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六,晨。
时值春末初夏,朝阳下,平阔大地之上,一川烟草,满眼风絮。
出东京城十里,一支由数千名甲胄鲜明士卒组成的队伍,正蜿蜒向南。
一曲《一条大河波浪宽》唱罢,走在归乡路上的将士,思乡之情更浓郁了些。
此次河北之战,淮北军上下皆有所得,有人得封赏,有人得官爵。
以上层军官为例,和议结束后驻留河北路的彭二、小辛分别被升任河北路正副都统。
彭二封正五品定远将军,授爵开国子;小辛封五品宁远将军,爵开国子。
蒋怀熊任东京留守、领十军京营,封从五品游骑将军,授爵开国男。
刘百顺任禁军都统,领四军禁军,负责拱卫皇城。
第一旅旅帅姚长子封游击将军,授开国男。
以上军官所得勋爵虽都是入门级的男、子爵,但对于七八年前要么还在桐山务农、要么在军中是郁郁不得志的下层军官的他们来说,授爵已是一件足可光耀十八辈祖宗的大事。
族谱单开一页的待遇,对所有华夏有志男儿来说都是一个致命诱惑。
此次大面积封赏爵位,齐国上下都没有反对声音.如今的大齐,朝堂诸位大员要么已登上了楚王大船,要么正在努力向楚王靠拢。
在利益重新获得平衡的当下,若金国再次肆虐中原,对任何人都没好处。
并且,河北路大胜,让他们看到了一抹大齐一统天下的可能若能选择,谁不想做那盛唐凌烟阁中日日受后人香火、敬仰的国之功臣。
若能以正面形象被载入史册,谁管这大齐未来到底姓刘还是姓陈啊。
这便是一战胜之后,百官微妙的心理变化。
辰时末,行出二十里,巍峨东京已变作地平线上的一个小黑点。
走在陈初身畔的白毛鼠最后回头望了一眼,伸手入怀摸出一支作工精巧繁复的竹节纹嵌玛瑙缀东珠金簪,双手奉向陈初。
陈初偏头一看,不由奇道:“怎了?白露没收?”
白毛鼠尴尬一笑,回道:“嗯,白娘子说.说这辈子早已不做嫁人准备,只想帮王妃多做些事。”
白毛鼠追求白露已有三四年光景,可后者每回都是这般说辞,陈初都替老白着急,这段日子驻留东京,为帮老白一把,特意让蔡婳选了件雅致金簪给了白毛鼠,让他赠与白露。
不料,结果依旧。
“三娘送出去的东西岂会再要回来了,你自己留着吧,以后说不得还有机会。”
陈初笑着摇摇头,紧接又道:“白露的过往,你也知晓,当年被人屠张立那帮人脏过身子,彼时你又做过飞贼,她有所介怀,也是能理解。”
白毛鼠闻言,神色不由一黯,内疚道:“早年若不是遇见东家,小的怕是要浑浑噩噩过一辈子了。如今忆及当年做过的混事,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子。白娘子心事,我晓得只要她未嫁,我都会等着,期望弥补当年万一”
陈初一叹,苦笑道:“何必呢?老白虽说年纪大了些,可若想成婚,蔡州、东京小娘还不随伱挑?”
这话倒不夸张,老白今年二十有九,上头只有一个前几年从山东路接来蔡州的老娘,再无兄弟亲人。
但他如今身为楚王亲兵营长,不说丰厚饷银,便是这个地位,想在蔡州寻个家世不错的闺中小娘,易如反掌。
若他肯求楚王或王妃出面,便是求娶五朵金花中的徐、西门两家旁支女子,亦不是难事。
不料,油滑惯了的老白却露出一抹羞赧笑容,“东家,不怕您笑话。阜昌九年,咱淮北发大水,我护卫王妃去孤幼局看望老幼那日,一捧日头从房檐漏下,泼洒在白娘子的侧脸上,她正在给孩童分发零嘴,说话声又柔又轻,笑的.”
老白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子,腼腆笑道:“笑的可好看了。那日,我便向宝喜和茅头说了,今生非此女不娶。”
陈初望着犹如初恋男孩一般的老白,不禁哑然,愣了半天才失笑道:“既如此,我安排你去蒋都统手下任职留在东京,你还不肯?”
蒋怀熊统厢军京营,以老白的资历,若同意留下,一个正职团长是没跑的。
白露如今负责岁绵街楚王府日常运转,常驻东京,老白留下,刚好可以创造更多接触机会。
却不想,陈初向他提起此事后,老白没任何犹豫便拒绝了。
只听老白自己解释道:“嘿嘿,东家提拔,俺老白铭记五内。但我有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清楚.我既无彭、周、姚等哥哥的悍勇,也无辛将军那般胆大心细,敢为旁人不敢之事、敢打旁人不敢打之战。我就是仗着些许轻功的小蟊贼,做不了大将军。能一辈子留在东家身边聆听教诲,便心满意足了。”
“少拍马屁。”陈初笑骂一句,随后却严肃起来,“以后,不许再说自己是蟊贼!咱淮北军上下无论将士,都是一诺千金、敢为国赴死的大好男儿!”
