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少瑜强颜欢笑,扯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抱着陌陌身体的手又紧了几分,她好怕,怕他的生命就像空气一样慢慢流逝,无法抓住。
无碍,无碍,去他的无碍,都如此了,怎会无碍!
林陌曰发烫的手指轻轻抚过南少瑜的脸颊,轻声安慰道:“妻君,别担心,陌儿无碍。”言毕,捂着嘴又是一阵急咳,他的脸色又差了许多。
南少瑜抱起林陌曰,在商儿的目送下离开医馆。
“来不及了,我得马上带着陌陌离开此处。商儿,你留下,其他人随我一起走。”
秋儿和护卫中暑较轻,并无大碍,服药后好好休息,不出一个时辰便可以好。
“老身没有解药,姑娘你还是快些带他去衍国巫门求解药,不过据老身所知,他们十年前已不再制羽飒,也不知是否还有解药。”老大夫起身,又前往查看中暑者服药后的状况。
“可有办法解毒或缓解?”南少瑜看了看不住咳嗽的林陌曰,心急如焚。如若不是路上耽搁,或许现下她早已拿到解药,早已为他解了毒,陌陌哪里还需受这等苦楚?都是她不好,都是她拖了,总以为时间够长,随意停留!
若是君迁在,那该多好,他一定会认真对待的。
“他中了羽飒之毒。”老大夫为林陌曰把完脉,淡淡地说道。她平静如水,惹得焦躁不安的南少瑜愈发暴躁。陌陌现下情况如此糟糕,她怎就如此冷漠,还是不是大夫了?若是君迁,定不会如此冷漠!
老大夫闻言淡淡地看了一眼,随后取出解暑之药走到秋儿和护卫的身边,将药塞进他们的嘴里。
“大夫,大夫,救命啊!”她微微转了转身,见被抬来的护卫与商儿背上的秋儿,忙对大夫说道:“他们几人中了暑气,快给他们解暑的药先。”
一到医馆,南少瑜便立马背起林陌曰冲进医馆。
“车妇,快些,再快些。”南少瑜紧紧抱住林陌曰的身子,他身上的温度高得惊人,抱着他犹如抱着滚烫的茶壶,烫得人身体都承受不住。
脸色发青发白,又剧烈咳嗽,南少瑜顿时惊得一身汗。当日陌陌中了羽飒之毒后,也曾出现过这种症状,可是君迁不是说要六个月才会复发吗,现下还不到三个月啊。难道,这高温引发了羽飒之毒提前发作?
“陌陌,你怎么了?”南少瑜扶住他咳得剧烈抖动的身子,急切地问道。好好的,怎会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快快快,快寻医馆!”
咳得久了,似乎连肺都要咳出来似的。
“咳咳咳!”忽然,林陌曰喉头一阵发痒,肺部一阵发痒,随后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咳咳!”
中暑之事可大可小。南少瑜将中暑的护卫搬到自己的车上,吩咐车妇行快些寻医馆。
“妻君,快去寻医馆。”随后,他又冲帘子外的南少瑜喊道。
“秋儿,你怎样了?”他跪在车上抓着秋儿的手,紧张兮兮地看着他。
“什么?”闻言,林陌曰撑着虚弱的身子从马车上下去,晃晃悠悠地走到后方的马车,掀开了帘子,只见秋儿像萎焉的小花躺在车上,难过地呻吟。
“不好了,少主。”商儿自后方奔了过来,拦住南少瑜的车子,急切地说道:“秋儿还有两名护卫中了暑气。”
进入桐州城中已是黄昏时分,但仍日照猛烈。路上行人尽无,偶尔卷过一阵热风,吹起了旗帜和灯笼。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卫、衍本一国,后来才分裂成两国。起初,二国为争桐州之地争得头破血流,桐州百姓难免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致使原本富庶之城不复当日,甚至贫穷至极。自没落之后,卫国和衍国倒也不争了,而是一直任其自生自灭,直至今日,朝廷都不曾过问。”
“桐州究竟属于哪国?”南少瑜问道。
“他们好可怜。”林陌曰趴在窗上虚弱地看着那些农人,感慨道。“桐州干旱,没有朝廷救济,唯有自救。无法自救的百姓只好背井离乡,逃往衍国或逃来我卫国,可是不论是我卫国还是衍国,都不愿接收这些难民。”
桐州,这个不属于卫国管辖亦不属于衍国管辖之地,遇上天灾,只能自生自灭。
不用说,桐州遇上大旱了。水多成涝灾,水少成旱灾。无论哪一种,对靠天吃饭的农人而言,都是天大的不幸和灾难。
渐渐远离饿殍之地,随处可见干涸龟裂的稻田。田边蹲着不少穿着粗布短衣头戴草帽的男女,悲戚的背影诉说对干旱的无奈。
不知是这一日还是一向如此,桐州的天特别热。
林陌曰无力地趴着点点头。
“我们加快速度,赶紧离开此地。”
林陌曰微微点了点头。
“陌陌,可好些了?”
