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城在腊月十四的时候下了一天的大雪之后,十五号的下午又下了一会儿,十六号就开始出太阳没再下了,但下了雪后,天气最冷的时候不是下雪的时候,是雪化了的时候。
程行到了姜鹿溪家门口,从车上走下来,没有车上的暖气后,寒风一吹,就吹的程行打了个寒颤,只觉得掉进了冰窖里一般。
程行驱车进入村子里时,便闻到了千家万户里传来的各种饭香,也看到了村里升起的万家烟火,跟平时的村子里比,此时上学打工返乡了的村里,才算是真正的烟火人间。
程行就喜欢这种炊烟袅袅的景象。
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每次在外玩耍到了中午,弄的身上灰头土脸,然后被爷爷奶奶喊着回家吃饭的情景,那时所有人家,也都是这幅景象。
姜鹿溪他们家的烟囱里,也冒出了阵阵炊烟。
大门的屋檐上,雪正在化着,因此正从屋檐上往下滴着水。
程行迈过地上因为已经化水而形成的一个小水坑,然后用手敲了敲门。
“谁啊?”里面传来了姜鹿溪那有些清冷的声音。
就跟这雪化了之后清冽的冰水一样。
好听,但却清冷异常。
“你猜。”程行笑着说道。
“程行?”她的声音有些惊讶。
“哦哦,你等我一下,这就来。”她的声音不再清冷,甚至有些百灵鸟的味道。
姜鹿溪用毛巾把自己刚刚扒麦秸弄的有些脏的脸擦了擦,然后起身走出了厨房去开门,结果因为走的太快,雪化了用青砖铺了的一条小路有些打滑,姜鹿溪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还好她及时稳住了自己的身体,然后走到门前,将门给打开了。
姜鹿溪打开门,就看到了出现在门口的程行。
“你怎么突然来了?”姜鹿溪的美眸闪了闪,然后问道:“今天早上的时候你不还是在老家呢吗?”
今天早上的时候,程行要她发她吃的早餐,姜鹿溪就把早上做的早餐图给他发了出去,程行也发了他奶奶给他做的早餐。
“有些事情,所以就回安城了,这次来也是有件事情想要找你帮忙的。”程行道。
“什么事情?”姜鹿溪问道。
“不急,等下再跟你说。”程行用鼻子嗅了嗅,然后道:“好香啊,做的什么?我午饭可还没吃啊,你竟然都做了,我肯定是要蹭一顿饭的。”
“那我再去炒几个菜。”姜鹿溪说着就要回厨房。
“不用那么麻烦,就吃你现在做的这些就行,不用有菜,家常便饭我也吃的下去,伱昨天不是用肉丁炒了酱豆子吗?我看你早上擀的饼子吃的酱豆,就吃酱豆子喝些红芋汤就好了,说实话,有些阵子没吃过酱豆了,我也嘴馋了。”程行笑道。
弄些青椒然后放些肉丁炒的酱豆子,也算是程行最喜欢吃的家乡的几个美食之一,配上死面饼子,程行小时候每次都能吃撑。
“嗯,好。”程行喜欢吃酱豆子她是知道的,因为今天早上自己把图发过去的时候,程行就喊着要吃,要不是知道他是真的喜欢吃这个,姜鹿溪无论如何都得再炒两个菜的,有程行在没有程行在吃的肯定是不一样的,不过他确实想要吃这个,自己就不再去炒了。
两人走进厨房之后,姜鹿溪又拿了个红芋,然后扔进了正在烧着的锅炉里,她早上虽然擀了一些死面饼子,但是已经不多了,程行一个人吃是够的,但是两个人吃就不够了,所以她就扔了一个红芋进去,自己等下吃烤红芋就行了。
只是程行走进厨房看着他用麦秸烧的锅却皱着眉头问道:“棚里不是砍的有干柴吗?怎么烧起麦秸来了?这又是你去麦秸垛扒的麦秸?”
“花钱买的柴,下雪的时候可以烧烧,这不下雪就烧麦秸啊!”姜鹿溪道。
“那么多干柴,我劈的就够你烧很长时间的了,而且还有没劈的呢,足够你用这一个多月的了,烧麦秸做什么?这雪化了地上那么潮湿,烧也很难烧。”程行看着那些麦秸都还是湿着的,她刚开始点的时候肯定费了很大的劲才点着。
“你这人怎么就那么倔,一点话都不听。”程行皱着眉头道。
姜鹿溪不吱声,默默的继续烧起了麦秸。
柴是程行用钱买来的,要是她自己拾来的,她还不会心疼,还会烧。
但程行花钱买的,她就心疼。
“好了,起来吧,我来烧。”程行走过去对她说道。
“哦。”姜鹿溪看着程行很不好看的脸,起了身,没敢反驳他,然后给她让了位置。
只是程行坐下来后,看着姜鹿溪要离开,便问道:“你又要做什么?”
