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不说话的话,我就当你亲口承认了。”花不语注视着满颜的一举一动,但见他没有任何的反应,于是就开口说着,“虢洱国无缘无故挑起战事,恐怕不是辽默帝和关启一时的心血来潮吧?”
满颜依旧不动,只是他略微地开口,声色凉薄:“你可以自己去见主子,到时便见分晓。”
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是心虚了?花不语思忖着,但是却没有因此停止发问:“按理说,关启没理由不劝阻辽默帝东征,反而亲自领着大军攻打过来,不是很奇怪么?这样做对虢洱国没有一点好处,那为什么他还如此坚持?”
不等众人思考开口,花不语抢先揭开了谜底,她苦思冥想唯一有可能的答案。
“不是不劝阻,而是,关启根本就是希望封陌国能够将虢洱国打得翻不了身,甚至是吞灭。”
席全不可思议地走近花不语,一张脸写满惊讶的神情,他诧异道:“夫人,这怎么可能呢?关启是一国丞相,他没理由要害自己的国家啊!?”
“关启自称姓楚,那说不定他和虢洱国皇室有莫大的渊源,甚至和辽默帝有着血亲关系。”花不语分析道,“战事一起,若是虢洱胜,那么排除北面的鹿麒东面的歆迢外,它便可雄踞一方利用封陌国的强大实力睥睨天下;若是战败,那么接下来要遭殃的必定是歆迢国。”
“你为何如此肯定?”满颜终于问出了话。
花不语站在那里,因为席全已经到了自己身边,所以她也不觉得有那么害怕,于是继续说道:“鹿麒国早年就与封陌签订了协议,何况居于北面雪灾时常发生,要及时地发动战争不是件易事,因此,我断定,虢洱国其实并不是意在封陌国,而是想借刀杀人除掉远在东方的歆迢国。”
此言一出,除去玄衣人们,其他人无一不吃惊。花不语的大胆猜测已经令他们目瞪口呆了,澹台管家瞪着一双浑厉的眼睛久久凝视着花不语说不出话来。
“主子所说果然不错,你这个女子确实留不得。”满颜的步子动了动,他透过黑纱传来的话显得十分冰冷,一种无形的巨大压迫力致使花不语不禁一颤。
席全感受到一股杀意从满颜的身上逐渐散发出来,他立马将花不语小心地护在身后,破云刀横在胸前做出防御的姿势,准备随时进入战斗状态。
“虽然我不知道楚东风,也就是关启或者辽默帝为什么要借此来对付歆迢国,但仅为一己私欲,害得虢洱的邩城、封陌的樰关生灵涂炭,变成两座难以复原的死城,不惜牺牲自己的子民来达成目的,这么做就不觉的卑鄙么!?不觉得会被天下人唾弃么!?”
花不语激动地喊出来,仅因为这一战,牵连了成千上万的无辜百姓,搞得民不聊生!樰关那满地坟茔的景象至今仍在花不语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历历在目!
“我倒是完全不觉得呢,猫儿。”
从玄衣人中缓缓步出一名身着白衣的男子,漆黑如点墨的眼睛夹杂着无以言表的笑意,高挺的鼻梁下那性感的唇瓣略微勾起,只在唇角处隐着丝丝讥讽。他走出来,站在离花不语仅有四步远的地方,饶有兴趣地欣赏着花不语错愕的神情。
白衣决决,黑瞳如星,眉宇间化不开的英气,花不语看着来人的脸不由得倒退了两步,要不是席全护着她想必她此时已经跌倒在地。
时隔几个月之久,这张脸面她仍是记得那么清楚。
“……狐狸……?”
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是狐狸呢!?她的狐狸兄长是绝对不会站在自己敌对的一面的,她的狐狸兄长对她笑起来的时候是绝对不会在笑容里掺上任何杂质的,她的狐狸兄长脸上永远都带着那种既温润又狡黠的笑容,这些无一不是她所熟悉的。
那么眼前这个与狐狸眉眼长得如此相似的人、叫她猫儿的人,只有他了!
“你不是狐狸!你是楚东风!”
楚东风听见花不语的话后,那种笑意愈发地浓重起来。他轻启唇瓣笑道:“猫儿好眼力,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满颜上前站到楚东风身侧,将一直抬起的脑袋毕恭毕敬地垂了下去:“主子,我等办事不力,竟让主子亲自出马。”
楚东风没有将目光挪移开花不语的身上,他只是将手在半空中轻轻一抬,示意满颜站好,然后他说道:“猫儿可是贵客,我当然要亲自来接她,你说是吧,猫儿?”
凝起来的视线直接射进花不语毫无防备的眼睛里,顿时让她感觉到心口上喘不过气,该死的!他是要找她报士水河边的仇了,当时她的那一把沙子几乎害得他命丧时非深的箭下。
“夫人?”发现她的不对劲,席全摇了摇花不语的手臂。
花不语这才从楚东风的目光中回过神,她指着楚东风的脸,颤抖地问道:“为什么,你和狐狸这么……这么的相像?”
