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历一三六六年,大楚开国元年。
经过数月休整,腊月间,开国郡公彭二以征南侯韩世忠为先锋,走陆路自广南西路入交趾境;定远侯辛弃疾由水军统领史大郎配合,走海路自交趾武安州登陆。
交趾北部边界,有长山山脉所阻,初时,韩部进展不顺。
但交趾陈重兵于北部防线,后方自然空虚,待极善运动作战的辛部突然在距离升龙城近百余里的武安州登陆,交趾全国震动。
于长山一线的守军全线动摇,随后彭二率主力突破中线,直取交趾北部重镇谅州。
按原计划,需等到彭二主力南下合兵升龙城下,但辛部一番佯攻炮击,城内竟不战自乱,篡权称帝的李氏一族被黎氏后人所俘,一帝三王皆成阶下之囚。
此一战,拓地九百里,交趾北部肥沃的冲积平原尽成汉土。
如此神速的进展,以至于后方的第二梯队蒋怀熊部竟没捞到任何丈打。
翌年二月,蒋部接到圣旨,突然由广南西路向西转进,陈兵大理国界
短短数年间,齐、金、周、交趾先后覆灭,西夏虽暂未内附,但军政财权皆已落入大楚郑国公范恭知之手,去国立县,迟早之事。
大理段氏皇族见楚军压境,接连遣皇子为质、皇女联姻、主动称臣,竟一时让大楚朝廷没了开战理由。
华夏正朔,自古便是礼仪之邦.攻灭交趾,还能说他们骚扰大楚商人在先,可人家大理确实是个无可挑剔的乖宝宝,局势暂时僵持了下来。
西南暂时打无可打,大楚朝廷便把视线又移向了西北.
统历一三六七年,大楚开国二年秋,身为大楚全权特派西北督抚的范恭知,向西夏朝廷发出了最后通牒,命其皇族内迁东京、西夏去国号立州府.
腊月三十、除夕夜,已走投无路、却又不愿被当做吉祥物养在东京的西夏皇帝李仁孝,于寝宫内自缢,时年二十九岁。
同大楚皇帝同岁.
不同的是,一人自缢身死,一人已逐渐走向了人生巅峰。
一三六八年,开国三年,陈初封西夏太子为永乐侯,举族内迁,安置于东京左近。
至此,西夏灭国。
范恭知在西北苦寒之地一待便是六年,就此也算功成名就,陈初念其年事已高,特招其还朝.
但范恭知回来了,驻留西北的大军却并未回返,同年,命折彦文任西北行军总管,秦胜武、杨二郎为副将,于当地屯田、厉兵秣马,明显有西进西域之意。
自唐末动荡,西域同中原已分隔数百年.说起来,大楚立国三年,年年征战,虽有酸腐文人私下议论皇上有黩武之相,但无论朝堂还是民间,支持扩张却是主流意见。
近年来,大楚每拓一地,便需大量官员前去地方任职
边疆立功的机会,远比安定内地的机会要来的多。
去边疆做一两任地方官,回朝后往往会得到越级擢升.对于有政治抱负的年轻官员来说,不失为一个可以完成跃迁的好去处。
同时,开拓疆土后,百姓亦能得到些实惠就如原来价比黄金的辽参、东珠等名贵药材珍玩,因辽东内附,价格几近腰斩,由以前富贵人家的专属补品逐渐变为了中产之家也能消费的吊命药材。
以辽东为例,还有一桩吸引人的政策.内地逐渐完成田改后,除了某些个地广人稀的地方,多数百姓一家之田不超过五十亩。
因耕地归几家农垦集团所有、不能交易,便杜绝了耕地易手的可能性。
可辽东因耕地面积和人口比例太过悬殊,每户平均可分得耕地三百亩,对比人口繁密的中原、江南地区,原本去往辽东的破产农户一跃化身成为了小地主。
同年,又逢腊月。
