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远胜待婉柔几人走远了,才抬起胸膛大摇大摆的走回畅音阁,小才子听他叫自己,脸上的妆都没擦干净就过来了:“汪公公有什么吩咐?”
汪远胜狠狠的在小才子那张清秀的脸上揪了一把:“狗东西!脸都没擦干净,就过来,让本公公看你花脸么?”
这一下揪的着实用力,白皙的脸上瞬间红肿了一小块,小才子还是乐呵呵的点头哈腰:“公公息怒,公公息怒,小的这不是听见公公您唤我,就赶紧过来了么。”说完讨好的替汪远胜捏着腿。
“本公公就是提醒你,别以为得了皇上和几位嫔妃主子的赞赏,就试了分寸,这畅音阁,可是本公公作主。”汪远胜的声音拉的细长,余音在空旷的畅音阁中回响着,引得后台几个小太监偷摸探头出来看怎么回事。
小才子的手里更加勤快:“汪公公放心,小的明白,小的刚进宫就能上了台面给皇上唱,都是公公抬举的,没有公公,小的哪里受得起赞赏啊。”
“哼,这话说的倒是几分像人话。”汪远胜满意的笑了,那微微鼓起的肚子也跟着颤抖,续而他又神秘兮兮的探过脑袋:“本公公问你,那个芳仪你原先可认识?”
小才子惊讶的嘴巴都快合不上了:“公公这么问真是折煞小的了,小的贱命一条,打小就在茶楼戏班子里长大,见的都是闲来无事听曲儿的人,大多登徒浪子,再往高了说,也就承蒙师傅推荐进了苏大人府上教学,那也就没多久的事儿了,那苏家小姐,心高气傲的,瞅都没瞅过小的一眼,这后宫里的娘娘主子,不是达官贵人家的千金,就是亲王的女儿,小的哪来这福气啊。要有这福气,小的也犯不着丢了命根子来伺候人。”说着说着一阵心酸,顺势就蹲在地上拽着那水袖擦眼泪。
汪远胜有些不耐烦了:“行了行了,本公公也就是随口一问,别给我扯那么多没用的,这宫里的太监哪个不是迫于无奈,眼下没事了,起来去干活吧。还有,那擦了眼泪的衣服,给我洗喽!”
“是,是”小才子连声答应,起身往后台走去了。
晚上,小才子和另一名小太监德忠在畅音阁值班,夜已经深了,畅音阁里头闷热闷热的,还有蚊虫
,让人烦躁的睡不着觉,小才子摸索着点了些熏蚊虫的香料,蹲在地上看着那慢慢燃起的香料。
“唉”德忠见他半天不啃声,忍不住捅了他一下“在想什么呢?”
小才子全然没有了白天的神气,低垂着脑袋,含糊不清的回了一句:“没什么。”
德忠比小才子早进宫一年,一直在畅音阁当差,平时喜欢吹吹牛,性格倒是不错,见小才子刚进宫没多久,明里暗里常常指点着一点,他见小才子垂头丧气的,偷偷从怀里掏出一个珐琅花纹的小瓶,递过去:“来,喝一口。”
小才子狐疑的接过来,打开瓶盖,一股浓浓的酒香飘进鼻子,他急忙按住瓶子,四下张望,要知道值夜当班敢头喝酒,被公公知道了,一定会被打板子。德忠见他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嘲笑道:“你瞧你那怂样,不就是喝口酒嘛,这半夜黑灯瞎火的,谁愿意往这地方来?你喝不喝?不喝还我!”
一听说还,小才子急忙拦住:“喝,我喝啊,谁说不喝了。”言罢仰头咕咚一口,烈酒进喉,小才子险些呛着,他咽下那口酒,咧着嘴巴用袖子抹了抹,问“这是什么酒,这样浓烈?”
德忠得意的把瓶子拿回来,自己抬头也是一口:“好喝吧?我跟你说,这是好东西啊,一般人都拿不到的。”
“你偷的啊?”小才子瞪起眼睛质问道。
“嘘!!!!!!!!”德忠急忙捂住小才子的嘴,四下又瞧了瞧才肯松开,他白了一眼小才子:“少见多怪!我怎么可能偷呢,给我这胆子,我也没这命去偷啊!”
小才子一脸信不过的样子,撇了撇嘴:“那你哪里来这么好的酒?”
德忠来了兴致,他端坐好:“我跟你说啊,其实啊,我原先在太妃府里当过差的,你大概不知道,就是那个突然就仙逝的逸太妃,先帝在的时候啊,可算是当红的嫔妃了,只是可惜啊,太娇纵不得人喜欢,小德子没什么本事,但梳头的手艺了得,有次小德子不小心打碎了太妃的送子观音像,太妃这些年声声念念的就是想要个孩子,这小德子可吓坏了。他平日里待我不错,我便替他顶了罪,说是打扫时不小心碰掉的。谁知道太妃下手真狠啊,打了
我二十大板,还想扔进慎刑司。”
德忠见小才子听的认真,更加激动的吐沫四溅:“慎刑司是什么地方,你可知道?”小才子认真的摇了摇头。
“那可是审问罪人的地方,里头的嬷嬷们个个都是心狠手辣,进去的人啊,就没几个能活着出来。我可是吓坏了,那时先帝还在,幸好当天先帝去了太妃宫里,先帝身体已经不大好了,不愿意损条人命,便差了我来畅音阁,也算保住一条小命,小德子更是感恩戴德,常常得了好东西就偷摸往我这送些。不过说来,这家伙真是命好,原先伺候得宠的逸太妃,这太妃去世了,他又被太后要了过去。”说完老气横秋的叹了一口气“我怎么就没这么好的运气呢?天天待着这鬼地方,有时候半年都见不上主子一面,更别说被哪个宫里指去伺候了。”
小才子看着他一脸懊悔的样子,轻轻笑了笑:“我看你啊,挺好的,你就不知道伴君如伴虎?在主子面前伺候是好,可哪天主子怪罪下来,连命都没了。”
德忠见他说的一脸轻松,啐了一声:“你懂什么,以为在这就相安无事了么,你瞧瞧汪公公,动辄就苛责我们,份例银子都要孝敬他一半儿,你下午不是还被他揪脸来着?怎么的?忘啦?”
摸了摸脸上的伤处,隐隐还有些疼,小才子不解的问:“这汪远胜到底什么来头,怎么这般霸道?就不怕被主子发现?”
“呲。发现?那汪远胜是皇后母家的远亲,硬实着呢!咱们没头没脸没靠山的,谁敢造次,简直就是不要命了。”德忠懒洋洋的靠在墙边,见小才子又不说话了,伸脚碰了碰他,问道:“我听你今天说从小跟着师傅的,是咋回事?说来听听。”
进宫以来,小才子极少跟别人提及自己的身世,德忠是个算讲义气的人,他想了想便道:“我本名叫成适才,原先就京城茶楼里戏班的,打小没父没母,就师傅养我大的。半年前师傅重病,戏班子不要我们了,我不能丢下师傅不管,可治病要钱,我签了卖身契。”
德忠看着他那双渐渐变得深邃的眼睛,又把瓶子递过来:“唉,都如今这样了,什么都别想了,你师傅一定会庆幸有你这样的徒弟,来再喝一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