“我去把雪铲一铲。”姜鹿溪道。
要是知道程行会来,姜鹿溪就在早上的时候把院子里的雪给铲一铲了。
上次下的雪很大,没那么快容易化的。
只是她以为程行这几天在老家是不回来了呢。
所以就没在早上的时候铲。
因为早上的时候天很冷,她就想着等中午暖和了一些再去铲这些雪。
“哪都不许去,在这老老实实坐着。”程行冷着脸看着她。
这姜鹿溪,还真以为自己不会对她发脾气是吧?
这么冷的天,还要去铲雪。
“雪得铲一铲的,不然全都化在院子里,院子全都会很泥泞的。”他们院子只有中间一条小道是铺了砖的,其它地方都是泥土,这要是化在院子里,那就得很久才会干了,姜鹿溪不喜欢下雨天,更不喜欢自己的院里泥泞不堪的样子。
因为泥地里很容易打滑,奶奶以前就因为这个在院子里摔倒过。
而且家里那么泥泞,看着也不好看。
所以她就想把雪全都扫到院外去。
“先放在那里,等下午的时候我帮你铲。”程行道。
等下吃过饭程行先带着她去公司入个职,入职之后并不代表就得立马去上班,他们明天再去上班就行,所以去公司入职回来之后,就可以帮她把这些雪都给铲了。
程行这次回老家的时候,还真帮爷爷奶奶他们铲了一下午的雪。
这雪堆积在院子里,确实需要铲的。
不然一直留在院子里,确实会把院子弄的很泥泞。
它化就要化好几天,化了之后,天冷,地弄的泥泞之后,早上又会被冻住,想要干的话,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是干不了的,一直泥泞到明年确实不好。
“不用,我自己铲就行了。”姜鹿溪最不想的事情就是让程行帮她铲,程行是她的朋友,在她这里就是客人,上一次劈柴不算多辛苦也就算了,铲雪可是很辛苦的。
“那你铲吧,你现在要是铲了,以后就别当我是你朋友了,你不是一直都不想我做你的朋友吗?觉得我老是贪心,而且你说的很对,我又流氓又无赖,并不是适合跟你做朋友,而且我也老实说了,我对你有非分之想,我跟你的友谊并不纯洁,所以还是算了吧,我们还是当陌生人吧。”程行叹了口气,然后说道。
姜鹿溪闻言愣了愣,她本来都要迈出厨房的脚在听到程行的话后立马停了下来,她转过身看着程行,先是抿了抿嘴唇,然后说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不适合跟我做朋友的?”
“但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朋友应该互帮互助的,你看我现在有事需要找你帮忙,就主动过来找你了,甚至都没有提前跟你说,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帮我,但是你呢,作为朋友,我想帮你,你却不让我帮。”程行道。
“可是我们成为朋友以来,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啊,但是我并没有帮到你什么,这是不公平的。”姜鹿溪道。
“但是我得到了许多。”程行看着她道:“我在燕京火车站亲过你的脸,在回乡的汽车上抱过你,甚至得到了你的许多好感,这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什,什么时候得到过我的许多好感了?没,没有!”姜鹿溪没想到程行会说这个,立马俏脸通红的辩解道。
程行懒得去跟她辩解这个,以她的性格,要是没有得到她的一些好感,自己怎么可能能亲到她抱到她,又怎么可能在亲到她抱到她之后还能跟她这般平和的说话。
“那都是你威胁逼迫我做的,不是我愿意做的,没好感的。”姜鹿溪看程行没说话,以为她不信,因此紧接着又说了一句。
“所以你看,我那么喜欢威胁逼迫你,所以我是并不适合跟你做朋友的,所以我们还是当成陌生人吧,就别做朋友了。”程行道。
姜鹿溪心里先是一痛,然后有些委屈地说道:“我不铲了。”
程行看着她那委屈的小脸,走过去将她拉到了锅炉旁坐下,然后将她额前的长发捋到了旁边,他道:“这不就好了?非要让我去说违心的话,说难听的话。”
“你就知道欺负人。”姜鹿溪皱了皱鼻子,然后没好气地说道。
“你以为我想,还不是你太倔?”程行道。
“但没办法,谁让我就吃这套呢。”程行说完后又叹了口气,道:“这辈子算是被你拿捏的死死的了,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喜欢一个这么倔的女孩儿。”
以前程行对姜鹿溪不了解。
还真不知道这女孩儿竟然会真的有那么倔。
姜鹿溪闻言抿了抿嘴。
“你烧柴就好了,可以不烧麦秸的。”姜鹿溪看着程行脱掉手套,用手抓起了湿漉漉的麦秸,于是对他说道。
这些麦秸都被晨霜和化了的雪弄的潮湿了。
她刚刚烧锅的时候也是用塑料袋子当火引才给点燃的。
而且因为上面很潮湿的缘故,用手套拿会把手套给弄脏,但不用手套拿,又会冻到手,所以姜鹿溪便想让程行去烧干柴。
“你也知道可以不烧麦秸啊?”程行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道:“你都费事扒过来了,那肯定要烧完,不然还留着晚上给你继续烧?”