“是!”老白眼窝一热,抱拳敛容。
“王爷,唱一曲吧!”
“呵呵,好。”
老白得令,双腿一夹马腹,胯下战马加速向前,追到前方打头的长子跟前,抱拳交代一句。
随后,灵魂歌手姚长子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大吼道:“全军都有。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预备~起!”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
数千整齐豪迈吼声,如平地起惊雷。
瞬间唤醒沉寂乡野
远处劳作在田间的老农,直起腰身,手摁斗笠,远远看了一眼,见那面队伍正前方的‘楚’字王旗,遍布深刻皱纹的脸上旋即露出朴实笑容,“是楚王,大军河北得胜后,凯旋归乡去哟.”
身旁数名孩童,听说是楚王大军,也不害怕,齐齐欢呼一声便跑向了路边,好近距离为这支队伍喊上一声‘好彩’。
见此,同在田间劳作的农人也不担心,反倒冲孩童奔远背影喊道:“幺儿,若见了楚王,替二伯磕个头”
这老农并不识字,但自打前年开始,楚王大军经常穿梭在淮北至东京的这条路上。
起初,他们见着大军自是习惯性的慌乱躲藏,可日久之下,他们却发现淮北军伍从不扰民,更不会出现去村中搜刮粮食鸡鸭的状况。
久而久之,他们便记住了这面旗帜。
更别提,近年忽然从五成降至两成的粮税了。
其实,细算下来,按绝对数量说,如今的粮税比过去还多了比如,前些年他们这些旱田种麦子能打一百三四十斤,五成税便是六七十斤。
如今,在得了淮北新麦种、疏浚了灌溉网络后,一亩可产吓死人的五百斤两成税便要缴百余斤。
可这粮,他们纳的心甘情愿啊!
再有夏收后可补种一季的土豆、红薯等高产作物,一年下来,一家人不但能糊口,还有余力养些鸡鸭猪羊。
比起一到春荒村村有饿死人的过去,能实现‘吃饱’这个最朴素愿望的当下,已让许多人觉着到了天堂。
陈初自四月十六离开东京,原本只需六七日的路程,竟足足走了十余日。
皆因每到一地,便有各级府县组织犒军,有时行军途中,尚不到当日计划驻扎地,还会有当地官员‘半路劫道’。
一旦陈初以当地并非计划营地的理由想要离去,便会有白首耆老上前团团将人围住,牵马的牵马、磕头的磕头、抹泪的抹泪。
说甚也要让大军在当地驻留一晚,让乡亲们聊表心意。
其中,自然有些是因为田改过上好日子想要真心感谢楚王的百姓,也有因河北之战大胜而感怀楚王重振汉家雄风的士绅。
但绝对少不了各级官府在背后的推波助澜河北一战后,楚王不但得大齐万千军民之望,在朝堂中更是挟大胜之威无比接近‘一言九鼎’。
且楚王年纪轻,以后.他要么是把持朝政数十年的超级权臣,若胆子大些,取仅有一女子撑着的刘齐而代之,也不稀奇。
局势如此明朗的情况下,地方官员自然趁着楚王路过赶紧凑上去混个脸熟。
大伙都是这么想的,以至于到了后来,府县官员北上数十里,跑到隔壁县相迎,以免被临县截胡。
官员因此还闹出些许不愉快。
眼瞧如此闹剧,陈初却也未作阻拦,倒不是想出风头.实则是周齐二百年来对武人打压过甚,陈初想借此多感受一下被拥戴欢迎的荣耀。
一路南来,便是播撒了一路种子,或许未来数年后,此时围观过凯旋大军的孩童,见识了军人被夹道欢迎后,或许会埋下一颗从军梦想。
四月三十日,大军终于抵达蔡州。
休假前,照例是大家喜闻乐见的赏赐,可随后,陈初便不得不投入一项最让人难受的工作.战死将士安葬、军属抚恤、伤残军人安置。
不过,感情更细腻、形象更亲民的猫儿主动担起了前往军属家中慰问的事项。
两人这一忙,直到五月中旬,才稍稍得闲。
五月十六,陈初亲自带回家两名伤残老兵,一人名为王恩,三十一岁,跛了一条腿,原第五团伍长;另一人名为翁丙丁,三十五岁,左臂齐肘而断,原近卫一团连长。
因战地医护所的存在,淮北士卒在受伤后的存活率大幅上涨。
河北一战中,医护所救治的数百伤员,多数康复后已回归建制,但其中伤势较重的致残军人只能退出现役、复员回乡。
