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的时候,天地间好像已经彻底换过了一番面貌,花草树木,皆不是原来模样。
对窗的圈椅上有一个年轻人已不知坐了多久。
“郎君。”
身后有下属在禀告。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下属报告的事是他最关心的,关于那两个人的事情。
“果真……”
他的手攥上扶手。
无论是否重来,那两个人终究会走到一起。
这就是所谓的“宿命”么?
当真可笑。
可他是不信命的,宿命也好,天命也罢,早在他睁眼的一刻起,都已全部改变了。
下属继续问:“傅二娘子那里可还要继续寻机会……”
他摆摆手。
原来也不指望这一举能将傅念君弄死。
不过这一回出手看似鲁莽,对他而言倒是值得的,他确定了很多先前不大确定的事。
周毓白与傅念君两人早已是一条船上之人是其一。
其二就是傅家。
“她到底不是那个傅氏嫡长女了……”
他喃喃地说了一声,声音只够钻进自己的耳朵里。
那个能够用傅氏支撑着寿春郡王夺嫡,联合世家大族借势借力,左右逢源长袖善舞的傅氏嫡长女,那个曾经耀眼不可方物,值得皇室珍而爱重的京师明珠……
即便她再回来又能如何?
他随便出手就几乎能置她于死地,可见如今她在傅家的影响力,不过就是寻常一个闺中小娘子。
这也说明,今时今日,她只有自己一身可以倚靠。
无人无势,无权无财,甚至傅琨傅渊父子,怕也与她依然离心,不可能尽数信任她。
他轻轻笑了一声。
她和他之间,差了的又何止是十几年。
不足为惧。
“暂且放着,这条命什么时候都好拿。”
下属应诺了。
“盯着点傅家,看看有没有动作。”
他又嘱咐了一句。
自从魏氏那件事后,傅家的势力一直在暗中打探他的线索,这个时候,敌不动我不动,比的是耐心和眼力,看谁能占取先机。
他不急,可以慢慢耗。
傅琨这个人,他还要捏在手里好好玩玩。
至于这回的事,他也能够猜到,傅念君若是还算聪明,必然不会告知傅家。
傅家有动作,才是给他的好机会。
他这样大的威压势力,也好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娘子好好警醒警醒,不要以为趁他不注意除了一个魏氏,就自觉可以大势在握。
他先前有所失算,心绪跌宕,是因为惊诧于傅念君“回来”,可近来细细一琢磨调查,却又发现如今的傅念君,也好像不似他记忆中的那个。
没什么值得慌乱的。
“下去吧。”
他淡淡地吩咐。
属下恭敬地退下了,不敢稍有抬眼望向那个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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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念君这里,她也早就拿定了主意,受伏之事决计不能告诉父兄。
傅琨和傅渊这些日子各有事情忙,告诉他们,无济于事,只是打草惊蛇。
那些杀手的行踪,有周毓白的人去摸索,她现在躲在府里不出门,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把藏在自己身边的奸细找出来。
她去天清寺的事,在那场大雨前没多少人知道,这事儿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她房里的人往外递的消息。
选天清寺的人是柳姑姑。
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娘子真的要那么做吗……”
仪兰揪着帕子,很是忧心地问道。
柳姑姑待傅念君日常如何,她们也都看在眼里的。
傅念君撑着下巴,姿态看起来很是闲散肆意,可是仪兰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之复杂,难以揣测。
芳竹喘着大气儿跑进来。
“娘子、娘子……”
她一个深呼吸,急得要命。
“柳姑姑,柳姑姑,真的从相公书房里出来了……”
“哦?”
傅念君站起身,冷笑道:“就知会有这出。”
柳姑姑必然是不肯听她的话,要把周毓白的事情同傅琨讲个一五一十,她也没找人绑着她手脚。
“娘子……”仪兰要劝傅念君,“姑姑也是怕您、怕您受了委屈啊……”
傅念君冷笑。
“她何曾是为了我,不过是为了她那一份几十年来对我阿娘的忠心。”
沉默的仪兰和还在喘气的芳竹都知道,这句话没说错。
“走。”
傅念君说着:“好好去迎一迎柳姑姑。”
柳姑姑从傅琨书房里出来的时候,脚步有些重,低下了头,她也不知自己这么做对不对。
她想到了傅念君,及笄几个月,亲事却依然乏人问津,就连三房里傅秋华都有人来问询了。
这么想着,心下又定了定。
受伏之事她可以不说,这是为了娘子。
可与周毓白相遇之事,她就不能不说了,这也是为了娘子。
她若是与寿春郡王这么不清不白地拖着,地下的夫人知道了可怎么放心?
姑娘们的青春就这么几年,她瞧着那位寿春郡王,并非是对傅念君无意的,不管他这意思,是冲着傅家而来,还是冲着傅念君本人而来,总归都是个契机不是?
何况生得这般模样,按照傅念君的秉性来说,焉有不喜欢的道理?
柳姑姑不懂什么前朝后宫的弯弯绕绕,她只觉得傅念君的亲事是压在众人心上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她有义务要出一份力。
她想着傅琨适才的神色,他听了自己的话好像不似欢愉。
相公或许并不属意娘子配与寿春郡王?
柳姑姑自然揣摩不透,可她不后悔尽了自己的本分。
这么想着,哪知道还没走回屋,就见到傅念君带着人在院外的游廊上等她了。
她有多久没见到娘子对她露出这种神色了?
冷冰冰的,带着漠然和疏离。
“姑姑告状可是告好了?”
她冷冷地说着。
柳姑姑看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用这样的语气对自己说话,心里一酸,跪了下去。
“娘子,是我僭越了,可是为了娘子的终身,我不后悔,娘子要罚悉听尊便……”
傅念君却似气急,只道:“姑姑嘴上把好门,这府里多少人多少双耳朵眼睛,你这话让人听去了还不知他们歪曲到何处了!”
她身后两三个婆子丫头只能眼观鼻鼻观心,不做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