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危难见真章
廿一讲述完毕,左礼谦的心内却是止不住波澜起伏,各种推测纷纷涌现,偏偏是家主失踪不在场,虽然有家主之前那些叮嘱,可是眼下廿一的这套话不似作伪,他一时半刻找不出错漏,也拿不准是真是假。
左礼谦往最坏的方向假设,倘若是廿一与秦家二小姐合起来演戏,实则为平南王对宁家的报复阴谋,那么是谁能这样精准地掌握家主的心思动向,恰如其分在此刻演这样一场戏?而向着好的一面推测,倘若廿一所言句句实话,那么不仅秦家二小姐可能是家主的女儿,这地上跪伏受尽折磨的奴隶或许也是家主的骨血。
秦家二小姐与这奴隶廿一会否是孪生兄妹?他们二人从小不知彼此是被平南王分开教养训练,天壤之别地对待。现如今平南王是让他们骨肉相残,又酝酿着阴险毒辣的计划,借他们的手来报复宁家不成?
一旦生了这样的念头,左礼谦就再难安心,额头冒出冷汗,神情越发凝重:“这么说来,你也不知道家主为何会失踪?”
这句其实是废话,左礼谦顺嘴一问,是在思量着接下来的说辞。
秦瑶这些时日已经是通过李先生了解到左礼谦为宁家最忠实的奴仆,是上一代宁家家主专门培养的托孤之人,也是宁重楼的心腹。这样的人,应该不会是王爷能动摇收买的,否则宁家也不可能有今日辉煌成就。左右权衡之下,秦瑶决定,先取得左礼谦的信任尤为重要。
秦瑶酝酿好情绪,装作从震惊中回神的样子,若有所思欲言又止,终于压低声音说道:“左总管,我……我看廿一所言应该不假。王爷也是因此才会长年累月虐待折磨廿一。廿一的容貌与家主大人如此酷似,说不定……”
左礼谦没料到秦家二小姐开口会这样说,她的立场难道不是与平南王一边?她会否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世甚至还有廿一的身世,才对宁家怀有一丝情意?他继续探问道:“二小姐的意思是?”
秦瑶看左礼谦是明白人,索性把话挑明,满眼单纯直言不讳道:“廿一有可能就是家主与先王妃生的儿子,这一点你们应该也早有怀疑吧?”
秦瑶见左礼谦仍然一脸迟疑,又趁热打铁情真意切地说道:“不管你们如何想如何看,其实我和廿一对宁家都绝无恶意,可我们身不由己。我是无依无靠弱质女流,几个月之前还流落街头衣食无靠,突然被接回王府……我一直不太确信自己的身份,命也是攥在别人手里。廿一则是中了剧毒七伤散,没有解药,毒发七次就会死,已经发作了一次……而我若不听从王爷安排行事,他们就会继续变着花样折磨廿一。我不忍心见廿一吃苦,又怕自己根本也是命不长,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猜测这一次家主失踪,很可能就是王爷派人做的。我并不能控制随行的影卫和王府暗藏的力量,阻止不了他们针对宁家的阴谋报复。但是我愿意帮助宁家,同时也是帮我们自己,不能再受旁人摆布,再去害无辜之人。”
秦瑶讲着讲着泪流满面,心内也是真情涌动,加上故意要演绎的效果催化,将一个受控于人的少女无助和惶恐又不失善良的一面表现的淋漓尽致。
左礼谦不禁为之动容,也渐渐理出了一些头绪。
虽然秦家二小姐没有承认她与家主的渊源,不过她护着廿一,想要摆脱控制不愿害人的真善心思应该不假。试问哪位贵族千金会那样自然而然亲手为一个奴隶拿衣服,对个奴隶牵肠挂肚嘘寒问暖?不用言语表现出的细节,往往比人前故意做作更真切。大场面上看似都是秦家二小姐在主事,其实王府这批人里应该另有统领,这也是左礼谦早就发现的。顺着这样的思路说她身不由己,她和廿一都是无辜的,甚至有可能都是家主的骨血,并非没有道理。