他们的去向大致分为两种,想要继续工作的,要么进入各场坊、村镇担任联防队这样的准军事组织教官,要么进入正在筹建的淮北马步军军官学校任职。
若不想工作的,便回归家乡,务农也好、躺平也罢,反正他们按月发放的伤残补助,足够养活一个三口之家。
而王恩和翁丙丁则情况特殊,一来两人都过了三十岁,年纪有些大了;二来,两人都没家人,即便回原籍也是孤零零一人。
他俩都是最早加入淮北军的那批,过惯了军营中兄弟们朝夕相处的日子,一听说要复员回家,不由对未来感到茫然,情绪极度低落。
陈初听说后,今日专门将两人带了回来。
入府后,陈初转去前院马厩,对王恩笑道:“老王,你本就是马军,虽腿脚不便利了,但养马赶车的活计应该难不住你”
王恩忙不迭点头,道:“王爷放心,我伺候人不在行,但伺候牲口可在行的很。”
为示自己和牲口有亲和力,王恩跛着脚,一歪一歪走到王爷的坐骑旁边,帮它顺了顺毛,夸赞道:“王爷,这赤焰骓果然神骏啊!”‘赤焰骓’是军中好事者给小红起的艺名。
不过,正在闷头吞嚼黑豆的小红,显然对王恩这记马屁不感冒,抬头打了个响鼻,喷出的口水鼻涕洒了王恩一脸。
陈初不由哈哈大笑道:“我这老伙计,除了骚,确实没别的毛病。”
“咦~”
王恩随后抹了把脸,替小红辩解道:“王爷有所不知,神驹都性淫,这才说明赤焰骓精力旺盛!这马啊,和人一样.自古以来,帝王将相哪个不好色?好色说明有本事,说明身子骨壮实”
“咳咳!”
翁丙丁偷瞄楚王一眼,赶紧咳嗽一声打断了正在发表独到见解的王恩。
王恩却没理解翁丙丁的善意,反而奇怪道:“老翁,你咋了?”
翁丙丁没搭理这憨货,转身对稍显不自然的陈初微一躬身道:“王爷,我和老王知晓您怜惜属下,可我俩都是粗人,王爷让我等做个门房车夫尚可。但这前院管事.属下已是身残之人,恐折损王府颜面”
来前,陈初已大概向两人说了.请王恩做王府车夫,请翁丙丁做前院管事。
王府既不会缺车夫、也不会缺管事,两人自是知晓,这是王爷特意给俩安排的一条后路。
翁丙丁却也因此顾虑,他一个残疾人代表王府办事时会不体面。
陈初却一皱眉道:“你们在王府做事,休要胡思乱想,谁敢说你们不体面,我便让他知晓甚是真正的不体面。”
说罢,陈初转身走出了专门饲喂牲口的偏院,“走,我带你们看看住处。”
翁丙丁和王恩落后几步,走出院子后,前者忽低声道:“老王,这里是王爷的府上,不是军营!往后你说话能不能过过脑子!”
“我怎了?”王恩摸了摸脑袋,竟有些委屈。
翁丙丁看了陈初背影一眼,不由气道:“方才,你是在说马,还是在说王爷!”
“我自然是.”
话说一半,王恩卡了壳。
‘神驹性淫、马和人一样、帝王将相哪个不好色’
老天爷呐!
这话组合在一起,怎那般像是在影射王爷啊!
毕竟,王爷有一点点好色的名声,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完了,完了”王恩登时出了一脑门子汗。
“王爷心胸宽阔,对兄弟们更是宽宥,并未生气。但往后咱在王府营生,可不敢再说那没皮燕子的话了!”
翁丙丁又安抚两句。
两人虽陈初步入第二进外宅,转进东侧第二座跨院内。
这里头,原本就是住家亲卫的居所。
包括杨二郎和小乙,也住在此处。
“立正!”
见陈初忽然到访,好像正在打扫卫生的小乙一声高喝,二郎和其余几名亲卫转头一看,连忙双腿并直,站定在原地。
“在家里,随意些。”
陈初随口道,脚步未停,已走到两间刚刚收拾出来的屋子里看了看,回头道:“老王、老翁,以后你俩就住在这边吧。”
两人参军前,穷困潦倒,靠与人做长工过活。
参军后,常年和袍泽们睡营房,和时拥有过自己的房间?
此时见屋内窗明几净,有床有柜,只需买来被褥,便是一处温馨小窝.又能和二郎小乙这帮淮北袍泽朝夕相伴。
近来因即将复员而低落的心情,瞬间转换至对未来新生活的期待。
王、翁二人对视一眼,各自咧嘴直笑。
就在此时,忽听院内又是一阵纷乱招呼声。
“见过王妃.”
