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历三十一年,冬。
雾蒙蒙的黄沙刮了三天,都说邪风横起,必有大祸。风停没几天,皇上驾崩。太子越墨登基。
国有大丧,天下知。
若弃强撑着孱弱的身体,跟随着云板声不断的叩首、起身,再叩首,跪在她前面的楚芮哭的十分悲恸,赢来了不少赞许,都说未来的皇后为先帝守丧,尽心尽力。而若弃只是呆呆的跟着,楚芮做什么,她就做什么,眼睛里也是干干的,如果干枯的河流,淌不出一滴眼泪。
若弃的眼泪早在太子府就流尽了,楚芮有一段时间轻微呕吐且嗜睡,看起来都像是怀孕的征兆,越墨寸步不离的陪伴着,直到确诊只是胃部受寒不适,而与此同时,真正病的不轻的若弃,终日一个人,越墨不再踏足她房间半步。
看花开看花落,一颗心终于早早的死去了。
揉了揉跪的酸疼的腿,这个让天下举哀的人,对于若弃来说只是她夫君的父亲而已,而所谓的夫君现在连正眼都不瞧她一眼。
太皇太后因先帝驾崩伤心过度,身体一直不见好,皇太后留在永寿宫照料着。皇太后是越墨的生母,不过年近四十,只是对先帝情深,先帝驾崩后一夜间花白了头,虽然在永寿宫照料太皇太后身体,其实自己也不大好,常常夜不能寐,睹物思人,几日便消瘦了大半。
越墨登基为帝,楚芮即将为帝后,虽还未正式册封,宫中已经上上下下都以她为首,越墨在太子府时妻妾很少,唯有楚芮和若弃,太后意思,待大丧之日过后,再选些妃嫔充实后宫。
灵前哭丧那一日,楚芮跪在若弃前头,一言一行颇有帝后的风范,若弃暗暗想:到底是太皇太后母族的人,举手投足都似乎是为了皇后一位而练起来的。
过了辰时三刻,太妃们一一进了大殿,与楚芮等分为左右两侧,为先帝哀泣,放眼望去殿内一片素白。若弃看到了太皇太后和太后,齐齐进殿,端坐在殿堂之上。太皇太后年过半旬,却看的出保养极下功夫,看起来如三
四十岁一般,相比之下太后反而略显老态,双眼无光,神色疲惫,皮肤也略显暗沉,宫中都说先帝和太后恩爱,看样子确是真事。
大哭之时,楚芮凄凄切切的哀哭颇有一唱三叹之意,远远的太监宫女听了都不觉心酸起来。若弃在想或许正是这样的美人儿才能正真得到皇上的宠爱吧。
若弃见到太妃中一个梨花带雨的美人儿,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听宫女说那个便是先帝十分宠爱的逸妃,逸妃虽年纪不大,但是喜欢练字,经常抄些诗经、佛经送给太皇太后,也深的太皇太后欢心,甚至很长一段时间内协助太后管理六宫。
大丧后,楚芮不出所料立为帝后,新帝又纳了几位新人,苏州知府叶世清长女叶雯为叶贵人,大理寺少卿卢光之女卢之倩为瑜答应,国子监祭酒闫建志之女闫心兰为惠贵人。皇后端庄大方,几位新人均是年少,谈笑间给这大丧之后的皇宫增添了不少愉悦的气氛。唯独,册封为嘉嫔的若弃终日郁郁,且久病不见好转,身体日况愈下,新帝登基后再也没有翻过她的牌子,只是隔三差五派人送些补品。
若弃正恹恹的半倚在窗边把弄着新摘回来的腊梅,就听到小邓子急切切的传报:“皇后娘娘驾到!”
正要挣扎着让敏儿扶起来,皇后已经步入室内,见她准备起来迎接上前拦着:“妹妹不必拘礼,本宫就是过来看看妹妹身体如何。”
若弃行了行礼,苦笑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臣妾的病还是老样子,总是不见好。”
皇后环顾了一下四周,捏着锦帕嗅了嗅鼻子:“妹妹屋里这般了无生气,全是一股药的味道,等天气好些一定叫下人开窗透透气,这好人都要憋出病来的,佩儿,回头把我常用的易神香送些来给嘉宾。”皇后身边的婢女佩儿应声。
“姐姐何必这般客气,香料我是用不上的,这药味闻着倒也是习惯了。无妨的。”若弃一张脸蜡黄的没有一丝血色,不过十六岁的光景,看起来却像是近三十岁了。
皇后抬眼瞧了
瞧她,似乎又有些不忍:“妹妹,你这是何苦呢?好生养着罢。皇上刚刚登基,前朝很多事情要过问,一时也顾不上你,本宫都见补了几次,等一切安顿好了,皇上自然心心念念会来看望你的。”
若弃干涸的眼睛里闪出一丝泪光,终究还是没有落出来:“看不看都没关系的。”略坐了一会,皇后见若弃才说了没几句就已经气若游丝,便吩咐她好生歇着离开了。
敏儿一边伺候若弃躺下休息,一边言语:“皇后娘娘倒是关心小主,进宫这么久也只有皇后来这一遭。”突然才意识到自己失言,又急忙补充:“嗯,若不是皇上政事缠身怕是也早早的就来看望小主了。”若弃没有回话,只是轻轻侧过身,静静的睡去,她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身穿白色长裙,游走在竹林中,踏在青石板路上,找不到回家的路,急的哭花了妆,身后突然有人叫她,回首看去,竟是一张同样的脸。
若弃笑了,看来自己真的要疯癫了,世上怎么会有人跟自己长着一模一样的脸。
永寿宫,太皇太后端坐在正殿内,一旁陪着的是逸妃,皇后缓步进来恭恭敬敬行礼:“拜见太皇太后,逸太妃。”
“起来吧”太皇太后抿了一口茶“咸福宫那边可去瞧过了?”
皇后微微一笑,她本就是美人,柳叶弯眉,含笑的双眸,这一笑更是倾国倾城:“回太皇太后,嘉嫔身子总是不见好,久病伤身,眼瞅着人都如半死了一般,没有生气了。”
逸太妃戴着赤金护甲的手,轻轻拿着汤匙拌了拌面前的百合燕窝:“既然都将死了,不如就早些了断算了,人总这么强撑着也着实受罪。”
皇后的笑瞬间有些凝固在脸上,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去接话。太皇太后轻轻咳嗽了一下:“逸太妃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有些人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留着,有些人,早些除去才是稳妥。”见皇后一时犹豫不愿答应,又说了一句:“身为帝后,该有决绝还是要有的。皇上下不了的决心,皇后就该帮着才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