件都是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暖。除了你,你的手,你的胸膛,你的笑容,是我生活在黑白空间里唯一的暖色调。肯达,你在哪里?我现在好冷,你在哪里???

朦胧中我抱紧了一副躯体,贪婪地索取他身上的柔与暖,无力地在他怀里颤抖着,毫不掩饰心里的恐慌和对未来的迷茫。

那副躯体深深地吸了口气,双臂紧紧地环住我,怜惜地抚摩我的发,温暖的身体渐渐变得灼热,透过那层薄薄的衣裳向我袭来。

“肯达,”我在他耳边幽幽地问,“我能熬过这一关吗?”

我感觉到那躯体僵了一下,抚摩我头发的手也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我才听到了他的回答:“能,我的法兰蒂尔最坚强了!”

我哭了,像着了魔一样把他贴得更紧,不让我们之间有任何缝隙,我的脸贴着他的脸颊,轻轻地摩挲着,眼眶里流出的泪水是这冰凉的躯壳里唯一保有温度的液体,它带着我的爱和思念,滴落在他的脸庞。

心里的压抑好像决堤的河水,一夜之间崩溃了。这几个月来,我忍受着剧痛的折磨,忍受彻骨的思念,忍受夜深的孤寂,我以为自己坚强得不需要再依靠泪水,我以为自己伪装得让人看不见内心的脆弱,我以为自己可以泰然地处理一切的危险。

可还是不行!肯达,你说得对,我只是个外表倔强,内心脆弱的爱哭鬼!

我第一次独自离家,还要离开你那么远,周围都是陌生的面孔,分不清哪张是真诚,哪张是虚伪。

我时常做梦,回家的路好远,好漫长,我拼命地跑,总也找不到边际,四周一片黑暗,只有一双双闪着绿光的野兽眼睛,在幽冥中潜伏,等着撕裂我的身体。

只有我知道内心的徘徊和惶恐,虽然回到你身边的决心是坚定的,可还是止不住双腿微微发抖。

肯达,你会笑我吗?我是笨蛋,胆小鬼……

我一直哭,一直哭,直到眼眶里没了泪水,直到自己很累很累……

那一晚,睡得很甜。

等到第二天醒来,已经日上三竿。我竟然还躺在壁炉旁,回想起昨晚的梦,真实得可怕,身上还残留着体温,好像肯达真的来过一样。

我摸摸脸,竟然还有泪痕,真丢人,可不能让迪维尔看见了,赶紧擦干净。

下楼把早餐午餐一并吃了,迪维尔在门口等我,骑着一匹全身雪白的骏马,保持着往常的微笑,在他旁边还有一匹黑色的骏马,有点像我的“雷神”。

“早安。”我主动打招呼,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不好意思地说,“午安。”

“午安”他看了一眼旁边的马,“上马吧。”

我骑上去,问:“去哪里?”

“去了就知道。”他策动了马,跑在了前头。

我追了上去,两头马并驾齐驱,在山路上一点也没有减速的意思。那马对山路也很熟悉,哪里转弯,哪里猛冲,一点也不含糊。

马蹄声踏碎了山麓的宁静,只留下滚滚烟尘,我们在山脚下减缓了速度,进了一个庄园,看见金黄色的小麦在阳光下翻滚着层层麦浪,灿烂耀眼。

我们奔驰到一座房子前停下,那里跪满了人,头点到了地上。

我们跳下马,迪维尔收起了平时的笑容,对为首的人道:“准备好了吗?”

“回王子,按您的吩咐准备好了,分毫不差。”跪在地上的人兢兢业业地回答。

“起来吧。”他径自往前走,只抛下一句话,“派人守在外面,任何人不得擅闯!”

“是。”

我跟着他走进屋子,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差点就把我熏醉了。里面放着一只巨大的木桶,泛着袅袅烟雾。

这次又搞什么花样?我的心砰砰地跳。

“今天要在里面泡三个小时。”他不无得意地说。

泡三个小时?开什么玩笑!

我转身要逃,他扯过我的衣领,把我撂倒,在我的背着地前,又被他的手臂接住,整个人被抱了起来,还来不及挣扎,已经把我抛进了桶里,衣服马上湿透,我破口大骂:“变态医生!虐待病人!”