“陌陌!”南少瑜慌忙扶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呕得久了,他脸色苍白憔悴,连胆汁苦水都呕了出来。给他擦了擦口唇后,林陌曰便趴在车窗上喘着气。
“呕……”林陌曰没有忍住,午间吃下的膳食皆吐了出来。车身上,立马沾了秽物,空气中弥漫的臭味又多了一种。
听说过桐州混乱不堪,多是盗匪猖獗、鱼龙混杂之说,并未听说饿殍遍地,难道闹饥荒了吗?可在江都,并未听说过啊。
车内闷热难忍,林陌曰掀开帘子透气,一股浓重的尸臭味、腐烂味刺鼻袭来。而外间,瘦骨嶙峋穿着破烂的行人拉着幼小的孩童捂着鼻子快速走过,不敢多作停留。有些孩子一见苍蝇遍飞嗡嗡作响以及闻到这刺鼻难闻的气味,一时没忍住,便呕吐了起来。
从江都前往桐州的路上,时不时有人从桐州逃亡江都,而一入桐州之境,路有饿殍,惨不忍睹。人间三伏天,烈日高照,尸体散发浓浓的臭味,令人作呕。
渺渺他,或许已经成亲生子了吧?十八岁,贪玩的年纪,真的成亲生子了吗?
桐州,南少瑜还记得那个名唤萧渺的男孩和他的家人来了此地。可是,她现在没有时间去寻他了,只好回程时再在桐州停留。现下,君迁要紧,寻冰薄要紧。
桐州,传说之中的是非之地、危险之地。
江都与桐州为邻,车马一出江都,便往桐州而去。
她走了,他的世界便再与前世无关了。这个世上,没有何宸,也不会有人知道何宸。他只能是刘宸,做一个他不认识之人,与陌生人组成一个家。
能哭吗,可以哭吗?他的大脑还未给他讯息,鼻子一酸,眼眶已经发红,才片刻,滚烫的泪珠便滑落了下来。
心里的失落、彷徨、迷茫一波又一波袭来,陈季禾难过得想哭,这种感觉就像前世送别退伍的战友,除了不舍还是不舍,然而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去而无能无力。心里闷闷的堵堵的,他真的好想发泄一番。
南少瑜走了,这世间唯一认识的前世之人离开了,或许这一辈子都不能再相见了。
陈季禾自知随他们离开无望,只好任由刘佟拽着他进门。他的视线始终在南少瑜的那辆马车上,直到车队离开。
刘佟拽着他下了马车,将他拖回了刘府。
真的要呆在刘府,过着被安排的人生吗?
陈季禾哀怨地从座下爬了出来,拍了拍衣裳,将包袱紧了紧,看着被唤来的刘佟伸出手瞪着他,不高兴地看向别处。
怎能如此任性,又想离家出走令家人担心嘛?
厚重的布帘微微颤动,帘后如有蛇游移而过,南少瑜蹙眉靠前,一把将座下布帘之后的陈季禾给揪了出来。“刘佟,刘佟!”南少瑜大声呼唤陈季禾二姐刘佟。
何宸,再见!
“哦,既然如此,我们就先行离去了。”南少瑜抱拳微揖,转身踏上马车,随后将林陌曰拉了上去。
“少瑜,不必等宸儿了,昨夜他就说过他不喜离别场面,今日就不送你了。”刘佟见南少瑜有所期待地看着府内,说道。
他是恨她的吧,所以才不愿出来一别。可这一别,下次相见便不知何时了,或许回程之时,或许这一辈子都未必能见上一面。南少瑜站着,伸长了脖子等待陈季禾从府里出来。
天才亮,所有的护卫在刘府大门集合完毕,南少瑜等人亦收拾妥当在府前告别。左等右等,并不见陈季禾的影子,南少瑜心里多少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