“我不烧了。”姜鹿溪摇了摇头。
“谁知道呢,你的性子那么倔,我又管不了你。”程行道。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烦?”姜鹿溪忽然问道。
“好了,别多想,刚刚不是跟你说了吗?虽然你性子有些倔,但我喜欢,这世上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倔点就倔点吧,姜鹿溪要是不倔,那就不是姜鹿溪了。”程行笑道。
“你是不是对陈青也说过这些话?”姜鹿溪忽然问道。
程行闻言满头黑线,本想用手去捏一捏她的脸问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但因为手很脏,便没好气地用额头撞了一下她的额头。
“别撞我啊!会把你撞疼的。”姜鹿溪道。
程行:“……”
“姜鹿溪。”程行忽然喊道。
“嗯?”姜鹿溪问道。
“你真有意思。”程行道。
“哦。”姜鹿溪哦了一声。
“你能不能不要叫我的全名?”姜鹿溪忽然问道。
她不喜欢程行叫她的全名。
“不行。”程行道。
程行只要一被她气到,就想喊她的全名。
“哦。”姜鹿溪哦了一声,没再吱声。
“鹿溪。”程行忽然轻声喊道。
姜鹿溪闻言愣了愣,随后看了看厨房门窗外的杨树枝头。
那白杨的枝头上,有些什么悦耳的声音在叫着。
虽说天下的乌鸦都是一般黑。
但有时它的声音,也很悦耳。
程行又往锅里添了些豆秸。
这豆秸因为潮湿,点的时候虽然不好点着,但一旦在锅炉里烧起来,那么再潮湿,放进锅里也能被烧着,程行烧了一会儿,等锅开始冒出大量的白烟时,便算是烧好了。
“我去洗一下手。”程行道。
“堂屋里有热水,我去给你倒一下热水。”姜鹿溪忽然跑去了堂屋,把堂屋里暖壶的水拿了过来。
她往洗脸的盆里倒了些热水。
程行看着脸盆里滚烫的热水,这水应该是刚烧开的,要是昨天烧好的,哪怕是暖瓶保温的效果很好,也不至于过了一夜的时间,还能冒出那么多烟气。
“这水是刚烧开的?”程行问道。
“嗯,上午的时候烧了一锅水。”姜鹿溪道。
姜鹿溪用手碰了碰水,感觉到水很烫之后,便立马把手指抽了出来。
“那么快抽出来干嘛?怎么不把手全放进去?”看着她的手指都被烫的有些泛红了,程行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地问道。
“我就是试试水温,就刚刚伸进去的时候疼一下,现在已经不疼了。”姜鹿溪道。
“刚烧开的水,不用试也知道很烫啊!”程行道。
“要试的,要是倒多了凉水,不温了就不好了。”姜鹿溪试了下水便知道了刚倒多少凉水,她倒了半碗凉水下去,这样就正常不烫了。
“可以洗了。”姜鹿溪道。
“你先洗吧。”程行道。
姜鹿溪刚刚烧了锅,手也有些脏的。
“你先洗,你洗完我再洗。”姜鹿溪道。
“那就一起洗吧。”程行忽然拿起了她那一双修长好看的纤纤玉手,握住这对玉手之后,只觉得像是握住了一对冰块,很凉,程行立马将其放进了温热的水中,然后帮忙洗了洗手,程行帮其洗干净之后,自己的手也就干净了,他拿过搭在旁边绳子上的毛巾,问道:“这是洗手用的毛巾吧?”
