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把婉香带回房间后,派了两个小丫头在门口看着,遍借着夜色回大夫人房中。
“夫人”白芷走到依旧静坐在黑暗中的大夫人身边。
“婉香呢,有没有闹出什么动静”
“回大夫人,没有,小姐似乎很难接受,已经送回房里休息了,派了小翠和素霞看着”
“那就好,在婉柔大婚之前都给我好生看着,别出了什么乱子”
“是,夫人”白芷低头回答“只是奴婢不明白为何夫人有这么大的把握婉柔一定回来,大小姐又一定会说是自己的错?”
“婉柔答应这门婚事本是我意外,但是我知道她一定会追究婉怡的死,婚事将即,她的时间不多了,一定回来问个究竟”大夫人语罢,轻轻转了转手上那枚通翠的白玉戒指“婉香今天让丫头去过婉柔的房里,只是没碰上。我就料定她会盯着婉柔跟过来”
“可是,大小姐冒认害死婉怡的死罪,只怕,婉柔会告诉老爷”
“婉柔不会的,她跟她娘亲一样,优柔寡断,软弱无能!她一定不会告发香儿”
“可是。万一...”白芷欲言又止
"你是说万一被老爷知道了?"大夫人问。
“是”
大夫人轻轻闭上双眼,像是在自言自语“白芷,陪着我来苏府也有些年头了吧?”
“是,夫人,白芷跟随夫人来苏府已经近二十年了。”白芷是大夫人从自家带来的丫头,那年大夫人也只有十七岁,时光荏茬,转眼都老了。
“我是苏家大夫人,有些事老爷不能周全,我要替他周全。苏政是苏家唯一的儿子,不管谁都不能断了苏家的香火...我从嫁进苏家,就已经肩负这些使命了。白芷”大夫人睁开眼睛空洞的望向白芷站立的方向.
“就算万一东窗事发,我,也只能牺牲香儿,毕竟政儿才是苏家的唯一的希望。我当初嫁进苏府,为的就是给苏家开枝散叶,让这一血脉传承下去,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阻拦,婉柔不可以,婉香一样不可以”
“可大小姐她是您女儿。”
“女人,生来就是要为男人牺牲的。”
房里的渐渐没有声音了,半响,白芷从里面退了出来,悄悄关上门离开,拐角处,一双眼睛正洞察着这一切
。
阳春三月,正是万物复苏的时候,院子里的扶桑花又开了,玫红色居多,远远看上去很是喜庆。婉柔的婚事让沉寂了的苏府热闹了起来,家仆们忙的火热朝天,大夫人亲自操持,下人们都赞她不亏苏府的当家女主,她给婉柔准备的都是最好,苏州的绣娘、杭州的丝绸、扬州的胭脂,每一样都亲自过目亲自对比,甚至比张氏这个做娘的更加上心。
只是这热闹喜庆的气氛似乎没有影响到府上的三位年轻人,苏政,整日浑浑噩噩,经常醉酒滋事;婉香一直称病,逼不见客;婉柔,这位准新娘也没有丝毫兴奋的样子,只是淡淡的在院子里看看扶桑花,淡淡的在成先生的时候练练曲子,淡淡的偶尔路过二房的院子,遥遥看一眼那扇关着孟氏的门。
婚期渐渐靠近了,据大夫说婉香这病很奇怪,需静心吃斋念佛,由佛保平安,于是大夫人决定将婉香送往神居山神居寺带发修行,苏府上下都很诧异,大夫人居然忍心把女儿送到寺里修行,其实在苏府祠堂后面的偏屋就有尊佛像,进贡之用,原先老二太太病倒之前就潜心在这边吃斋念佛。
只有婉柔知道事出缘由,她想,只要大夫人能主持公道,只要婉香能诚心悔改。
大夫人还亲自将年香菱的牌位迎进了祠堂,婉柔望着生母的牌位,想着从未见一面的生母和胞姐心疼不已。
“娘,您在泉下有知,请保佑女儿,姐姐,我们来世再做姐妹”婉柔给香菱的牌位磕了几个响头。
"柔儿,你可曾想清楚了?"张氏在旁边默默的看着女儿,虽说是喜事,可心里总是抹不去死亡的阴影,有些忐忑“大夫人不是那么简单的人,我跟她明里暗里争了十几年,我比谁都了解”
“娘,你放心”婉柔似乎说不出太安慰的话,只是淡淡一句你放心。
从祠堂出来婉柔对张氏说:“娘,您先回房歇息吧,今天成先生最后一次授课,我学完便回来”张氏点点头走了。
婉柔上课的地方是以前年香菱的房间,现在被改成书房,让婉柔学习戏曲,靠近张氏的院子。走在鹅软石铺成的小路上,婉柔细细的看着眼前的风景,扶桑花开了,绿色的草地也出了许多新芽,园中的亭子有几日没打扫,石桌上已经散落了些叶子。
这条路,婉柔走过很
多次,记得很小时候,苏府祭祖,来祠堂敬祖先,看到附上几个资历老些的家仆用同情的眼光看着自己,她还觉得很奇怪,后来懂事了,才知道,自己不是张氏亲生,而自己的生母早已不在人世,却独葬在外连牌位都没有。
如今,年香菱的牌位终于进来了,可她,却要走了。
走到熟悉的那件书房,朱红色的雕花木门虚掩着,婉柔推开门走了进去“成先生来的这么早?”看到一身蓝白素衣的成先生,她笑了。
“三小姐客气了,其实你我年纪相差不大,叫我适才就行。”
“成先生,一日为师,终身为师,为师,就是尊者”
“你真的要嫁去年家?”成适才放下了平日里端着的架子,柔声问。
“先生,我们今天学哪部戏?”婉柔似乎没有听到,只是伸手去翻桌上的戏本,很随意的问道。
“你有没有想过,这事情不简单?”成适才并不死心。
婉柔抬起头,失神的望向窗外,好像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回应成适才“先生觉得嫁娶这件事很复杂么?”
“婉柔”成适才向前一步,想握她的手,却迟疑的又收了回去低声道“三小姐若是决意要嫁,适才也无能无力,适才自知身份低微,没有能力能保三小姐周全,只希望三小姐日后,事事小心”说完,从袖筒里抽出一把精致的匕首,宝石嵌的手柄,镶金的刀鞘,一看就不是俗物“适才没什么东西可送的,前些时候无意得到这把匕首,三小姐可做防身之用”
婉柔想推脱“我出嫁,又不是去战场,匕首能有何用?”
成适才已经正色“今天我们就复习《桃花扇》吧,想必最后一课学习新的曲目是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那天成适才自顾自的独自唱了一出桃花扇便拂袖离开了,师傅接了苏家的帖子让他来教学的时候,他还是满心不乐意,在他的眼里,这种府邸里的小姐都是一个模样,刁蛮、任性,但是婉柔不一样单纯、懂事,渐渐的他开始在意这个三小姐,春去秋来,五六载,他心里有她,可不能说,否则就是害了她。他在流言中也知道,三小姐的生母也是戏子,也是一品茶楼出身,但是他知道,戏子,终究不能攀附上等人家。
一曲桃花扇,桃花夭夭,曲终,人将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