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是通过信号不良的监控画面,这个看似十五岁的女孩就这样实实在在地站在他的面前,对着他露出了甜美的微笑。她的身高一如项南星之前的预测,两人这么面对面地站着,她连项南星的肩膀都还不到,那纤瘦的身躯被套在一件灰扑扑的蓬松连衣裙里,更显出了她的娇小。此时在近距离再细看,她的五官依然说不上漂亮,面部的轮廓也显得有些太过棱角分明,看起来有点中性化的味道,但她那富有亲和力的笑容足以将容貌上不如意的地方通通掩盖,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但在此时的项南星眼里,即便是这样的笑容也只会让他寒心。巧儿真的来了,来得还如此之快,这简直就是在佐证着他刚才推测中的一个疑点。
为什么她会这么了解别墅的构造?
但在表面上,项南星依然神态自若,没有让心里的疑惑表现出来。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做出如释重负的模样。“既然你已经逃出来了,那我们快一起离开这里,趁着那个杀人魔还没出现,赶紧结束这场游戏吧。”他说着,然后便慢慢地迈开脚步作势要走。尽管他的心跳已经快到无以复加的地步,然而他的表情,他的动作却都没露出半点破绽,一切表现得就像是见到游戏通关在即,那种既兴奋又急切的模样。
他原本想着用这种方式让巧儿不得不跟他走,好歹先从这个封闭狭小的房间离开再说。尽管走廊也不见得就比这里好得了多少,但如果不先从这个封闭的地方离开的话,项南星恐怕自己也装不了多久了。
可是巧儿只是那样似笑非笑地站在门口看着他,却没有半点要挪开身子的意思。她既然堵在那里,项南星自然也出不去,走了几步便不得不停下来。“怎么了?”他皱着眉头问道。
巧儿却不回答,只是继续那样笑吟吟地看着他。
然而在下一秒,项南星忽然看到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与此同时他注意到巧儿悄悄地动了。她的左手依然保持着刚才放在身侧的状态,然而右手却在她一个微微侧身的动作掩护下,正慢慢地伸向背后,似乎正要拿出什么东西。
“住手!”
项南星大喝一声,一个箭步向前,伸手就要抓住那纤细的手臂。他刚才虽然等于是被巧儿逼停了脚步,但其实整个距离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最后停步的位置刚好确保他在两步之内就可以突进到巧儿的身边。一旦被他近身,以两人的体格差异,三两下之内项南星就可以把她压制住。
但这只是建立在两人赤手空拳状态下的猜想。即便只是给巧儿一把小水果刀甚至只是一根硬尖刺,在近身扭打中都很有机会成为翻盘的胜负手,更别说匕首还是手枪之类的专业武器了。此时巧儿的动作就蕴含了这样的可能性。所以项南星才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赶在她拿出东西前把人控制住了再说。
他的反应极快,对自己的爆发力也很有自信,甚至还大吼了一声分散对方的注意力,然而在这种情况下,他的这一抓却仍是抓了个空。巧儿向后灵巧地退了一小步,恰到好处地让项南星伸出的手在她身前几厘米处挥空而过。
一击不中,但再无退路。项南星一掌挥空踉踉跄跄地差点失去平衡,但他依然勉强向前又踏出一步,整个人借着跌倒的惯性向前飞扑过去,想靠着体重的优势把巧儿直接压倒。
就在这一瞬间,他看到巧儿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果然没错。”她冷冷地说,“你的反应很快啊。”
她伸脚向前一别,同时纤弱的右手伸向前,拉住项南星的袖子往后一带,一连串动作毫不拖泥带水,像是经过了成百上千次的练习。项南星只感觉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跌倒,原本打算扑倒对方的动作像是硬生生被错开了一拍,结果直接从目标身边擦肩而过,整个人扑在走廊的地板上,吃了个狗啃泥。
但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尤其是在三国游戏中见识到那些怪物超乎常理的身手之后,项南星的身手利落了很多,不再是之前那个花拳绣腿的跆拳道小子了。此时他刚一着地,立刻下意识地借着地面反弹的力量,双手往上一撑,就地向着一侧一个驴打滚,直接恢复到蹲踞状态。他抬起双手护在身前,警惕地看着巧儿。
这一次,他终于确认对方绝不是什么善类,更不是她自称的什么反抗时错手杀人的无辜女子。刚才这一别一带需要的力气不多,效果却极好,正适合她这种身体娇弱的女子,但其中时机的掌控,发力的巧妙,却要靠大量的实战才能磨练出来。尤其是在刚才匆忙翻身起来的过程中他看到了,巧儿在绊倒他之后第一时间做的事不是拉开距离,观察情况,而是从背后直接取出了一柄野战刀。
但如果是一个被绑架进来的人,身上为什么还能藏着这么犀利的武器?