“嗯,是的。”姜鹿溪俏脸红了红,把目光望向别处,然后说道。
好朋友,帮忙洗洗手,应该是可以的。
程行用毛巾擦了擦她的手,又把自己的手擦了擦,然后道:“刚刚烧锅时,手那么冷,也不知道把手放过来暖一暖,跟冰块一样。”
“现在不是不那么凉了嘛。”姜鹿溪道。
“呵,那你怎么不说到了夏天还热了呢。”程行道。
“说不过你。”姜鹿溪道。
“自己先诡辩的,来了句说不过我,你可真行啊小鹿溪。”这下手干净了,程行用手捏了捏她那张绝美清纯的俏脸,然后走进了厨房。
程行打开锅,将放在篦子上热的酱豆和死面饼子全都拿了出来。
他拿出来后,又把篦子拿了出来,将锅里的红芋汤盛了出来。
“就在厨房吃,吃过了我带你去市里一趟。”程行道。
“去市里做什么?”姜鹿溪问道。
“到了你就知道了,想让你帮我一些忙。”程行道。
“嗯,好。”姜鹿溪点了点头。
自从去年高三真正认识程行以来,都是程行帮她的多,她还没有怎么帮过程行呢,帮他复习功课这些是不算的,因为程行他们家是给了她钱的。
所以难得程行有事情让她帮忙。
不论如何她也是要帮的。
所以即便程行现在没说什么事情,她也没有再问。
“你怎么不吃?”程行拿了个饼子之后,看着姜鹿溪没有去拿饼子便问道。
“我早上吃得多,不怎么饿,而且我不怎么喜欢吃死面饼子的,我刚刚往锅炉里扔了个红芋,我吃红芋就行了。”说完,姜鹿溪便用烧火钳将锅底的烧的红芋给钳住夹了出来。
她用一张报纸给包裹住然后拿到了桌子上。
有些烫,等凉一下便可以吃了。
姜鹿溪不喜欢吃死面饼子肯定是假的。
她不吃,只是因为现在没有多少死面饼子罢了。
程行道:“哪有自己单独吃独食的,我也要吃烤红芋,这东西我也许久没吃过了,你吃些饼子,这烤红芋我们一人一半。”
程行说着,给她拿了一个饼子过去。
“你不是最喜欢吃死面饼子的吗?”姜鹿溪问道。
“但我也没说我不喜欢吃烤红芋啊!”程行道。
跟死面饼子还有菜饼子比,烤的红芋程行自然没那么喜欢吃的。
因为烤红芋他确实是吃够了。
以前村里包括他们家旁边都会种不少红芋。
他们这些孩子都会去别人的地里偷一些红芋,然后找一些废弃的砖头,将砖头围起来,然后在上面放上红芋,下面放上木棍一样的干柴,便可以烤起红芋了。
那时并不是觉得红芋多好吃。
而是这算是一种另类的过家家,另类的一种娱乐方式。
就跟童年时去捡那些塑料袋,然后去烧,或者是把家里的红糖偷出来,用一个小铁锅把红糖放进去然后去烧一样,把红糖烧成糖稀,再放根牙签进去,变就是自制棒棒糖了。
但是烤红芋,确实是吃够了。
那时候家里穷,烤红芋方便携带,程行上小学时,怀里都会揣一个去上学。
就跟去年姜鹿溪来他们做家教时带的那个红芋一样。
只是,那样的生活,已经是十多年前的生活了。
现在哪还有揣着烤红芋出去当饭吃的。
“哦,我以为你不喜欢吃这个呢。”姜鹿溪道。
两人吃了些饼子,等把饼子吃完时,红芋正好没那么烫了,姜鹿溪就拿过来把皮给剥了,然后分成了两半,给了程行一半。
不过程行拿过来后,把大的那半给了她,自己要了小的那半。
昨天爷爷奶奶在家包了包子,程行早上的时候吃了不少包子。
所以中午是没那么饿的。
吃过午饭后,姜鹿溪去洗起了锅碗。
程行来到堂屋,走进姜鹿溪的房间。
她床边的柜子上有个小书架,程行在她的小书架上翻了翻,竟然从里面翻出来了一个日记本,这日记本应该是许久没用了,程行打开看了第一篇日记的日期,竟然是十多年前的一个日记本,上面写着2001年农历腊月二十一,星期四,大雪。
2001年,这一年是时代交替世纪之交千禧年后的第一年。
这一年,姜鹿溪的父母还没有出事。
那时的她应该才只有八岁,应该还在上小学二年级。
在零几年,他们这里确实有写日记的习俗。
小到小学的学生,大到初高中或者是大学的学生。
他们很多人都会买个日记本去写一些日记。
因此那时候还产生了一个关于日记的隐私问题,就是父母能不能偷看孩子的日子,最后法律的规定是不能偷看,偷看孩子的日记是犯法的。
每当有人偷看自己的日记时,他们都会拿这个去警告对方。
但日记也渐渐的成为了时代的产物了。
新时代也已经渐渐地容不下这个东西了。
互联网兴起之后,人们开始去写博客,去发日志发说说,到微信兴起去发朋友圈。
程行小时候也写过日记,但他没有坚持,可能某天兴起了就去写一篇,但姜鹿溪这本日记,却是每天都有在写,一直写到了2002年的冬天。
日记在那天戛然而止,因为那天,她听到了父母出了事故的噩耗。
从那之后,这本日记本就断在那里了。
程行从第一篇看了起来。
二年级的姜鹿溪,字迹就已经很娟秀工整了,一篇日记不多,但却整整齐齐的。
今天下了很大的雪,走山路回家的时候,脚不小心打滑踩进一个水坑里去了,就把鞋子全给弄湿了,虽然本来鞋子就被很厚很厚的雪给浸湿了,但原先是没有完全湿透的,所以脚就很冷,回到家里的时候都已经被冻的没有知觉了。
但还是很开心,开心的是不是明天就要放寒假了。
而是快过年了,父亲跟母亲就快回来了。
好想他们啊!
