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指派人去淮王府铺房的阵仗很大,傅念君的嫁妆妆奁层层叠叠的,流水一样抬进淮王府,看到的人都忍不住暗自嘀咕,公主下降都未必有如此丰足的资财啊。
光光面花钗梳冠等等就几百件,金钗钏缠妆等等也有两百多两,还有涂金银器鞍辔,销金贴金戭金生色绣衣等等,更有鞋袜、手巾、裱簟、五色蜡烛、锦绣被、壇褥簾席等四季用物,不一而足。
其中最惹傅念君注目的要数一顶绯罗绣画银泥帐幔。
傅念君当时看着这浓艳靡丽的颜色,想着是布置去新房里的,也不由觉得害羞。
真是难以想象周毓白这样的人,要睡在这样一顶帐幔里……
亲迎这日,傅念君早早便被挖了起来沐浴梳妆,她的屋子里早挤进了好几位婶娘伯母,替她开面梳头,围着她说些吉祥话。
傅念君对于这一张张笑得比花还灿烂的脸并没有太大的好恶之感,尤其是在其中还能看到三夫人曹氏和四夫人金氏。
纵然她心中万千雀跃,可面对着这些称不上熟悉的人,也只能是温婉地笑了。
傅念君去祠堂和祖先牌位前点香祭祖,行告庙礼。
傅家是诗书传家的读书人家,尊重先祖长辈,她不能一声不吭地就离家,何况祠堂中还供奉着她生母姚氏的牌位。
祠堂中只有傅琨一人,他亲自点了香递到她手上。
他望着她的眼神很平和,只是微笑着说:
“往后,你就是别家的媳妇了。”
这是她最后一次以傅家女的身份为母亲和先祖上香,从此以后,她嫁了人,是周毓白的妻子,是他的王妃。
傅念君跪在蒲团上,心里却是十分的平静。
手上的三炷香燃着冉冉青烟,她在心中对已逝的姚氏祈祷:
愿她能长佑傅家。
傅念君视傅琨为父,但是她不能笃定若是姚氏在天有灵,会不会觉得自己冒犯她。
她究竟是不是傅琨和她的女儿,傅念君如今自己也说不清楚。
既然说不清楚,就暂且当作拜别母亲吧。
她又朝牌位磕了三个响头,她相信姚氏会理解自己的。
敬了香祭了祖,祠堂的大门打开,热闹喧哗重新扑面而来。
傅琨没有随着傅念君一起出去,他只在她背后说着:
“我再和你母亲说会儿话……”
今天是她出嫁的吉日,傅琨内心的感情很微妙,此际也只有对着亡妻的灵位,他才能说些心里话吧。
傅念君的心有些发沉,她点点头,朝傅琨说:“爹爹,那我先回房……”
傅琨挥了挥手,只留给她一个显得有些苍凉的背影。
……
回到自己房中,傅念君紧锣密鼓地继续穿戴礼服,她是嫁给亲王,服饰自然不同,九株花钗冠,两博鬓,宝钿,皆是宫里司服局出来的精致东西。
众人看得啧啧称赞,连傅秋华和漫漫都挤到了傅念君闺房里来看,这样的荣耀,没有人不羡慕。
傅念君穿戴完毕,更是引得房内众人移不开视线。
长裙霞帔,肩纰上为朱锦下为绿锦,腰间白玉双佩,纯朱色双大绶,又加之傅念君容颜明媚,气度高华,整个人看来明艳华贵,像是闪着光一般,高不可攀。
这才是王妃的架势和气魄。
她仿佛天生就适合这副打扮。
傅秋华躲在角落里也看得眼睛直酸,索性撇过头去不看了。
傅念君动了动手脚,觉得还算合宜,皇太子妃的服饰她也是穿过的,如此穿着这一身,倒是觉得驾轻就熟了。
漫漫倒是在旁边看了半晌,也是兴奋地脸蛋红彤彤的,冷不防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到了傅念君脚边,握住了她腰间大绶,说着:
“姐姐,好看!”
傅念君见到是她,微微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
可是她心中的别扭无人可知,是不是本来这套衣裳,会由几年后的漫漫来穿……
很快就有婆子把漫漫抱下去了,傅念君被扶到了床沿坐下,等待新郎官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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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亲队伍随着礼乐声到了傅家门口,因是皇子大婚,请的乐队也非同凡响,皆是教坊和钧容直的乐手们,队伍声势浩大,打头的就是装担子银一千两,由担子官抬着,左右两侧还有小殿侍、军中的士官骑马引路,跟着在后头的行郎数人,皆是面目端、气度不凡。
周毓白骑在马上,头戴七梁冠,红丝组为缨,着素纱中单,红罗蔽膝,瑜玉双佩,四采织成大绶,结二玉环。黑履白袜,腰悬玉具剑,器宇轩昂,既不会过分文雅又没有武夫之气,明明清俊如仙人一般的容貌,却叫那浓艳的红色衬出些靡丽之色。
路边百姓一眼望去就无法不感叹,世间竟有如此郎君。
周毓白在民间露脸不多,便是偶然见过他的人,也不会见到此番隆重打扮之后的他,因此整条街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了过去,路边还有小娘子咬着帕子,忍不住想把手里的香囊掷过去。
民间女子开放,早就养成了如此习惯。
幸好这出行队伍早有准备,周毓白身后皆是容颜肃穆的卫兵,见有人举止异常便要举一举手里的刀,才叫那些有想法的小娘子们憋回了心里的劲头。
周毓白的脸色有些白,虽然看在众人眼里只觉得是恰恰好衬着那红衣,却只有他自己明白,身上的伤经不起太多颠簸。
到傅家门口时,他总算送了一口气。
但是大婚仪式繁琐,除去繁文缛节,还有各项民间流行的风俗,周毓白只觉得自己眼前还有无数险关,不由在心底大大地叹了口气。
或许是占着样貌上的优势,傅家也没有人为难这位新郎官,只有傅渊这位探花郎舅兄,出了两道题,周毓白自己都未出手,身后自然有行郎替他应付,是他外祖父的徒孙,也是昭文馆中傅渊的前辈,上科榜眼鲁元飞。
向傅家众人洒了银钱红包,又折腾喝了两杯酒水,周毓白才总算等到了覆着红盖头的新娘姗姗来迟。
他极力忽略伤口处的疼痛,悄悄在心里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