项南星在心中大呼好险。如果不是他当机立断主动出击,这柄刀就会变成偷袭他的武器;假如他刚才倒地后不是立刻做出反应,重整态势,而是像个普通人一样躺在地上呻吟呼痛的话,那么这柄刀现在大概就插在他的背上——当然,他也就不可能像现在这样用一个半蹲的姿势警戒着对手,永远也不能了。
两人就这样在走廊上僵持着。论装备,巧儿手上的野战刀绝对占了上风,然而她终究没能拿出手枪这种中距离的大杀器来,否则光靠着武器的威慑力就可以直接结束战斗了。在技巧方面,占上风的也是巧儿,但体格上则是项南星全面占优。像刚才那一下,巧儿已经把借力打力技巧发挥到了极致,摔项南星的那一下完全用的就是他自己的冲力,但造成的结果也不过是让项南星摔得鼻子发酸,有点想流鼻血而已。这也反映出了她本人的力量确实不堪。如果项南星小心应付,减少过度发力的话,无力可借的巧儿难免会陷入困境。
两人各有优势,正常打起来短时间内谁也没法压倒谁,拼的就是谁先露出破绽了。
“什么时候发现是我的?”
最先打破沉默的还是巧儿。比起全神戒备如临大敌的项南星,她此时松松垮垮地站着,一手倒持着野战刀,另一边手指一屈一伸仿佛在算计着什么,看起来并不着急。然而她的眼睛却紧紧盯着对方,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出现的机会。
项南星的目光也始终没有离开自己的目标。就在巧儿试图用对话打乱他的心态时,他也在想着同样的事情。
“疑点一直都有。”他老实答道,“但直到刚才看见你出现在这里,我才能肯定。”
“疑点?”巧儿笑了,“我以为我演得很好呢。”
“你最致命的破绽只有一处,就是‘高大男人’那里。或许你是希望把我的思路往尽可能远离你的方向带,但恰恰是这个太过刻意的行为,反而让事情出现了矛盾。”项南星说,“那些囚室的高度,还有墙上那些刑具吊着的位置,明显都不是给大个子用的,反倒很适合你的高度。再加上你一从通风管道出来后立刻就能找到监控室这里来,熟门熟路,以及这个举措本身就是非常违背常理的东西。综合考虑之后,我可以非常肯定地下结论。”
他对着巧儿大声喝道:“我看,那个所谓的‘杀人魔’就是你吧!”
巧儿笑了。
不再是那种甜美的笑容,而是截然不同的,属于嗜杀者的笑。她的眉角高高挑起,两边嘴角往上拉到一个可怕的弧度,一双眼睛被挤压得只剩下扁扁的两条缝,然而从这中间却透出更加阴冷的光来。她的右手腕翻动着,几根手指灵活地交错,将野战刀在掌心翻来覆去地转,左手那犹如掐指般的动作也随之加快了几分,像是某种特殊的仪式。
项南星努力不被她的气势压倒,继续说道:“现在回想起来,你在之前的一些反应也很可疑。当我还没发现云台控制的时候,是你自己主动提出监控系统还有这么个东西,然后鼓动我去试。那时候我只顾着眼前的问题,根本没想过为什么你会如此了解一个自己理应没有见过的东西。在那以后我说系统毁坏,镜头无法移动的时候,你所表现出来的鼓劲明显超过了正常的程度,现在看来应该是在掩饰当时的喜悦之情。”
“我猜,底下的监控镜头应该有外壳保护,以便让犯人无法破坏,而监视一方却可以随意偷窥。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可以控制镜头的话,可视范围会大上许多,而你做手脚的空间也会随之变小。因此在确认系统损坏后,你需要靠着不自然的激昂情绪掩饰自己的喜悦。”
项南星眼睛一亮:“这么说,那个被困的人……”
“对,就在监视器下方的死角里。”巧儿笑着说,“如果镜头可以移动的话,虽然还是看不到那里的东西,但藏人的空间也因此小了很多,说不定你会看到一点露出来的手脚什么的,可以说,这次地震虽然坑了我,但反过来也帮了我一个大忙,我算运气还是不错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将左手抬起。那上面掐手指跳大神的仪式仿佛已经接近尾声,手指动的频率和幅度达到最高峰后慢慢回落,最后像是在做着结束动作般轻轻地抖动几下。
“你一定觉得奇怪,从刚才开始我一直在做着什么。”
她再次露出了那种狰狞的笑:“答案是,收网。”
她把手上的刀往下一扔,空出的双手齐齐握住了前方的空气,向着身后用力一甩!项南星的脑中警铃大作,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想起了沈灵霜对他说的游戏名。
蜘蛛巢穴!
他蓦然醒悟,正要逃走。一面看不见的大网却从后扑来,将他整个兜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