真的好想。
今天在学校里的时候,因为下了很大的雪,班里的男生就去堆了一个很大的雪人,真的好漂亮啊!也很好看,我回到家的时候,也想给父母堆一个,但是想了想最后还是没堆,因为父母要是看到了我堆的雪人,肯定会很心疼的。
我不怕冻的,脚冻的很疼我也是可以翻过那么大一座山,走那么多里路的。
但是我怕父亲跟母亲心疼。
不过长大后我肯定要去堆一个的,给爸爸妈妈堆一个,给奶奶堆一个,最后再给自己堆一个,嘿嘿,那肯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了。……
这篇日记到此就结束了。
程行看完后愣在了原地。
他愣了很久,最后才吐了口气出来。
知道姜鹿溪的童年过得很不好。
但没想到会这般不好。
他把日记本放回远处,然后走出了院子。
他没法再继续看下去了。
他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程行来到院子里,看到院子里的皑皑白雪,他忽然捡起了旁边的一根树枝,在雪地写下了傻瓜姜鹿溪这几个字,然后起身扔掉了手中的树枝。
“我洗好了,现在走吗?”姜鹿溪问道。
“嗯,走吧。”程行道。
“你怎么了?”姜鹿溪看他神情低落的问道。
“心情不好。”程行道。
“心情怎么不好了,跟我说说。”姜鹿溪道。
“没事,我们先走吧。”程行道。
“别心情不好了。”姜鹿溪忽然拉住了他。
“没事,缓一会儿就好了。”程行笑道。
但程行的笑容有些勉强,姜鹿溪想了想,忽然问道:“程行,你是喜欢猫还是喜欢狗?”
“为什么会这么问?”程行不解地问道。
“你就说嘛,你是喜欢猫还是喜欢狗?”姜鹿溪拉了拉他的衣袖问道。
她仿佛有着在撒娇的意味。
“必须要选一个吗?能不能两个都选?”程行问道。
猫狗,他好像都挺喜欢的。
“不行。”姜鹿溪摇了摇头,道:“必须要从中选一个。”
“那就猫吧,我喜欢猫。”程行道。
虽然这两个动物他都挺喜欢,但他确实挺喜欢猫的。
“喵。”姜鹿溪忽然道。
“嗯?”程行愣了愣,问道:“哪里发来的猫叫。”
“喵。”姜鹿溪又喵了一声,这次声音又大了一些。
程行看着面前这个脸颊通红的女孩儿愣了愣。
这一刻,安城化了雪的天是冷的,但程行此时的心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暖。
他的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看着面前的女孩儿,他笑着问道:“如果我说我喜欢狗不喜欢猫呢?你也会叫吗?”
“喜欢狗我才不叫呢,还有。”她装傻充愣道:“刚刚我有发出什么声音吗?我没有说什么话啊!你是不是听错了?”
