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远处腾起的黑烟,呆住的不仅是劳志,还有站在一旁的项云。
她是亲眼目睹那对母子开车离去的,因此知道按照正常的速度,车子确实差不多该开到那个位置。只是在她的心里还多少存着一丝侥幸,心想着也许是那边发生了另外一些状况,未必真的有人出事了。只是她的理智,正连同孟川柏那平淡的声音一同告诉她,那是事实。
若不是理智拉着,她几乎就想飞奔过去了。
“在船上的时候,这丫头曾经用过一种很便利的工具,就是可以贴在筹码上的追踪器,体积很小,难以察觉,信号却不差。”孟川柏淡淡地说,“同样的技术不光由你们警方掌握着,在你们不知道的地下世界里,类似的炸弹也在开发中,而且在体积方面已经相当浓缩,威力也非常惊人。如果把一扎纸币中间几张挖空,就能形成一个很薄的空隙,不拆开检查难以发现。但这已经足以藏下一发这样的小型炸弹。几十个炸弹一起引爆,威力足以炸翻坦克。”
他看着面如土色的劳志,冷笑一声:“一万元就是一扎,一般人最多就是看看上面几张,再翻一翻看看底下有没夹藏假币,一般也不会打开来检视,谁能猜到有人拿真钞来做炸弹呢。话说回来,你拿了他们多少钱?二十万?五十万?一百万?”
他眯起眼,看了一眼远处的黑烟。
“从这规模来看,应该在六十万以上了吧。”
“啊!”
劳志忽然大吼一声,发了疯似的往项云那边跑了过去。项云本想拦住他,可是才刚看到那黑烟,此时刚抬手心中便一犹豫,动作也慢了一拍,竟然被他一把撞翻。
“想什么呢!”
伴随着这句埋怨,孟川柏从后面高高跃起,将劳志一把按倒在地。后者尽管被按住了,可手脚还在挣扎着,怒吼着拼命想要重新站起。孟川柏也不含糊,一手按着他的脖子,另一手配合着膝盖上下一番掰扯,只听到啪啪几声响,劳志的吼声变成了惨叫,等孟川柏松开手时,他已经痛得在地上打滚,却连捂住痛处都做不到。
“别乱动,我只是把两边的肩关节和股关节卸脱臼了而已,你这压得太用力就是自己搞伤自己了。”孟川柏对着地上的劳志说道,一转头瞄到项云的目光,顿时不满地说,“别这样看我啊,都说了只是制服手段,又不是永久伤害,我已经很收敛了。倒是你……”
他狠狠瞪了对方一眼:“刚才你的位置更好吧。如果你把他拦下了,我也根本不用这样。”
项云抿起嘴唇,无法反驳。她知道孟川柏说得没错,若是刚才她能把劳志拦下,哪怕只是阻拦一秒,孟川柏就有足够时间用更加常规的手段把人制服,哪怕在孟川柏压住他的时候帮个忙,恐怕也不需要卸掉手脚关节这么残酷。然而这几秒里项云的思路却像是被阻塞了,原本行事雷厉风行的她像是被看不见的丝线绑住了手脚,无法动弹。
“对这种人还有必要仁慈吗?”孟川柏捡起劳志掉落在地上的枪,冲项云晃了一下,“别忘了,刚刚他还拿钱指着你呢。要不是意料之外的打击让他短时间失去了理智,在他朝着你那边冲过去之前,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先对你开上几枪吧。”
“还有,背叛你们,泄露你们行踪的也是他吧?要不是他时刻通报进度,船上那个针对我们所设的局就无法成立,我可能还会以另外的形式中计,但你和你的同事却不至于陷入危机,你的同事也就不会死了。”孟川柏冷冷地说,“怎么了,等见到仇人站在面前了,你却突然为他仁慈起来?”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重锤般击在项云胸口,让她无法反驳。孟川柏哼了一声,索性越过了她,直接一手抓住了劳志的头发,把他的头从地上拉起。后者的哀嚎声已经渐弱,四肢上传来的剧烈疼痛起到了负负得正的效果,也让他从激动的情绪中渐渐找回了理智。面对着近在咫尺的生命威胁,劳志已经无暇顾及那一边的老婆儿子了。
看到眼前这杀神一般的孟川柏,一直摆出一副嚣张样子的他第一次露出了惊恐的表情:“饶命啊!不要杀我!”
“放心,你这种货色还不值得我弄脏手。”孟川柏冷笑,拖着四肢无法动弹的他走到路边,将他脑袋按在水泥地上,“听好,现在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不要拖延时间,也不要想着转移话题。我发现你说谎一次,就折断你一根手指,这比关节痛多了,你知道的吧。”
劳志拼命点头,有如捣蒜,只恨手脚还不能动弹,无法表现得更加真诚。
“很好。”孟川柏点头,“第一个问题,‘陆贾’是谁?”