辽东制置使西门恭,组织了一批中原迁来的百姓归乡探亲他的目的是拿这些人做活广告,好拉来更多的移民。
当百姓们得知,此次归乡省亲,车马费由制置使衙门出,报名份外踊跃。
一来冬闲,留在辽东也只能待在家里窝冬,甚事也做不了,不如回乡看看。
二来,首批迁来辽东的百姓自前朝刘齐宣庆六年正月离乡,到如今的开国三年年末,已整整三年,比起以前脚无立锥之地、头无片瓦遮身的恓惶景象,他们的生活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
以至于西门恭不得不做出限制,从报名的数千户家庭中,选出六百户归乡。
腊月二十,原东京无业泼皮姜二头带着比他小了将近十岁的侧室和刚一岁的儿子,回到了东京西南的猪皮巷。
他父母早故,无兄无妹,孑然一身,原本只有一间破屋的祖宅也在离京时卖给了邻居。
今日再回,三年时光匆匆而过,姜二头自是感慨万千,站在已易主的老宅门前,原想吟哦两句诗来表达此刻内心的复杂情愫,却限于才学,绞尽脑汁也未能想出一句完整的诗来,只好不住‘哎~哎!’的感叹。
被自家女人抱在怀里的儿子,处在学说话的年纪,指着猪皮巷内新挖出的沟渠和忙碌的工人咿咿呀呀,为姜二头生下一子的高丽女人正在教儿子说着前者听不懂的高丽话。
姜二头不由脸色一沉,斥道:“教他汉话!我儿学你们那些鸟语有甚用,他是汉儿!”
“是,捞爷.”
这高丽女子似乎对姜二头有些畏惧,忙低头用不熟练的汉话回了一句。
恰好此时,一名约莫十四五岁、身穿湛蓝长衫的书生和一名提着酒葫芦的黑脸中年从巷内经过。
猪皮巷本就只有六尺宽窄,如今左侧又不知为何被一帮人挖出了一条四尺余深的沟槽,余下的地方仅容两人侧身而过。
“爹,我娘可知晓孩儿拿了奖学金?”
“嘿嘿,怎不知?你娘心里藏不住事,自打今早吵嚷的整条巷子的邻居都知晓了.方才她去买了条两斤肉、一条黄河鱼我也打了酒,待会你们兄弟三人陪爹喝两杯!哈哈哈.”
“不成,学堂有规定,十八岁前不许吃酒,伤脑。”
以前世道不靖,有今个儿没明个儿的,大伙都讲究及时行乐,十来岁的半大孩子跟着大人吃酒的比比皆是。
可听了儿子的话,那中年乐呵呵一笑,只道:“那好吧,学堂里的先生自然不会说错,以后我儿从国立学堂毕业,是要为陛下效力的,可不能伤了脑子”
少年被父亲一句话说的不好意思了,低声道:“国立学堂出来的学生又不是都能做官,进场坊做技术人员、行商的、出海游历的皆有。”
这回那中年却眉毛一竖,不满道:“咱做人可不能不讲良心,你读那国立学堂,不收束修、不收饭钱,你争气,还有那奖学金拿.这些,若非陛下定下这般善政,早年咱家哪能供得起你读书?落了陛下的好,你不给陛下效力还想怎样?”
“.”
少年心知和父亲说也说不清楚.毕业后想进入朝廷为官,不但要考试,还要去基层为官一年遴选,不是谁想为陛下效力就能效力的,只道:“爹说错了。国立学堂是小赵娘子所创,这些年来,办学经费也是小赵娘子在筹措”
“小赵娘子是皇后娘娘的胞妹!还不是和陛下一家?若不陛下和皇后屡屡为新建国立学堂剪彩站台,那些富户、商行怎会这般踊跃捐资助学?”
中年反驳道,却将道理说的极为通透。
父子二人说话间,已走到了姜二头夫妻身边,注意力全在儿子身上的中年只道:“借过,借过”
姜二头已注意到这对父子半天了,直到对方和自己侧身而过时,才笑嘻嘻道:“周大哥,三年不见,竟不认得小弟了?”