“嗯,是听错了。”程行眼神温柔地笑道。
“哦,我就说呢,肯定是你幻听了。”姜鹿溪道。
“你是要去市里让我帮你的忙吗?快些去吧,现在都一点多了。”姜鹿溪道。
“好。”程行笑着走出了院子。
姜鹿溪将院子的门给锁上。
程行打开车门,两人上了车。
程行帮她把安全带系好,然后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启动了车子。
“路滑,别开那么快啊!”姜鹿溪道。
“放心,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要小心翼翼。”程行将车里的暖气打开,他道:“因为我舍不得这一世的时光。”
程行开着车带着她来到了市里安城的公司。
从姜鹿溪家到巨轮的公司不算多远,开车也就四十多分钟的时间。
当然,要比从姜鹿溪家到他们家远不少。
到了公司的地下室后,程行笑道:“你不好奇我让你帮什么忙吗?你就直接跟着我来了。”
“你不是我的好朋友吗?好朋友不用问缘由的,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只要我能做得到的我都会帮的,做不到的我也会想办法帮你做到的。”姜鹿溪道。
“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程行在车上把他这几天在几个镇上调研后发现的事情全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并且把想要聘请她当自己的总经理助理这件事情也跟她说了。
姜鹿溪听完后愣了愣,她看着程行,美丽的眼睛忽然闪了闪。
“看着我做什么?”程行不解地问道。
“程行,你知道吗?我大致算了一下,如果把这份收益分给乡下的农民一份,那巨轮将会比原先失去一半的利润,甚至还要多。”姜鹿溪道。
市里大棚种植的素菜,可以统一采购,方便快捷,能低于市场价很多去买来,而如果从村里的农民里那里买来,将会损失一半的利润,再加上收这些个体户种植的瓜果蔬菜还需要人手去负责,加上人工费,亏损是比一半还要多的。
对于巨轮来说,生鲜区就是他们盈利的大头。
放掉一半的利益给农民,这损失不可谓不大。
“我知道,但如果巨轮不这样做,他们手上的货就会卖不出去,最后烂在地上,一整年都会颗粒无收,而这些个体种植户又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我不能因为巨轮的利益,而让他们没饭吃吧?鹿溪,你我,我爸妈,都是从农村出来的,这种事情做不得的。”程行道。
“嗯,我支持你。”姜鹿溪笑道。
“谢谢。”程行笑道。
“有些客气啊!”姜鹿溪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俏皮的笑容。
“我的,对你还真不用说谢谢。”程行笑道。
“我可以帮你,不过我有个条件。”姜鹿溪忽然道。
“你说。”程行道。
“我不要工资。”姜鹿溪道。
“不行。”程行闻言,便皱着眉头直接回绝了。
看着程行皱起了眉头,姜鹿溪抿了抿嘴道:“那就把工资再降低一些。”
她说完后又道:“五千块太多了,我不值这个价格的,华清的学生出来第一次工作很多也都是从实习生开始的,哪有实习生给五千块工资的。”
安城又不是一线大城市。
在这个六七线小城,很多人的实习工资都是一两千块,程行这个五千块的实习工资太多了,姜鹿溪说什么也是不能要的。
“还有没有什么再低一点的岗位吗?”姜鹿溪问道。
“能离我近,帮我忙的岗位,除了副总经理助理这个位置,就只有副总经理秘书这个岗位了。”程行道。
“副总秘书一个月多少钱?”姜鹿溪问道。
“一个月三千块。”程行道。
“太多了,能不能两千?”姜鹿溪问道。
程行启动了车子,道:“我把你送回去,我去找别人帮忙吧。”
“好好好,那就秘书吧。”姜鹿溪道。
“嗯,那就秘书吧。”程行道。
果然,一个月五千块的工资姜鹿溪也是不会答应的。
程行拿出手机给程船打了个电话,把姜鹿溪从他的助理变成秘书的事情跟他说了下。
“秘书的工资也太少了吧?”程船问道。
“没办法,这丫头太倔了。”程行道。
“行吧,那我跟人事说一声,你带小溪上来吧。”程船道。
程行点了点头,他挂断了电话,然后带着姜鹿溪上去了。
等楼梯的时候,程行发现姜鹿溪的鞋子又换成了那种单鞋。
如果来公司上班的话,穿棉拖鞋确实不行。
等下入职完之后,程行再带她去买几双带绒的鞋子。
嗯,靴子应该挺好的。
或则是她要是喜欢穿运动鞋,就买些带绒的运动鞋。
另外,再去给她买几天冬天的衣服。
其实程行之前就有想过要在冬天给她买几身衣服,但怕她会不要,但这次有理由了。
不过秘书。
程行之前怎么都不敢相信未来有一天,姜鹿溪竟然会成为自己的秘书。
带着她到了公司的二楼,便有人事部门的人带着他们去办理入职了。
安城的地便宜,在09年的时候程船就在这里买了一块地,然后盖了一个五层的办公大楼,程行的办公室在四楼,程船的在五楼。
不过这段时间程船跟邓英因为巨轮在乡镇上爆火的原因忙得不可开交,基本上都去了各个镇上忙事情去了,在公司的时间很少。
程行带着姜鹿溪到来,倒是引起了公司里许多人的注意。
程行虽然挂着巨轮副总经理的职位,但以前根本就没有来过公司。
当然,程行能引起公司里那么多人注意的原因,其实并不是他这个副总经理的职位,而是他《安城》和《一路溪行》作家的身份。
这个身份,要比一个副总经理的吸引力大多了。
因此程行到来之后,很多人都用手机偷偷地拍起了照。
姜鹿溪的入职手续办理的很快,毕竟有上面老板的特批。
正所谓特事特办,只不过十多分钟的时间入职手续就办好了。
姜鹿溪收到了一张工作牌,从今天起她就算是巨轮的一个员工了。
“恭喜你,欢迎你正式入职巨轮。”姜鹿溪的办理手续,是由人事部的经理亲自负责的,此时他帮忙办理完入职手续之后,便笑着向姜鹿溪伸出了手。
姜鹿溪看着这经理伸过来的手,她没动,只是看了程行一眼。
程行笑着与那名经理握了下手,道:“好了,姜鹿溪的工作只对我负责,她不对公司里的任何一个人负责,所以你去忙去吧。”
程行还真怕公司里有其他人借着比姜鹿溪职务高的原因去让她做这个做那个的,因此便对着这名经理提了个醒,同时也是对公司里其他人说的。
这句话声音说的很大,公司里许多员工都听到了。
“好好。”那经理诚惶诚恐的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这里。
走了十几米远之后,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这大老板跟小老板亲自招的秘书,有些不好相处啊!