左礼谦觉得家主是否公开认回亲生儿女是一方面问题,关乎家族利益可以暂缓可以舍弃。但是血脉亲情割不断,有了这一重联系,哪怕是分属两方,谁都不愿成为生死之敌。也许秦家二小姐和廿一的存在,正是可以化解矛盾消弭危难的良机。
左礼谦从本心上是不愿看到宁家因着与平南王的恩怨被整垮,当然谨慎的性格使得他亦不会凭着三言两语就对秦家二小姐掏心窝的信任。
秦瑶混迹街头,熟知人心性情之中的弱点。对付左礼谦这样谨慎有经验而且以主家为重的人,她不能显得太精明太冷静,否则会引起对方更多怀疑。她表现的弱势迷茫毫无目的,让对方自无法察觉她的最根本用意,以为都是旁人主导推动,她不过是被动地走到那一步,她才更容易取对方的信任。
所以秦瑶不提合作,不讲隐情和大道理,哭哭啼啼只表明自己的善良和态度,在潜移默化之中已经让左礼谦渐渐放松警惕,对她产生了怜惜同情。
左礼谦这会儿是将信将疑,毕竟事关家主血脉,和宁家安危的大事,他不能轻易做主,一切都要等家主回转才好进一步商量。
可家主失踪音信皆无……首要大事自然是寻找家主,另外大少爷中毒昏迷必须及时救治也不能耽搁。左礼谦脑筋飞转,想出个也算是试探秦家二小姐诚意的法子,说道:“二小姐,您的诚意在下看得出。不过在下只是跑腿的奴才,大事还需家主大人定夺。”
秦瑶听出左礼谦是还存着戒心顾虑,她也不急,双方信任是需要时间和事实来证明的,他能开始试探,正说明他开始信了。她擦净眼泪,正色问道:“左总管,是否有什么事情我能帮上的?”
“倘若此番家主失踪与王府有关,二小姐也不便插手。”左礼谦犹豫片刻,这才诚恳请求道,“其实还有件事更加紧急,关系我家大少爷的性命,还望二小姐能帮忙。”
你家大少爷——宁从文么?秦瑶暗中叹息,廿一明明才是宁重楼的长子,宁从文那个锦衣玉食从小被捧在天上的小孩多半是昏迷,性命应该无碍。而廿一伤病交加估计是饿了整日又一直辛苦劳作,现还跪在地上被审来审去,也不见左礼谦有几分关心。就因为廿一是奴隶,是所谓“来路不明”的私生子么?真是嫡庶有别,亲疏远近,天壤之差,让她不免替廿一心寒不忿。
不过秦瑶很庆幸,此刻不是发脾气使性子的时候,应以大局为重。她盘算着,左礼谦所求的很可能是为宁从文解毒的事情,而她若是能帮忙不妨就答应下来,再以此为交换,利用左礼谦调动宁家的势力保护廿一。她必须尽快想个稳妥法子,让廿一避开王府这些人的折磨凌虐,至少能好吃好喝地多休养几日才行。
廿一跪在地上安静地听着他们说话,琢磨着二小姐话里话外的意思。她是王爷的女儿啊,为何听起来是愿意帮助宁家的?就因为宁家家主是他的父亲么?她说过要帮他,所以她义无反顾,她甚至在违背王爷的命令。
他只是她的奴隶,不应该啊,她不应该为了一个奴隶做这些危险的事情。
二小姐就算是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他,也完全不必这样付出。何况他就要死了,他欠她的还没还清。
廿一很想说服自己眼前所见所闻所感都是假的。
可一切又是那么真,二小姐近在咫尺,就连幽幽体香亦是可闻。他无法再骗自己。
二小姐不止一次对他说,她是喜欢他的。他记得越来越深,已经刻在骨子里,在伤痛的时候只用稍稍回味就比灵丹妙药还管用,能迅速缓解不适自我麻醉。
其实还有她说过的所有的话,一颦一笑,生气瞪眼或是温柔体贴,楚楚可怜或是豪爽大方的样子,都是那么美,他怎么也忘不了。
他猛然意识到,他竟是不由自主,慢慢开始,信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