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尾花根粗大,其叶宽阔如刀,拥有非常强韧的生命力。鸢尾花只有三枚花瓣,许多人都会觉得它有六枚,是因为他们把它的萼片看成了花瓣。
它的花瓣像鸢的尾巴,所以被取名“鸢尾花”。虽然它的花确实很漂亮,但其实它全身都有一定的毒性,尤其是根部,当人误食以后就会引起呕吐、拉肚子、皮肤瘙痒、体温忽上忽下等等的病症。
所以有句话不是说,“外表越美丽的东西,其实都是有毒的。”
无论是花草牛羊,还是女人。
说到女人,就不得不提时将军的脾性了。他是我见过的,对女人最是无动于衷的男人了。无论是什么样的女人,管她高矮胖瘦漂亮丑陋,时将军都懒得去看一眼。
时将军身边除了我和老连,还有个心腹,我们都叫他老秦。这个老秦是咱们天策营出了名的大嘴巴,他不仅嘴巴大,声音还很响亮,百尺开外都能听到他的声音,像是晴天里猛然打了一个响雷。
有一次好不容易大家打了胜仗回荆日去,时将军有自己的府邸,他自然要回去过夜。没想到将军府里竟然有个不怕死的小厮,偷偷领了一个女人进府。小厮在府里做事有些月份了,但是他从来没见过时将军,对时将军的心性也不是很了解,他就是指望着用一个女人攀上将军。
只是很可惜,咱们将军就是个吃素的,荤腥不沾。看到自己房间床上凭空多出个衣不蔽体的女人,将军几乎就能用眼神把全府上下的人凌迟了。
将军府的大管家时黎是个厉害角儿,要不是因为他跟着时将军没在府里,才让那个小厮得了逞。时大管家三两下就揪出了小厮,将军二话没说便让人把他带到天策营,活活杖毙。而那个女人,被将军一句话削了发送进了尼姑庵,老死与青灯相伴。
这件事本来我们也不知道的,就是老秦那张大嘴巴一个不小心讲漏了,偏偏他的声音又大,这下子全营的人都知道了咱们将军是个“正人君子”。为此,老秦还没少吃将军的冷眼。
将军不好女色不代表天策营的人不好女色,这些大老爷们好不容易从战场上捡回条命,对女人就像是狼见了羊,恨不得扒皮拆骨全部活吞了下去。
老连和老秦两个人习惯了模仿将军,对女人提不起兴趣,可是我好歹也是个正常男人,看到个把漂亮点的女子,还是会那么心猿意马一下的,这一点我无须隐藏。
我一直以为,当我哪天跟着将军打完了所有的战,我会用我积攒起来的饷银娶一个看着顺眼点的女子做媳妇儿,毕竟我是个校尉,有那点官职,要娶个好看的女人不会太难。
我这些年来都是这么想的,小心翼翼地把用多的饷银放好藏好,就是盼着哪天当回新郎倌,抱着媳妇儿过着小日子,然后生几个白白胖胖的儿子或是女儿,就这么过一辈子。
我都是做着这样的打算,看着越积越多的银子,我笑咧了嘴。可是,人生难料,我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些银子我一辈子也没用上,因为某个人,我心甘情愿地将我计划已久的未来全部撕毁重写,还不会觉得懊悔。
西局樰关大胜之后,我们跟着将军一路所向披靡地打到了虢洱国的东域大城邩城。在那里将军原地驻扎没有更进一步地掀起狂潮席卷虢洱国土地。
“狗急了会跳墙,兔子逼急了尚且会咬人,我们万不可将虢洱国逼入死地。守着邩城让他们自己方寸大乱,本将要以逸待劳坐等天机。”将军的一席话,让我们老老实实地待在邩城里养精蓄锐。
就在那时,也是个鸢尾花盛开的季节,我见到了那个让我中了一辈子毒,让我下了“永不后悔”的决心的女子——花不语。
她是将军的妻子,也就是将军府的夫人。她看起来跟我一般大,黑白分明的眼睛总是充满活力和生气,她完全不像我见过的那些女人扭扭捏捏或者是嚣张跋扈,她坐在接风洗尘的菜宴上,一举一动带着一股自然,无论是说话还是笑着,看起来十分爽快和利落。
我和老连他们都很诧异,一个女子竟然可以从荆日追到邩城来,光是这份执著就让我们刮目相看,更不要提什么军营不许女子进的狗屁军规。
她就那么自然地闯进了我们的生活,像是一缕风舒服得吹着,吹得每个人都心旷神怡的。
将军那不近女色的铁规也因为她而土崩瓦解,我看着她一点点的进入将军冰封已久的心,看着她慢慢地在将军的心里挥舞起了胜利的旌旗,我好像比拿到每个月的饷银还要笑得开心。
她不像其他人喜欢叫我席长豆,而是嬉皮笑脸地叫我“小席子”,像个太监的名字。
我不但没有感到反感,反而十分乐意接受这个新的名字。小席子小席子地多叫几遍,也是蛮好听的嘛。
我第一次见到她穿女装是在那之后的均鸣镇里,她刚从敌人手中救回来,等她稍微好了一些的时候,她穿上了一身浅白色的衣裙,在那白色的裙摆,绣着一两只蓝色的蝴蝶,远远看去倒像是活的。
她穿女装其实还蛮好看的。我这样想着,至少比她穿着男装时好看多了。