“对,我是。你能拿我怎样?”他扬眉,不温不火地说,“把衣服脱了,别影响药性。”

我坐在木桶里,一动不动,瞪大眼睛盯着他。

“怎么了,还不脱,要我帮忙吗?”

“把头转过去!”

他笑了笑,凑到前面,不屑地瞟了瞟我泡在水里的身体,一脸的嘲讽:“拜托,你真的以为自己很有魅力?我可是专业的医生啊,看过多少病人的身体,比你有吸引力的多着呢。你以为我会非礼你?”

我的肺都快被他气炸了:“好,好得很!这样我就省心了!”

我一边骂,一边脱下身上湿漉漉的衣服,带着水珠扔到他身上。

他敏捷地接过一件件衣裳,眼睛却没离开过我裸露出来的肌肤。

“看什么看!别让我脏了你的眼!”我撩起桶里的水,泼了他一身。

他看了看弄湿了的衣服,又阴森森地看了我一眼:“把我弄湿?莫非你想要我下来一起泡?”“你这算什么医生?这伤我不治了!”

我桶里跳了起来,又被他按下去:“好了好了,不玩了,别搞得每次都像杀猪似的。”

“猪?”我扯住他的衣领,“你说谁是猪?!”

他弄开我的手:“这么容易被人惹怒?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小孩子?”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你的年纪,也就和我一般大。”

“哦?你今年几岁?”

“十四,成年了!”

“才刚成年?”他笑了笑,比了比手指,说:“我一百二十一岁。”

我瞠目结舌。

“你不知道,我们魔族的平均寿命是五百岁?”他比出了五个手指头,洋洋得意。

“老妖!”我恨恨地骂了句,怪不得心智比样貌成熟。

“你骂我什么?”

“老妖,臭老头。”知道他对“老”字敏感,我一连骂了好几句。

“骂得好。”他阴冷一笑,“下次在你的药里多加几味,把你这张嘴毒哑了再说。”

我倏地收住了嘴,知道肉在砧板上,半点不由人哪。

“你在这桶水里放了什么?泡得我头都晕了。”

“是经过提纯的酒精,加上几十种名贵的药材。通过酒精慢慢蒸腾,把药性带进你的体内,修补你受损的五脏六腑,也能帮你驱赶体内的□□。”

“哦,”我意识开始混沌,“那还要泡多久?”

“还要两个小时吧。”

“两个小时啊?到时候皮都脱了一层了。”

我干脆倚着木桶,打起了盹。

“知道辛苦了?”他的手指滑过我被水雾滋润得红晕的脸颊,“知道辛苦,当初就不该在物质界动用灵力。到底是什么让你连死都不怕?”

一番话赶得我睡意全无,我睁开眼,充满了警惕。

我挪开那只不安分的手,说:“医生的职责只是医好病人而已,至于原因,不在医生管辖范围。”

“肯达是谁?”他望着我的眼睛,好像没有听到刚刚说的。

该死!我心里暗骂,一定是昨晚梦呓了。

这次我的表情却很平静,我直视他的眼睛,嘴角泛着微笑,“你帮我疗伤,我帮你登上皇位,这是我们约好的吧?我们之间就只有这样而已。至于,我在物质界是谁,做过什么,为什么会来到魔界,都与你无关。破坏了这一层,我们的合作关系就没了。”

“你忘了,你的命还在我手里呢。现在就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你要挟我?呵,王子殿下,我最恨被人要挟。我不喜欢做的事情,谁也勉强不了我。我这伤能医,自然最好;不能医,就是我的造化。谁也别想借它来动摇我的原则!”

“守原则的人?”他扬眉一笑,“我明白了。你听着,我一定会把你的伤医好,到时候,你的人,你的命,你的心,都会是我的!”

“这不可能,我最讨厌狂妄自大的人了。”我笑,“也不喜欢年纪大我这么多的。”

他也笑:“从来没有一个病人会死在我的手里,也没有一个美人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呵,”我重新闭上眼,“忠告我说了,到时候碰壁可不要怪我。不好意思,我想打个盹,能不能请你回避一下?”

“衣服就在你身后,有事就唤门外的侍女。”他留下话,转身走了。

我听见脚步声渐远,叹了口气,之前赶走了孟达沙,现在又来了一个迪维尔,我这张脸,还要给我惹多少麻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