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局刑侦科灯火明亮，没有往昔双节假期来临的悠闲。科长杨军正在召开案情判定探讨会议，几名刑侦骨干完全没有了早晨例会时的轻松。死者妻子和好友的证词一下子把大家预期的结局逆成了案子的结节，死者死因也由正常药物过敏转为非正常（他杀性）。大家唯一共同的肯定是，死者在不知情是吃了可以让自己致死的青霉素胶囊。现在，唯一的一个青霉素胶囊是从哪里来的，无疑成为案子突破的关键。
杨军目光一一巡视着自己的手下，目光落在徐斌身上。
“宋雨是死者活着的时候最后接触到的人。我们已经了解到她和死者生前的关系，以及她现在住的公寓，汽车，以及新买的房产和死者脱不开的关联，现在她自己怀有身孕，手里握着写着自己名字的房产证，凭什么去杀害一个对自己有恩有义的情人呢？案发那晚，听到魏之善已经死亡消息时，她悲痛是装不出来的。”
“这只是你自己的推理。尸检报告显示胃里的胶囊还没有完全溶解，说明吃药在吃饭后。不排除她知道魏之善饭后要吃药，趁着不注意把本来要吃的药换掉一粒一模一样的青霉素胶囊。”张睿反驳。
“如果你的推理成立，她杀人的理由和动机是什么？”徐斌看着张睿问。
“逼婚不成，恼怒之下起了杀心。”张睿看着大家说：“得不到的就毁掉，这是也当下很多人扭曲的世界观。”
“有道理！”陈静赞成：“看那小妖精样，什么做不出来，如今房子，车子，票子都有了，肯定是想要个结婚证呗！如果怀孕都不能让自己如愿，肯定恼羞成怒。再说怀孕算什么，几片药丸就会把它弄不见了，而如果万一一次搏成功了呢？碰上如此心机狠毒的女人，活该那些花心有钱男人倒大霉！”
“不会！”黄璐看着大家说：“根据嫌疑人赵初透露，宋雨之所以心甘情愿的为死者生孩子，很大程度上是死者在金钱上对她的给予和帮助。目前他们之间互补链条依然完整:他愿望将成；她老家父母体弱病残依在，哥哥三十多岁未娶。况且以死者的财力，对她来说就是源源不断的金库，已经决定拿终身幸福做赌注，又怎会轻易涸泽而渔？再说，她不一定知道死者是青霉素高敏体质。”
“对，这个很重要！换药者一定知道死者是青霉素高敏体质。但是据我们目前掌握，有两个人这样的人：一个是嫌疑人赵初，他就是一高级打工仔，听说死者生前对他一直不错，他是凶手的可能性不大；另一名就是死者的妻子九菲。她第一时间主动说出了死者青霉素高度过敏，”徐斌看一眼科长杨军继续说：“这个女人从接触到现在给人的印象就是理智冷静，条理清晰。职业习惯和经济条件让她养成了处处讲究和不迁就。始终一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泰然处事，却又有种飘渺的圆滑在里面，难道是我自己生活太过粗鄙，和她段位不对等……不过，她说死者生前在别墅从不进厨房做饭，根据当天监控，可以判定她说的与实际不符，到底是她误判了自己的丈夫，还是有意为之……”
“作为妻子，她应该还不知道自己的丈夫与自己信任的同事成为情人了吧？”黄璐小声问。
“以她的智商，如果早已知道了这件事情的存在，会怎么做？”徐斌看着在场的每一位同事，慢慢的问。
“即使知道也不一定谋杀亲夫吧？主观臆断也要有立脚处。”杨军反驳。
“正是这样认知让我在情理上很难推下去，要不明天去趟死者的办公室看看再说吧。”徐斌盯着杨军的眼睛，试图读懂他真正的含义。
该来的还是来了，徐斌的话像锤子，字字敲打着杨军，这也正是他自己越来越强烈却一直拒绝承认的预感。
散会后，摸摸兜里的空烟盒，对着所有的调查材料，杨军独自一人陷入沉思。
十八岁的杨军第一封情书就是写给九菲的。
他们从高一到高三就在一个班，那时的九菲聪明勤奋，独立坚强，一直是杨军心里的学习榜样。多少次设想，长大后就是和九菲一起度过生活中每一个春花秋落平凡又温馨的日子。学习间隙，九菲青涩中的每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微笑，眼神就会像琴弦一样拨动杨军膨胀欲裂的胸怀，但他只默默地承受，一次也没有表白过，就连那封修改了记不清次数的情书都没有勇气送出。他清楚自己工人家庭和九菲的干部家庭之间存在着不可逾越的差距。在一次体育运动中，九菲离他身边处崴了脚，痛苦的眼神看着他，等他鼓足勇气想去搀扶时，同班同学魏之善走过去，一言不发就把跌倒在地的九菲抱起来去了学校卫生所。杨军呆呆地看着九菲投向自己的目光，羞愧着转身跑了。大学毕业分配到市公安局，得知九菲就在离单位不远的市级医院上班时，尘封多年的心又开始激烈的撞击。千方百计的打听到九菲还没有恋人，正准备全力以赴去追求时，却传来九菲的父亲，省卫生厅副厅长在外出开会的路上车祸去世了。丧事中默默前去帮助却止乎于礼，他不想让九菲觉得他趁人之危。等感觉自己终于可以表白的时候，没想到与她同一个单位的魏之善，成了她名正言顺的丈夫。
九菲就像杨军懵懂青春中的一颗流星，划了一道明亮又悠长的痕迹，终归是消失在茫茫的星际。之后的日子里，杨军结婚生子，接警破案。如果不是这次接到报警，自己已经记不起多久没有想起“九菲”这个名字了。
此时，材料视频中，九菲正对着茶几上的杯子冲水倒掉，冲水倒掉，有条不紊，等到画面出现九菲上楼趔趄一下时，杨军关闭了视频，闭着眼，双手十指习惯性的在头上从前刮到后，直到头皮发热才停止。
深夜的马路失去了喧嚣，两旁的灯光缤纷跳跃，看着比白天还要美丽，偶有车辆匆忙而过也急于消失。
独自驾驶着警车，慢悠悠的行驶在自己熟悉的城市道路上，杨军脑海中依然闪现着材料视频中九菲从机场出来时模样，还是那么知性优雅，还是那么的书卷娟秀。
这些年，事业丰硕生活从容富足的她，此刻又在哪里做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