还有就是刚刚程行的那句提醒。
其实对他们来说根本没必要,这大老板跟小老板指明特招的人,谁敢得罪?
而且有些人也都听说了,程行跟姜鹿溪的关系匪浅,这姜鹿溪就是去年他们省的高考状元,是保送华清的大学生,跟程行高中的时候就是同班同学。
职场其实跟学校也没什么区别。
只要一些风吹草动或者是流言蜚语,传的也很快。
不过不论是程行也好,还是姜鹿溪也罢,确实都长得好好看。
这是二层巨轮所有见过他们的员工的共识了。
“欢迎入职巨轮。”程行此时笑着伸出了手。
姜鹿溪看了他一眼,没给。
看着姜鹿溪没有伸过来的手,程行尴尬的挠了挠头。
这小丫头。
而看着程行尴尬吃瘪的样子,姜鹿溪转过了身,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
此时才两点多,程行便带着她参观了一下巨轮的总部大楼。
巨轮除了在安城市里有个总部大楼外,在市里的几个县也有分公司。
不过那里的规模就要比这里小许多了。
巨轮从程船在安城创立第一家开始,到现在,经过十多年的努力,程船现在身上差不多有一个小目标,本来是还能多出来一两千万的,10年亏损太多了。
当然,现在要说流动资金,程船一个小目标也没有了,在今年花在乡镇上的投资,差不多花出去了五六千万,安城82个镇,就是82个巨轮,而每个镇上的巨轮,投资就有差不多六七十万,本来如果是租赁田地去盖超市,而不是买的话,是要不了那么多钱的。
只是程船在问程行是要租还是买的时候,程行给的建议是直接买。
乡镇上的地很便宜,他们买的都是镇上的田地,巨轮在乡镇上的占地面积是一千三百多平方米,算是两亩地,而花的钱也只不过才十多万。
大头还是在装修,人工以及货物上。
一千多平米的超市不算小了,已经算是中等以上的超市了,在城镇上已经算是很大的了,当然,你不能拿它跟胖东来这样的大型综合商贸超市去比。
胖东来这样的大型综合超市,占地面积是有两万多平方米的。
这也是在乡镇上建的原因了,这样级别的超市在乡镇上六七十万可以建下来,但在城里没有几百万是建不了的,主要是地很便宜,巨轮在当地找地,要去买的时候,镇上要卖的人很多,因为他们的田地放在那里也是放着,自己又不种,每年租给别人种,一亩地最多也就二三百块钱,这点钱想要赚十几万,一辈子也赚不了。
而自己种地,那就更不行了。
一亩地小麦好的时候就算是能有一千二百多斤粮食,但现在小麦的价格连一块都不到,去掉化肥打药种子一系列的钱,再加上收割机的费用,一年也才六七百块。
这算是好的,正常情况下一亩哪能产那么多粮食出来。
就拿10年的产粮来说,每亩平均只有810斤,这一年小麦的收购价是九毛五一市斤,去掉所有的成本,一亩小麦所赚的钱只有四五百块。
这就是为什么村里的农民都纷纷跑出外地打工,而不留在家里种地的原因了。
一亩赚四五百块,你手里就算是有十亩地,也才四五千块钱。
四五千块钱,一大家子人,是养活不起的。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本地乡镇的村民在得知巨轮要买地盖超市的时候,会有那么多人想要卖给他们的原因,甚至有许多人不惜坐火车从外地赶回来。
十几万,两亩地就算是种一百年也种不了那么多钱。
不过身上就只有一个亿,却敢拿出一半出来去赌,赌巨轮会在乡镇上发展起来,程船这个赌徒的心理,直到现在都没有改变过。
本来邓英建议的是可以先在开一二十家试试,这样就算是最后亏本了也亏不了多少钱,但程船却对邓英说道:“巨轮要想活下去,就靠这一次了,巨轮要是能在乡镇上发展起来,巨轮就能继续发展下去,不然就算只是亏损一点,也逃不了最终被渐渐蚕食的命运,所以还不如赌一把,而且我相信咱们家小行,还有,再说了,就算是最后巨轮倒闭了,我们还有小行呢,总不至于饿死。”