名作周锃的中年闻声觉着耳熟,抬眼一看,当即便认出了对方姜二头原名叫甚也没人记得,却因脖颈处生了一个拳头大的肉瘤,被人戏称‘两个脑袋’,日积月累下,二头便成了他的名字。
“姜二头!”
周锃一惊,下意识将自己最得意的幼子护在了身后。
这货,以前不是个好鸟,大虽无胆作奸犯科做大案,但偷鸡摸狗、耍赖勒索的事也没少干,当年和左近十余人结义,号称十二金刚,很是让人头疼,良善人家见了他们无不绕道而行。
可周锃那国立学堂读书的三儿子,却淡定打量姜二头一眼,低声对父亲道:“爹爹怕他作甚?现如今又不是前朝了,他还敢当街欺辱我们不成?他敢动咱们一指,儿便去报官,保准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说是低语,但周三郎那声量也足够姜二头听见,后者不由一脸尴尬。
但混过街面的泼皮,大多脑子灵光,只见他赶紧转头对自家女人道:“这便是我常与你说起的周大哥,当年我落魄时,时常接济我,快快见礼”
那约莫二十来岁的女子赶紧向周锃一礼,叽里呱啦说了一串什么,周锃只记住了‘思密达’。
可周锃顾不得打听这女人,却一脸惊奇的看向了姜二头这家伙长相不能说样貌平平吧,至少也算獐头鼠目,且脖上生瘤,又是一个破落户,莫说是寻常人家的女儿,早年便是半掩门的暗娼,接待姜二头也要加收三成‘恶心钱’。
这样的人,竟也能娶上妻?且还是个年轻、有一两分姿色的女子。
当真怪哉!
许是在周锃的表情中看出了什么,早就憋着一股想让邻居们刮目相看的姜二头转头吩咐道:“去巷外马车上将我带给邻里们的礼物拿来。”
那女子十分听话,将儿子递给姜二头,走到了巷子口,不多时,便背着大包小包重新走进了巷子。
周锃一再惊奇,当年这姜二头不去别人家打秋风便好了,如今竟给邻里带了礼品?
见那女子扛着重物,步履蹒跚,周锃好心道:“二头,不去帮你家娘子拿一下?”
“嗐,她不是我家大娘子,是妾室.”
说这话时,姜二头明显有几分得意。
当今,纳妾、甚至养外室都算不得稀奇,但那是富户的特权啊!
但这猪皮巷,地处东京城西南,紧挨以前最为脏乱的匠户营,住的都是穷了几辈子的百姓,这条巷子里有一家算一家,往上查三代,也找不到一户人家有过纳妾的经历。
见周锃一脸不相信的表情,姜二头才笑呵呵解释道:“买来的高丽女人,不是兄弟我不给她做正室全因辽东制置衙门有律令,辽东迁户,非汉家女儿不能做正妻.还好,我儿能入汉籍!”
姜二头痴笑看向怀中伸着小手的儿子.那模样,比之早年,确实有了不小的变化。
周锃此时才留意了这一家三口的衣裳,那大袄皆由淮北细布所做,姜二头那高丽婆娘衣领处露出的里衣领子,竟是丝布。
看来,姜二头虽对这女子颐指气使,对她倒也舍得。
“看来,二头是发达了啊,哈哈哈。”
虽以前对姜二头印象不好,但今日人家毕竟携礼返乡,身为邻居,周锃举了举手中酒葫芦,邀请道:“走吧,去我家,吃两杯。”
“嘿!好说,周大哥请”
一行人谈笑着走回周家宅子,因周家三郎得了奖学金一事,左近邻居此时都聚在周家道贺。
在他们眼中,周三郎那奖学金,大概类似于前朝时士子考中举人猪皮巷几十年了也没出过几个正经读书人,自然值得贺一贺。
姜二头意外出现,众邻里度过了最初惊愕后,院内气氛更加热烈。
大伙近几年虽然日子好多了,但物资紧缺依旧是当下大多数底层百姓的现状,恰逢年节临近,姜二头带来了风干松鸡、风干鱼、风干鹿肉、木耳干菇等等对东京百姓来说十分稀罕的吃物。
十日后的除夕夜,大家的团圆饭又能丰盛上不少。
特别是那鹿肉,据说是古时皇帝才能吃到的美食。
这一下,大伙便是早年对姜二头有成见,此刻也热情起来。
周家三郎在学堂里数次听先生讲起过朝廷开发辽东、西北的计划,是以对辽东很是感兴趣,便细问起当地情形。
三十年来人见人嫌、从未经历过被众人当做明星一般围在中间的姜二头,呵呵一笑道:“以我家为例,在咸平府西四十里有一百四十亩水田、一百九十亩旱田,都是顶好的黑土地.”