“问嫂嫂好.”
两人还没来及出门,猫儿已经领着寒露及几名丫鬟走了进来,丫鬟们抱着一条条崭新的褥子、被子,甚至洗漱用的盥盆、面巾都准备好了。
两个糙老爷们,何时被人这般细心的关怀过,不由手忙脚乱,想上前接过这些东西,却又恐唐突了王府女眷。
想要下跪感谢,却又被陈初一把拽住,只听他道:“咱家,不兴跪。”
猫儿吩咐丫鬟将寝具在床上铺了,这才对二人浅笑道:“两位在战阵之上是夫君属下,但脱了军衣、进了家门,便是我们夫妇的兄长。以后都是一家人,可不许再这般了”
王、翁二人不知怎地,蓦地鼻子一酸,王恩低头囔声道:“日后,王府之事便是我们兄弟之事。王妃但有差遣,我王恩若皱一下眉头,便是小娘养的!”
午后未时。
阳光透过青翠树梢,在王府后宅的林荫道上洒下一片斑驳光影。
寒露走在后头,望着楚王和王妃的背影,不由偷偷笑了起来.这两位,一位是权倾朝野的大臣,一位是贤名满淮北的王妃。
走路时,竟拉着手,还一荡一荡的,比那热恋情侣还要腻歪。
前头,陈初以故作吃醋的口吻道:“我与王恩、翁丙丁好歹在河北并肩作战过,都不如你送点东西、说几句话当用。我家小猫,当真会笼络人”
“官人说的哪里话。既然他两位进了咱家,猫儿当然要以家人待之。王府这么大,人这么多,猫儿只有真心待人,大伙才会将王府当成自己家。”
猫儿一本正经解释道,那声线一如既往的软绵温柔。
陈初转头看着猫儿,双手齐出,将猫儿的脸蛋揉捏出各种形状,同时说笑道:“越发有王妃模样了,不如以前可爱!”
猫儿拍掉陈初的手,有点不高兴的嘟起了小脸,咕哝道:“人家比不过玉侬乖巧,比不过阿瑜年轻,比不过婳儿姐姐”
猫儿顿住,陈初追问道:“比不过婳儿什么?”
猫儿回头看了看,发现寒露她们离的挺远,应该听不见她说话,这才低声道:“比不过婳儿姐姐床上功夫好~”
“哈哈哈”
陈初笑过,抬头看了眼天色,却道:“天黑了。”
猫儿闻言,微微仰着头瞧着陈初,皱着小巧鼻子,作了个怪表情,“我家官人莫非是在东京皇城内丢了魂?明明青天白日,竟说天黑了?”
这话里有话,‘皇城丢了魂’说的是啥,两人都清楚。
陈初却嘿嘿一笑,一个弯腰下蹲,趁猫儿不备,将她抗上肩头便往涵春堂小跑过去。
“呀!官人你作甚!快放我下来,有人呢!”
猫儿吓了一跳,不轻不重的在陈初后背上捶了几下.此刻正值午后,后宅花园中,不但时不时有丫鬟婆子经过,蔡婳、阿瑜她们也在不远处。
被看见了多丢人呀!
陈初却不肯停下,兀自道:“娘子,天黑了,该就寝了。”
“.”
即便老夫老妻了,可后宅这么多人.白日宣淫,传出去,淑慧得体的王妃娘娘还做不做人了!
“官人,莫胡闹呀!快放我下来”
“呵呵,就不。”
这边的动静,终于吸引了远处的注意。
花园一角,玉侬正在和阿瑜下棋,玉侬因为第N次悔棋,和阿瑜发生了争执。
旁边,蔡婳正抱着稷儿荡秋千,她荡的高,稷儿便笑的欢.蔡婳犹如上瘾一般,身上暂时再看不出任何阴冷慵懒模样,为讨稷儿一笑,累的额头上沁出了汗水。
“该我了,姨娘,该我了.姨娘带我玩.”
王府长女、玉侬所出的娆儿伸着一双小短胳膊,想让蔡婳抱着她也荡一阵,急的眼里瞌起了泪花。
“快放我下来”
猫儿的声音太有辨识度了,遥遥呼救声,让王府女眷同时起身看了过去。
这是王府啊!
谁还敢欺负王妃不成?
可随后,看到了那道熟悉身影如同得手了的采花大盗一般,扛着猫儿飞奔向涵春堂,这才知晓是人家夫妻俩在玩闹。
三人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狗粮.
阿瑜看了片刻,默默坐回了棋盘前。
而玉侬却有些不舍得移开视线,隔了一会才酸酸道:“公子真是的,万一摔了姐姐怎办呀。”
蔡婳则抱着稷儿一直看到陈初扛着猫儿上楼,才收回目光,忿忿不平道:“大白天的,不害臊!也不怕带坏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