“陆贾……”
劳志微微一呆,像是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隔了好一会,他才踌躇着说:“陆贾啊,就是本市最大的富豪,有名的侨商……”
他话还没说完,只听到“啪叽”一声轻响,那些刚到喉咙的话顿时换成了刺耳的惨叫。
“我刚说过,不要跟我兜圈子。”孟川柏冷冷地说,“说重点,你接触的陆贾是什么身份。”
“他就是一个有钱人啊,还能有什么身份!”劳志痛得大叫,语速却因为疼痛刺激而变得飞快,“除了有钱,他还有一个身份就是侨商,当初天京市为了争取到他的投资也是费了一番工夫,不光许下了各种优惠承诺,还私底下给了很多特权,甚至不惜结交私人关系。现在陆贾在天京不仅仅是有钱的代名词,更和官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通吃黑白两道,可以说,在天京他才是最有影响力的那个,这样一个人叫你做什么事,难道你可以拒绝吗?”
“啪叽”又一声轻响,劳志再一次惨叫。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不要反问。”孟川柏说,“第二个问题,像这种大人物总不可能做点什么就先知会你吧,这次的水晶头骨事件也是。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要帮他隐瞒的?”
劳志犹豫了一下,然而当孟川柏捏住他的手指时,他立刻松口了。
“是,是局长告诉我的!”他大喊,“我去开会的时候,局长私底下找到我,要我控制好调查的进度,不要太激进了!”
“竟然是局长!”一旁的项云睁大了眼睛。
她对孟川柏的拷问颇有微词,但眼下争分夺秒,她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打扰了。然而当听到这个回答时,原本冷眼旁观的她也待不住了。
“这么说,局长从一开始就知道犯人是谁,只是配合着陆贾的要求来布置警力?”她想起常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个慈眉善目的老人,一时之间只觉得难以接受。
“当然是局长啊!从一开始他就是陆贾的人,我只是底下干活的小兵而已!你们想想也知道,陆贾真有什么事,找我这种小科长有什么用,他要让人控制调查进度,当然是直接交代最大的那个去做啊!”劳志喊道,“所以你们找我没用!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该对付的是陆贾和局长那些人才对啊!”
“你也好不到哪去。”孟川柏说。他摸着下巴想了想,点点头:“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我查到那天晚上原本是要出动海警的,最后临时取消,想来就是因为你们的调查进度超出了预计,最后只好将计就计,让原本充当搅局者的海警为你们让路了。能做到这种事情的,确实也得局长这种级别的人吧。”
他轻舒一口气:“还好不是市长什么的,不然事情就麻烦了。”
劳志惊恐地看着他:“我知道的都已经全说了,现在可以放过我了吧。”
孟川柏看了他一眼,而后冷笑一声:“放过你?你是不是有点太天真了。”
“你说过不会杀我的!”
“我是不会杀你,但现在要杀你的也不是我啊。”
“项云!”劳志惊恐地看向另一边,“项云,你是一个警察,你不会滥杀无辜的对吧!”
看到项云沉默不语,劳志心里更慌了。他挣扎着扭过身子,竟然侧着身子直接对项云磕起头来:“勇飞的事我也很遗憾,我也不想的。之前用那种态度说你是我不对,我道歉,我道歉!明天我就会去辞职的,然后我就去自首,去检举,把局长那混蛋也拉下来,给勇飞一个公道,好不好!”
“你信吗?”孟川柏似笑非笑地转头看向项云,“都是一些场面话。”
“不会的,不会的!”
劳志见项云依旧不做声云,就差扑上去抱住她的大腿了。
“真是蠢货。”孟川柏怜悯地看着他的丑态,“我什么时候说过是她要杀你了。”
劳志一呆,却见一直沉默的项云终于开口了。“科长,你现在就跟我去自首吧。”她说,“看守所和监狱都不是好地方,但好歹还有人守着,短时间里没法乱来。”
劳志咬咬牙,迟疑的表情从脸上一闪而过。这一幕当然没有逃过孟川柏的眼睛,他顿时大笑:“你看,这种人就是这样,为了活命什么都可以说,却又不肯立刻去做。他今天掏心掏肺地说着明天要自首,要赎罪,等危机一过,该怎么活还是怎么活,说不定还要报复……”
他摇摇头:“我说你蠢货还真是半点没说错,竟然不知道她是在保护你。想想吧,如果不是她意外把你拦下,现在坐在那车上的你已经是个死人了。就算给你逃过这一劫,但那边确认不到你的尸体,知道你还活着,肯定还会有行动。”
“那边的人……”劳志喃喃。他这时才重新记起,那些炸死老婆儿子的钱本就是“陆善人”给他的,换句话说,真正要杀他的人,其实是陆贾本人!
这本是在看到爆炸时第一反应就该想到的事,然而因为激动和恐惧,他竟然一直没有想到这上头来。此时被孟川柏一语点破,劳志顿时感觉后背冷汗直冒。
“知道的话,就老实把那些事情都坦白了吧。”孟川柏看着再度陷入恐慌的他,如恶魔般俯下身子。他正要继续发问,就在这时,脸色却突然一变。
“快卧倒!”
情急之下,他一个转身扑向项云,只来得及狠狠踢了劳志一脚。
下一秒,枪声响起,血花飞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