或许也正是因为程行成了闻名全国的作家,给了他们可以后顾无忧的保障,因此程船才敢拿出现在一半的身价去相信程行,去赌政府最终会修路。
而事实上,这一世的程船无疑是赌对了。
带着姜鹿溪在二三楼转了一圈之后,程行便带着她到了四楼。
此时他的副总办公室也已经给弄好了。
其实这个副总办公室,在暑假的时候,程船就已经给程行留着了。
只是那时候程行没有来过公司,所以这间办公室就一直空闲着。
程行打开办公室的房门,发现里面的东西都给布置好了,这间副总办公室还是挺大的,比马瑜的要大得多,旁边还有一个接待厅,算是一室一厅的布置。
饮水机估计是刚送到的,上面的薄膜都还没有撕。
程行从饮水机旁边拿了个水杯,然后给姜鹿溪倒了杯热水。
“还挺不错的。”程行笑道。
“我到时候要坐哪?”姜鹿溪问道。
“你也在这里啊,你一个秘书还想跑到哪里去?”程行问道。
“哦。”姜鹿溪哦了一声。
“到时候许多事情都得需要你来帮着处理,虽然你只是一个秘书,但是你干的活可不是端茶倒水这些活儿,你要干副总的活儿,不对,现在就算是总经理都得听你的,我对这些管理上面的东西,可是一窍不通的。”程行道。
程行也就只能给个大致方向,这些更细致一些的事情,他就处理不了了。
而且他也没有这个耐心,去一直处理各种事情各种文件。
你让他去写一本小说可以,管理公司这种事情他是做不了的。
可不要以为公司的高管每天都很闲,其实职务越高就越忙,程船就是一个例子,除非已经退休了,不然需要亲力亲为的事情很多。
马瑜的办公室就在对面不远处,程行就只是在这里坐一会儿,就已经看到他的办公室进进出出很多人了。
程行也倒了杯热水,两人喝点水之后,程行便带着她下了楼。
程行将车门打开,两人上了车。
“等下回到家之后,你能不能帮我把自行车拖到镇上去。”姜鹿溪忽然问道。
“把自行车拖到镇上做什么?”程行问道。
“我想让镇上的师傅把我的自行车修一修。”姜鹿溪道。
“修自行车做什么?”程行不解地问道。
“明天不是就需要上班吗?从家里到这里好几十公里呢,走是走不过来的,所以我就想把自行车修一修骑自行车过来。”姜鹿溪道。
自行车的链子生锈了,推不动了。
不然她也可以自己把自行车推到镇上去修。
现在要想修的话,只能让程行帮她把自行车拉到镇上了。
“姜鹿溪。”程行忽然道。
“嗯?”姜鹿溪问道。
“别再气我了啊,再气我的话,我可能真会忍不住在你嘴上狠狠亲一口的。”程行启动了车子,然后说道:“那么冷的天,你骑自行车过来,亏你想的出来,想心疼死我你就直说好吧。”
“那不然那么远的路怎么过来?”姜鹿溪抿了抿嘴,道:“我不是怕花钱啊,要是汽车人少,我可以坐汽车过来,但现在汽车上的人肯定很多。”
姜鹿溪宁愿走着去,也不想去挤汽车。
“怎么就那么笨呢?我就不能开车来接你吗?我在还行,我不在怎么可能会让你一个人挤公交?从我们家到你家的距离又不算远,我开车来你家顺路把你接过去就行了。”程行道。
“会不会很麻烦?”姜鹿溪问道。
“麻烦,很麻烦,那你走着去吧。”程行没好气地说道。
“走不了的。”姜鹿溪摇了摇头,她道:“从我家到公司得有几十公里的路,就算是我走的很快,也需要七八个小时,那一来一回就是十四五个小时,不能一点觉都不睡的。”
听着姜鹿溪还真算了起来,程行还真有些无语。
是不是所有天才都是怪人,脑回路都不一样?
但他也是天才啊,起码在语文上很有天赋,但却是个很正常的人啊!
“还是你开车顺路把我捎过去吧。”姜鹿溪道:“我给你路费。”
程行一只手开车,一只手伸过去捏住了她的嘴。
“闭嘴。”
“唔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