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沿下白雪也被温热的血液染透,成为一种好似高傲红梅的颜色时,花不语的视线开始朦胧起来。
晃眼的一片白色,浸承着明亮的色泽,将她的一双黑色瞳子罩上一层纱。
“先人有云‘君子不虚行,行必有正’……由此看来,王爷、王爷并不在君子之列,亦乎小人矣……”花不语大喘粗气,有一下没一下地说道。
“哼!还在逞口舌之能!”应澜汮再狠狠加了一把力道,甚至有种要把花不语背上的骨头连同皮肉全都抓碎。
花不语猛然紧咬牙齿,她的牙齿已经咬得几乎没有感觉了,但是骨子里的那点意志告诉她,不能开口!不能喊疼更不能求饶!
感受着花不语全身上下不停地颤抖,以及憋得涨红的脸,细细的青筋暴起汗水密附,一股虚弱且强硬的力量掩藏在这副小小的身板里。
背部连上脊柱的神经和肌肤是相当敏感的,这样的疼痛不是一时半会就可以忍得过去的,但是花不语却可以命令自己一声不吭也不向他求饶,这让应澜汮很诧异,也很恼火。
“你就愿意痛死也不愿开口求本王?”应澜汮染上鲜血的右手卡住花不语的下颚,强迫她与他的目光对视。
花不语干脆高傲地将脖子一昂,不屑地笑起来:“呵!王爷……也太过、自视甚高了……臣妻,非夫不求!”
除了心底的那个人,她挺直的脊柱不会轻易弯下来!
“好!本王就成全你的非夫不求!”应澜汮双手扳住花不语的肩头,不去在意雪白的绒衣粘上红色的鲜血,应澜汮玫色的双唇极快地咬住花不语白纸一般的唇。
“唔……”花不语蓦然瞪大双眼,惊恐起来,拼命摇头想要离开这个令她陌生有感觉难受的双唇。
应澜汮不允许花不语有丝毫的动作,双手的牢箍,唇上不顾她感受的吮咬,她本身就已经开始因为失血过多发昏了,现在唇上的肿胀感多少令她的神志清醒了一些。
他的吻好恶心!她好想吐!这个男人没有资格碰她的唇!非深……非深……
黑色的眼睛里,两股清泉在反复盘旋却始终不愿掉下来。花不语双眉紧蹙鼓起力气在应澜汮放肆的唇上奋力一咬,浓重的腥味和铁的味道立马充斥着整个口腔。
瞬间的刺痛使得应澜汮被迫放开花不语红肿起来的唇瓣,他细长白皙的手指抚了抚唇上的伤口,感觉到唇上溢出的鲜血和破裂的口子,应澜汮凤眼一眯,用视线狠狠地直刺花不语。
花不语脱离了应澜汮的怀抱,背后的伤和虚弱的身体导致她连站都站不稳,只得努力扶住身后的木柱强行支撑发软的双腿。
“你敢咬本王!?”应澜汮逼近一步,凶神恶煞。
花不语坚定的目光直视回去,丝毫不退让:“什么叫、恶人先告状,臣妻……现在深有体会……”
好痛……伤口的撕裂,皮肉的翻卷无一不在挑战她的承受底线,她几欲要痛死过去了……但是脑海里的那抹身影在提醒她,越是情况危急就越不能放松自己。
非深,她会坚持下去的!她绝不会认输的!
应澜汮凤眼一沉,怒气使然,抬起手掌将花不语一个巴掌扇到走廊沿下。
纯黑色的长发披散开铺在未经任何人踩踏过的白雪上,颜色的黑白分明异常惹眼。染成半红半白的衣裳一点点陷在白雪中,飞溅起来的残雪打散在花不语犹如宣纸一样的脸上,胀红的掌印让残雪丝丝融化,汇成一细股白水顺着侧脸滑落。
腥红的血液一层层从花不语的身下渲染开,宛如一幅正是绽放的国色牡丹,一重重一瓣瓣分外妖艳。
雪的冰冷恰好麻木了背上强烈的烧灼感,反倒不觉得有多痛,花不语干脆顺着身体的反应望着一整片干净的天空。银装素裹的世界上是淡淡的蓝,像是水墨一般的韵调。
不远处传来了应澜汮的话:“齐娘,将她关到地牢去!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准放出来!”
不知何时出现的齐娘有些吞吐:“王爷,她的身子怕是承受不住地牢的阴寒,恐会要了她的命。”
“本王说话你就照办!”
“……是。”
声音渐行渐远,逐渐的,这片楠竹雪海终于有了片刻的安宁,琉雀也不再叫唤,而是飞落在她的身边,黑溜溜的眼睛盯着她,歪起了小脑袋。
花不语微微将唇角一勾,小家伙,是在可怜她么?