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换了一身衣裳我就觉得怎么看怎么顺眼。这才是一个女子该有的打扮啊,黑色的头发柔顺地飘在身后,虽然是中等的个头却十分匀称,穿着浅白色的衣裙清秀得像清晨的露水,每当她笑起来或是跟将军斗嘴的时候,我都觉得那神情要多美就有多美。
回到荆日,她便回府去了。在那很长一段见不到她的时间里,我回了趟东辽,我出生的那个镇子。
回去以后才知道,善良的花魁早在一年前就在镇口的大柳树上悬绳自尽了,而没有了花魁的揽香阁便再也开不下去,一年内被人拆得精光没了踪迹,只剩下曾经花香四溢美不胜收的一间破房子。
善良的花魁因为不肯继续待在揽香阁里而跟老妈妈发生了争执,老妈妈叫了十几个汉子好好教训花魁。受尽屈辱的花魁从揽香阁逃出来,刚逃到镇口眼看就要揽香阁的人追上了,她思忖着被抓回去都是过受生不如死的日子,索性自己了断了,就在那株老柳树下给自己一个干净。
她的尸身被悬在树上许多日,才被一个好心人偷偷地葬了起来。我打听到葬的地方,便带上一壶好酒去祭拜她,毕竟要是没有她,娘亲就活不下去,自然就不会有我,她算是我的恩人。
她的坟头就在那片山野之中,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墓碑上没有刻上一个字。是怕被揽香阁的人知道后,打扰她的清静。我拔开酒壶塞子,将一壶好酒从墓碑顶上往下浇,看着酒水将那被沙灰一一冲洗,我的心头莫名地有种解脱的感觉。
“当年的小全儿又回来了,来陪你喝一杯。”我仰起头,将壶里剩下的酒喝的底朝天。
我不知道我的娘亲被我的爹葬在那里,我找遍了镇里许多地方都没有找到。索性坐在山野上,看着鸢尾花最后开放的样子,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里见到了我的娘亲和花魁,不,她不再是花魁了,她叫席歌,娘亲的姐姐。
为了不让娘亲遭到揽香阁的迫害,席歌甘心成为花魁,娘亲便在她的保护下,成为了毫不起眼的侍女,以此保全清白之身。只是可恨,遇上了我的爹,那个负心汉,毁了她一生,也毁了席歌多年的心血。
我觉得我的娘亲应该和席歌长得很像,她一定也有张美丽的脸,笑起来的时候,也一定有两个可爱的梨涡,可是我却丝毫没有遗传到我的娘亲,反倒和爹一样,张了张普通的脸。
“其实,小席子你还是蛮帅的。”有一天花不语这么对我说,让我窃喜了许久。
从东辽回来,我带回了鸢尾花的种子,在荆日中能适合它生长呃土地上撒下,希望有一天也能让她亲眼瞧瞧这种蓝紫得发亮的花朵。
种子撒下到它们是否有生根发芽长叶开花,我都一无所知,因为那时的我并没有留在荆日,而是选择了把校尉之职卸掉,带着一部分的种子跟着将军和她一起去了北域寒州,那个寒冷的地方。
看着她在将军的保护之下愈发显得美丽,我站在一旁看得赏心悦目。那种发自内心的笑,是她在经过许多磨难之后才绽放在脸上的,珍贵的笑。
寒州的气候实在不适合鸢尾花生长,无论我种了多少次都没能让它们开花。看着手中那些细小的种子,我觉得我也不再是那么依恋蓝紫色了,我能在脑海中勾勒出它的模样,甚至是它的花香。
直到将军和她的两个孩子长大,有一天,她穿着她最爱的水蓝色衣裳坐在庭院里,拿着炭笔对着几张白纸认真细致地作画,我凑上去一看,竟然是我熟悉的鸢尾花的模样。
她抬起眼来,笑容如阳:“小席子你看,我画的鸢尾花好不好看?”
我点了点头:“好看,像极了……”
在她把整幅画都画好后便进了屋,直到几日以后,她笑嘻嘻地将一幅画递给我,说道:“送给你的,小席子,四十岁生日快乐!”
那幅画是她和将军一起画的,她的速写和将军的工笔画天衣无缝地融合在一起。一片绿色的山野上,正在漫山遍野地铺上蓝紫色的花朵,一层接着一层,颜色美得发凉。花朵迎着风摇曳花姿,似乎在对春天告别。
我愣愣地看着这幅画,不由得湿润了眼眶。
【“小席子,你要幸福哦,就像鸢尾花一样,用你温柔的心拥抱未来。”】
是么?原来你是这么想的么?鸢尾花,你就是我心中永开不败的那朵蓝紫鸢尾花啊。
我已经这么多年没有见过蓝紫鸢尾花了,可是,当我把它的种子还有那些饷银全部扔进千醉湖的时候,我的心没来由的一阵舒畅。
我愿放弃了锦绣前程只为守在这片永远见不到蓝紫鸢尾花的土地上。
娘亲,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了,已经全了。
缓缓勾起嘴角,陪着她淡淡地笑着,我知道,没有什么比这笑容更重要的。
梦中的那朵鸢尾花,那抹花香,那片山野,那间土屋,全部成了回忆。我抱着那幅画静静地描绘未来,幸福的未来,永不后悔。
【注:蓝色鸢尾花的花语——宿命中的游离和破碎的激情,易碎且易逝的精致的美丽。
紫色鸢尾花的花语——爱意与吉祥。
鸢尾花的最后一重花语——绝望的爱。】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