回答她的不是对面的楚东风,而是花不语身后的人。
“那是因为,他是我的兄长,”声音中那种让人不得抗拒的温柔和花不语记忆中的狡黠语气在这条暗巷里缓缓晕开,像极了一朵在夜晚中盛开的白色睡莲,淡雅至极,“我们是同母异父的兄弟。”
花不语猛然回头,不料目光却撞进了一抹意想不到的深蓝里,那抹像透了矢车菊蓝宝石的目光从开始的清冷顿时化成春天山涧里的一泓清泉,暖透了花不语的心。
只是愣了几秒,花不语急忙转身,因为她的动作,身下的白裙在黑暗中拉起如雪般的弯月,飘动着的长发就像在白色宣纸上泼洒的墨一般,染进了那抹深蓝的眼里。
“非深。”
紧紧贴近他的胸膛,花不语的眼角湿润了起来。这个怀抱她是多么的依恋,在独眠的夜里,她是多么想要在他温暖的怀里熟睡,她是多么想在清早的时候看着他为他们解开缠绕在一起的头发……她是多么想、多么想……
“非深……非深……”
一遍遍喊着他的名字,贪恋地享受着他的手抚摸她的脑袋时带来的温柔。花不语牢牢地将双手攀附上他宽厚的背部,将自己的身体完全贴合他,不留一丝的缝隙。
时非深垂下深蓝的眼睛,目光黏着在花不语微微颤抖起来的身上,他的一只手护在花不语的背上,另一只手轻轻地揉着她埋在自己胸前的小脑袋。
“我在。”
只是两个字便可以道尽他们同样的相思之苦,花不语抬起头来,含着泪光的黑瞳望着时非深含着浓浓爱怜的眼,那抹深蓝在夜里像极了月色下的海洋,温情缱绻。
“不语,我来接你回家了。”时非深捧起花不语的脸蛋,手指细致地抹去她挂在眼角的泪珠,说道。
下一秒,时非深温暖的唇印上花不语的眉间,于是那种幸福到极致的笑容在花不语的脸上逐渐绽开,她笑弯了眼睛,细细的缝中黑瞳闪耀起来,像一块承袭着日月光辉的黑曜石,她的唇角向上勾起来,宛若一轮下弦月嵌在那里。
“嗯,回家。”
萦绕在这巷子里的僵硬气氛顿时因为花不语的笑容而软化了不少,那种令天地万物失色的笑颜一直挂在花不语的脸上,简直使人移不开半分视线。
楚东风似乎并不在意时非深与花不语相拥的场面有多么令人羡慕,他的视线自从脱离开花不语后,便只在一个人身上停留住。
“真是意料之外的重逢啊,我的弟弟。”
夹杂着不容忽视的嘲讽,这句话传至了时非深身旁人的耳里。
花不语顺势看过去,只见一双记忆中黑色如星辰的眸子正在温柔地看着自己,见自己正看着他,眸子的主人将眼睛弯了起来,像极了一只狐狸。
“不语,好久不见。”
澹台东流伸出手在花不语缩在时非深怀里的小脑袋上轻轻拍了拍,简直就是一副称职的兄长模样。
“狐狸!”花不语高兴地叫起来,真的是好久不见,她很想念她的狐狸兄长啊!过了一会花不语似乎想起了什么,然后将手中的无声伸到澹台东流的面前,抱怨道,“狐狸,你的笛子都吹不响,是不是坏掉的?”
澹台东流眼里的笑意愈发地浓了,他将笛子推回花不语的怀里,笑道:“无声无声,之所以它叫‘无声’,就是因为它无声啊。”
“呃……”花不语哑口无言,狐狸啊你是在和她玩文字游戏么?
“呵呵,不语很聪明,你猜的都没有错。”澹台东流将目光移向至不远处的楚东风身上,他似笑非笑地开口,“我同母异父的兄长楚东风、虢洱国的当朝丞相关启,确实是野心不小。”
同母异父?难怪眉眼间长得那么像。“可是狐狸不正是歆迢国的人么?那为什么楚东风还要借封陌国的手除掉歆迢国啊?他是你的哥哥不是么?”
“猫儿以为,我真的会承认他这个弟弟么?”楚东风接过话回答道,那不屑的神情有些刺痛花不语的眼睛。
听楚东风这么一说,花不语顿时想起来:“难道说,派人来袭击狐狸和我的人,是你!?你是想杀了你的弟弟!?”
“猫儿果然冰雪聪明。”楚东风赞扬似的冲花不语一笑,像在表扬她的反应快。
花不语看了看一旁的澹台东流,似乎从他那一贯温润的笑容里看到了一些裂痕。他的亲哥哥竟然不惜举一国兵力也要除掉这个血脉相连的弟弟。
时非深将花不语挡在自己身后,然后唤回席全保护花不语,自己向前走了一步,与澹台东流站在一起,他深蓝的眼睛不复之前的温柔,而是冷冽地看向楚东风,没有温度的眼神像寒冰一般要穿透楚东风的身体。
“本将常闻虢洱国丞相文武双全,想在此讨教一二。”敢在他的妻子身上中下双华醉相思,他就绝对不会放过这个人!
楚东风笑起来:“哈哈哈,时将军客气了,不过本相既然到了封陌国王都,将军身为一朝大将就该知道,本相目前你是无论如何也动不得的。”
时非深眉眼间更是寒上十分,令那些除满颜外的玄衣人不禁颤抖。他说的不错,自己现在确实不能动他。
“好了,满颜我们该回去了,这一夜收获颇丰,”楚东风笑着转身,肆意地笑道,“我的弟弟啊,我们还是会有机会再见的,封陌荆日比得虢洱巨阚确实是要有趣儿得多,哈哈哈。”
满颜跟随其后,然后是那些玄衣人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在这条深长的小巷里。花不语不由得长舒一口气,这一夜给她的惊和喜实在是太多了。
“不语,该回去了。”时非深拉过花不语的手,说道。
澹台东流也跟着走过来,笑道:“澹台别院正在收拾,不知我可否一同前去?”
花不语看了看时非深,见他眼里染上笑意,也就自然而然地摆起了当家主母的模样,点头:“当然啦!”
走出了深巷,方才察觉到,原本深暗的夜空里逐渐褪去了黑色,布上几分亮意。花不语眯起了眼,这一夜真是惊险刺激外加幸福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