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霓裳听得又是一阵难过，啜泣着喊：“姨娘，姨娘，我求你了，你跟我们一起走吧。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儿，我不能啊。若我这么做了，日后黄泉之下，又有何面目去见父皇与千歌？姨娘，你向来疼我，难道就不能依我这一次么？”
夏雪莲的明眸大雾茫茫，嘴畔扬起一抹明媚的笑颜，忽而手指着窗外，“御云，是御云。他回来接我来了。”
白霓裳的后背不由凉风阵阵，窗外漆黑一片，除了树影婆娑，何曾还有什么？
“姨娘……”白霓裳心惊胆战地喊，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唯恐她会做出什么轻生之举。
“丫头，你走吧。想来日后也是相见无期，姨娘没有什么可给你的，就把这一身武功传授给你吧。”说完，不待白霓裳拒绝，夏雪莲便十指如电地点住了她的周身穴位，双手覆于她的背后。刹时，有源源不断的热流随着经脉涌入身体。
那一刻，白霓裳忍不住泪流满面。她也是习武之人，自然懂得一身武艺对于练武之人的意义。若非动了轻生之念，谁也不会甘心舍弃一身武功，成为一个废人。
最后关头，夏雪莲拍开白霓裳的穴位，而后瘫软在地，美目含泪，却是笑着说：“丫头，我欠了你这样多，今日总算是有了一个补偿你些许的机会。”
白霓裳落泪摇头，在她身旁蹲下，哽咽不止：“姨娘，姨娘不要。姨娘，其实丫头从来不曾恨过你。纵然当初那八年的抚养之恩只是出于利用，可在我心里却视之为最珍贵的温暖。其实分别那六年来，丫头心里日日夜夜都在企盼着能再找到你，能再和你团聚。姨娘，不要丢下我。随我一起离开，好不好？姨娘，丫头不能没有你啊。”
夏雪莲听得热泪盈眶，双手发颤地握住女子递过来的手，“丫头，能听到你这番话，姨娘此生再无所憾了。可是丫头，你听姨娘说，姨娘不能跟你一起走。因为这儿有姨娘最心爱的人，有姨娘
纠缠了一生的记忆，哪怕是死，我也不能离开。丫头，你明白了吗？”
白霓裳泪如雨下，“可是姨娘，丫头舍不得你。丫头舍不得你啊。”
夏雪莲却是笑了，满目爱怜，“孩子，人这一生，谁又能不死呢？听话，趁着南陌大军还未抵达，快些离开吧。”
说着，她朝外头喊了一声：“安儿，送月神出去。”
“姨娘，我不走。”
夏雪莲却抽出一把匕首横在颈前，“你走是不走？你若再不走，我顷刻便死在你的跟前。”
熟睡中的小人儿似乎感受到了这一刻的紧张气息，“哇”一声啼哭起来，粉嫩的小手在空中乱舞，“皇奶奶，皇奶奶。皇奶奶抱抱。”
白霓裳含泪相望，迟迟不肯离去，夏雪莲亦是满眼泪水，匕首刺近，有血珠子沁出，她大喊：“走啊。”
安儿此时已进来，眸子里亦浮了一层泪光，跪下劝道：“月神，安儿求您快走吧。莫要再逼主上了。快走吧。”
白霓裳咬牙含泪，狠心转身而去，临到门口却禁不住声泪俱下地呼喊：“姨娘。姨娘。”
“丫头，照顾好霓儿。”
是夜，慈宁宫骤起大火，借着风势越烧越旺，很快熊熊烈焰烧红了半边天际，满目颓堂，宫倾人亡。
白霓裳抱着云恋霓远远凝视着那片灼灼燃烧的大火，心中恨意燎原，眼中的泪却迟迟不肯落下。
“纳兰容钰。此仇不共戴天，我必向你讨还。”
无双默默抱住濒临崩溃的女子，埋首在她的肩头，鬓发轻轻厮磨在一起。缠绵相依中，无声的安慰，无声的爱。
夏雪莲临终前已部署好了一切，皇宫内部有一条密道可通向城外，而离恨宫所有的下属自此刻起全都效忠白霓裳与云恋霓，一路保护她们的安全。
密道里，白霓裳忽而停下了脚步。
无双不由问：“月儿，怎么
突然停下来了？”
白霓裳将云恋霓转到琳心怀中，目光如铁坚毅，“琳心，你和安儿带着霓儿先行返回。我，先不走。”
琳心失声喊：“姑娘，此刻长安这么危险，你为何不走？”
无双却明白她的心思，无声握紧她的手，沉着道：“月儿，我陪你留下来。”
琳心再喊：“公子。怎么姑娘昏了头脑，你也跟着变不冷静了呢？”
无双微微一笑，“月儿的脾气，你还不了解么？她若决定了的事情，谁能劝得动她？更何况，我本就不打算劝她。无论她要做什么，是翻天，还是覆地，我都会义无反顾地陪在她身边的，陪她做任何她想做的事。”
就这样，白霓裳与无双带着几名随从在长安城郊住了下来。虽说南陌与燕国正处于交战阶段，然而纳兰容钰却下了旨意，南陌军队不得扰民，不得随意伤民，更不得烧杀掠夺。是以城头虽是战火纷飞，城郊的村庄却是极安宁的。
白霓裳当时冷笑一声，暗道：看来这纳兰容钰野心不小，倒真是打着一统天下、收服民心的如意算盘。
无双走过来，一身粗布麻衣依旧无损他的清贵高华，他双手圈住女子的柳腰，埋首在她肩头笑问：“在想什么呢，嗯？”
被风吹冷的身子顿时温暖，白霓裳低头不觉微笑，轻声唤：“子瞻。”
无双伸手抓住她纷飞的发丝，略捻了捻，别到耳后，“嗯，怎么了？”
女子脸上满是迷惘，抬头望天，“子瞻，你说，我是不是太任性了？毕竟，让你陪我留在长安实在太冒险了。而我这般执意为之，心中凭借的……不过是纳兰容钰对我残存的些许情意。可是过了这些年，我又曾那般伤过他的心。换了任何人，也不会对我继续存有什么旧情的吧。更何况，当时虽说恨，可在这段感情里，我到底也曾亏欠过他。若，若果真是要动手杀他，我还真是……真是狠不下心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