“天爷!水旱田加一起得有二百多亩了吧?那你不成地主老爷了?”
一人惊呼一声,不过这人明显不懂算学,坐在旁边的周三郎纠正道:“是三百三十亩.”
如今的周三郎是猪皮巷的文曲星,他报出来的数字自然无人怀疑,大伙震惊不已。
却也有人不信,怀疑道:“二头,如今你家中只有夫妻和一幼子,三百三十亩地,累死你也种不完吧?”
“靠我自是不成.前朝宣庆六年春,我刚去辽东时,制置衙门给我分了十四名高丽奴,买奴钱,转年拿收成来抵。耕作的事他们来做,我四处看看便行了。”
这简直是神仙日子啊,三百多亩地,还有旁人帮你耕作
“那你平日都做些甚?”
至今还未找到差事的周家二郎越听越感兴趣,直接挤到了姜二头身旁。
“我啊,春夏去河里打鱼去山上采菇挖参、秋冬和同村迁户结伴去山上打狍子、松鸡.农闲时,还要结伴去当地官衙报到,参加民壮军训”
“还要去衙门报到?”
“那是自然!我能有今日,全是朝廷给的,莫说是军训,便是让老子扛刀和高丽人干仗,老子也不皱一下眉头!”
以前,大家记忆中猥琐、吊儿郎当的姜二头说起这段话时,竟有几分凛然之意。
大伙不由对那辽东更为好奇。
特别是周家二郎.他家因不是农籍,当初开封府田改时自然也为能惠及他家。
整一大家子,只靠城外一亩七分的菜地过活,得益于东京人口规模,家中所种菜蔬能以高价售出。
虽不能大富大贵,但温饱总不成问题。
可.家中三子,若无意外大哥继承主要家产,老三又考上了国立学堂,以后就算当不了官,进场坊、进商行都能有一个体面差事。
唯独他这个老二,还没着落。
知子莫过父,周锃见二子缠着姜二头问东问西,马上猜到了儿子的心思.虽然辽东不错,这姜二头也的确脱胎换骨一般。
但周锃乡土观念极重,不愿一家天南地北分别,再者,也不忍儿子一个人跑到辽东过活那地儿距东京两三千里,听说冬季极冷,他一个人去了,没人嘘寒问暖、没人操心他衣食
外边再好,也不如家里!
只听周锃委婉道:“辽东再好,还能好的过东京?如今,咱巷子里正在掘沟,听说是陛下要给咱们装自来水.”
辽东冬季极寒,且人口分散,自是没有安装自来水的条件,首次听说这事得姜二头下意识道:“甚是自来水?”
方才见姜二头众星捧月、得意洋洋,将辽东夸成了天下少有,周锃早就不爽了,便故意顿了一顿,好吊足姜二头的胃口。
却不想,周二郎已抢先道:“就是一拧水龙头便能出水的东西,家里装了那个,往后便不用再跑去一里外打水了.待明日,我带姜二叔去万国博览会,那里有自来水的实物和工作原理”
离家三年,姜二头有些听不懂周二郎的话了.甚是水龙头?甚是万国博览会?水还能自己流到家里来?
旁边的周三郎说了一句他更不懂的话,“东京城八厢分别建一座水塔,利用水压差将水送入各户,原理不难.”
在场大多数人都听不懂,却不妨正在院内招呼妇人们的三郎母亲夸赞一句,“我儿懂的真多,怪不得陛下给他发奖学金!”
“.”