一世界的安静,一心室的平静。
“我、一点也不可怜哦……有非深疼我、宠我……我很、幸福……”
琉雀又将脑袋歪向另一边,侧着黑眼睛与花不语四目相接,花不语同样乌黑的眼里,两股清泉最终还是夺眶而下,砸落在冰冷的雪地里,融化开来,惊得琉雀展翅飞离,不小心遗下一片轻柔的羽毛,在北风吹来的天际里盘旋。
“……非深……”
“不语!”时非深从睡梦中猛然惊醒,恍惚间便要执起琏谙剑站起来,他听到小女人在叫他,她哭了,浑身是血。心房的紧窒让他绞痛,手脚发凉。
连斐岸走过来扶住了时非深,关切地问道:“将军?你还好么?”
四天三夜的不眠不休,好不容易睡了一会却马上又被梦惊醒,就算是铁打的人也吃不消啊。
时非深掐了掐鼻梁,待得清醒一点,他立马冷下眉眼来反问:“可有消息了?”
“还没有,席全所部已经将荆日城中搜查了遍,却仍不见夫人踪迹,末将猜测,夫人并不在城中。”连斐岸说道。
时非深略有所思地点头,三天了,他派天策营的各路人马在荆日城中从东南西北四座城门进行地毯式地搜查,就算把城里搞的人仰马翻鸡飞狗跳他也都不在乎,可是,她不在!他还是找不到她!
“城外如何?”那夜确实有辆大将军府的马车从南门闯了出去,巽和时兼在南门大街上受了重伤昏迷不醒,他也亲自勘察过了,车辙印确实是那夜他们一同乘坐的马车所留下的。
车辙印一路向南奔驰而去,但是他们却在玉池山脚下发现了那匹脱缰的马,所以也曾派过人到玉池山上寻找,但是山上没有丝毫的人迹,最后只好按照原先的计划,一路向南搜查。
“震和坎已经到了芝城,经过排查访问,都没有发现夫人乘坐的那辆马车,守城的官兵也都说没有见过有那样的马车进城。”连斐岸摇头,报告讯息。
“这怎么可能呢!?”时非深怒道,“难道她会消失了不成?”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会凭空消失呢!
“将军切勿躁动,至今乾还没有任何信息,说不定他能找到夫人的下落。”连斐岸看着时非深赤红的双眼,心头不忍,只能先安抚再说。
乾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他应该能带回一线希望,不然看将军这样子,夫人的失踪已经在他的心头狠狠剜下一块肉,加上不分日夜的忙碌,身体累垮掉是早晚的事。
“澹台那里怎么样了?”时非深紧紧握住琏谙剑,沉声问道。
连斐岸站在城口前,回答:“澹台公子也已经派他的人去调查了,一有消息就会立马前来告知。他估计是荆日城中的人所为,原因很简单,就是想用夫人来对付将军。”
时非深瞳里的深蓝早已化成暗黑,染上赤红,看起来就似一个压抑着狂暴的阎王站在众人面前。他知道有人想要造反,琚炎帝也知道,只是他们不知道动乱会在馥芸公主生辰的宴会后出现,现在各大城门都有重兵把守,国境边疆又派了军队严防死守,密切注意北方鹿麒国和东方歆迢国的动向。
至于西方的虢洱国已经不足为患,只待大乱结束后,收了他们的国玺和国号,收纳进封陌的附属地域。
“是本将大意!本将就应该寸步不离的,怎么会丢下她!”时非深懊恼地捶墙,一只铁拳头差点将坚厚的城墙砸出个眼儿。
“夫人机智聪明,一定能逢凶化吉的!将军就不要太自责了。”连斐岸拦住时非深的第二拳,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谁都没有准备。
他不是已经发誓要保护她的么?他不是说过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的么?如果此次她落入贼手……不!他不敢想!他恨自己!为什么会让她从自己的眼皮底下消失!他就应该死死地守在她身边,而不是将她一个人丢在马车里!
不语……他的不语,他的小女人,到底在哪里!?
时非深仰起头来,望着淡蓝的天,将眼里浓重的湿润感一点点逼回去,然后冰冷地直视前方,岿然不动。
被关进地牢的花不语没到夜里就因为伤口没有及时的清理而发起了高烧,失血过多高烧不止让她忽冷忽热,甚至有些痉挛和抽搐。地牢里阴寒的环境更是雪上加霜,加速了病情的恶化,没到第二日,花不语就已经因为过度的高烧而不省人事。
“……夫人?”和花不语一同关在这个地牢里的还有另外一个女子。
花不语哼哼唧唧烧得糊涂,根本就毫无意识。女子将花不语抱在怀里,尽量用自己的体温去为她驱寒,齐娘端来了热水和干净的药布,还有一些药瓶,命令女子将花不语的伤口清理一下。
伤口的血肉早已和衣裳粘在一起,撕裂背上的衣裳牵动着伤口,只是瞬间又有新鲜的血液溢出来,覆盖住已经变暗的干血上面,早已麻木了的花不语对于伤口的疼痛没有丝毫的反应,依然昏睡着。
看着惨不忍睹血肉模糊的伤口,女子不禁为怀里的花不语落泪,细细地拿起水和药来,帮花不语清理烂掉的肉块止住血,然后小心包扎。
“若是将军看到了……该有多心疼啊……”
女子喃喃自语,带着点点哭腔,地牢里的寒气很快地就将这细声的话语掩盖过去,恢复一贯的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