一片恭维声中,周三郎再度脸红.有奖学金不假,但陛下哪知道我啊,还陛下给我发奖学金。
周锃见姜二头面露迷茫,便接着道:“还是东京好啊,据说这回开的这博览会,南有大理国、寮国、南洋渤泥国;东有高丽、琉球诸国;西有吐蕃、西辽,甚至远在五千里外的枣花馍国,皆有使团前来参加”
毕竟是长在天子脚下的人,说起大楚周边国家头头是道。
可周三郎却小声提醒道:“爹,那是花剌子模国,不是枣花馍!”
“嗐!管他叫甚!反正都是来拜见咱们皇上的!”
周锃越说越有兴致,接着道:“这万国博览会上新奇的玩意儿多了,不说那些摆出来给人看的铁枪铁炮,还有一头能在两条铁棍上跑起来的铁牛,一跑就喷着黑烟‘呜呜’叫”
周锃看了二子一眼,语重心长道:“年后还有国际运动会我至今记得,前朝阜昌十一年,还是楚王的陛下,便在东京搞过一场运动会!热闹极了.这般好事,只有在东京才能看见,辽东再好,也不如东京!”
“周大哥,话不是这般说哩看热闹重要,还是给儿孙置下一份传家产业重要?”
姜二头当即反驳,周锃也不退让,“看热闹?这叫长见识”
一旁,以周妻为首的妇人们正在围着姜二头带来的婆娘问东问西,华夏百姓,温良是刻在骨子里的,方才听姜二头说婆娘是买来的,就连那替他耕田的人也是买来的。
便下意识将这位高丽女子当成姜二头的奴仆.不然的话,人家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娘子怎会嫁给姜二头这丑陋汉子。
于是,周妻主动道:“二头,人家离乡离土,爹娘又不在身边,你可不能将人家当牛马看,儿子都给你生了,需好好待人家.”
正与周锃争论的姜二头,回头咧嘴笑道:“嫂嫂说的哪里话,元英虽是我买来的,但她可是自愿的。”
“自愿的?”周妻等妇人不信。
“那可不那高丽山高林深,贫瘠已久,听说连高丽皇帝每日吃饭也不过几碟咸菜下饭。元英跟了我,三不五时便能吃到肉食,我便是赶她,她也不会走,呵呵。”
辽东情况,大家又不清楚,但仅看姜二头这回归乡带来的礼物,便能看出他一家过的不差。
但周锃见姜二头那得意模样,没忍住怼了一句,“说的好听,那给你耕田的高丽奴,难不成也是自愿的?”
“.”
这话让姜二头一滞,尴尬笑笑高丽奴要么是镇东将军杨大帅在和高丽数次冲突中俘虏的军士,要么是边军越境捉来的高丽百姓。
他们确实不是自愿的.并且,制置使衙门的官员,在此次返乡途中数次提醒大伙,不要说高丽奴是被捉来的,以免给西门制置使和杨大帅招来不好风评。
可即便他不承认,大伙也能从姜二头的表情中看出些许端倪。
唯独周三郎忽然想起了学堂前年组织的一场讨论.大楚律中该不该废除人口买卖。
当时,反方的同学照本宣科,只说‘发展的问题只能用发展来解决’。
这是陛下原话,自然不好反驳.但大伙当时并不理解。
此时想起这一条,不正是为辽东、以及南洋等地的发展开了一条口子么?
随后,周三郎又想起了今秋韩国公、宰相蔡源在学堂一次公开课上的讲话.高官去各地国立学堂讲课不稀罕,便是陛下,都时常去学堂和大家谈谈国家未来的发展方向,以及询问众学生对朝廷以后的期待等等。
上有所好,下面各级官员自然喜欢效仿。
但韩国公那次在学堂内引起极大争议和震动的谈话中,却有这么一句,“.原始积累是血腥的,若此过程不能避免,便只能将这个血腥过程转嫁到他国百姓之身。”
这般赤裸、残酷的话,很不符合长久以来礼仪之邦的风度。
可今日见了如同新生一般的姜二头,周三郎却首次觉着韩国公,言之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