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番外一

一阵哭声将金溪吵醒, 他叹了一口气,却发现喉咙隐隐作痛,开口的声音也是沙沙的。

过了一会, 金溪才适应了屋内的光线, 看见了自己到底在哪里。

一个古色古香的床, 床幔是丝绸的, 他从没见过这种东西, 头下面的枕头也是硬硬的,凉凉的。他伸手摸了一下,嗯, 是瓷枕。

床边的人发现了他的动作,伸手抓住他用来摸了瓷枕的手。大声叫道, “老爷老爷!快来!溪儿终于醒了!”

同时, 金溪感到有一滴温热的泪, 滴到了自己的手上,他本想直接将手抽出来, 谁知道,整个胳膊一用力就疼,他向右边看去,是一个女人,准确的说, 是一个很古典的女人, 穿着古装电视剧里的那种衣服, 头发似乎因为无心打理而披散下来, 但是却黑亮亮的, 不难看出她对自己头发的重视。

随着意识的回笼和身体一阵阵的疼痛,他知道自己这不是在做梦, 但是他却不愿意相信这个。

作为一个21世纪的好青年,他信仰马克思主义,diss一切非科学的东西。

他很清楚自己死了,不可能被救回来的。他吃了几片安眠药,在浴缸里放满了热水,同时还让热水一直开着,割开手腕以后,他就一直将手泡在温水里,防止血液凝固,按理说,是不可能失败的,因为他跟那个世界的联系太弱了。按他的设想,应该要过好几天才会有人发现他的尸体。

他不相信人会有灵魂,人死如灯灭,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但是显然,老天爷跟他开了一个玩笑,他,一个唯物主义者,亲自实践了,穿越这种不科学的东西。

他本来就不想活,为什么还要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明明有很多人求生,为何偏偏选他这个求死的人?

还要顺便打碎他的三观。

不过很快的,他就从这种消极的情绪中抽身出来。因为耳边无法忽略的哭声,“溪儿,你怎么样了,你怎么不说话?娘知道你心里苦,但是那个人是我们惹不起,你就吃了这个闷亏,以后万万不可如此莽撞了……”又见金溪身上的伤,“他也下手太狠了,把你打成这个样子,他这是在剜娘的心啊!”

金溪:“……”这个母亲跟自己的母亲不一样,或者说她们两个走了两个极端。这个身体的母亲,从她刚才说的话来推断,一定是对孩子无条件的溺爱,才会闯了大祸,卧病在床。而金溪自杀的原因之一,就是跟母亲之前淡薄的联系,金曼除了给他钱以外,对他的一切都是漠不关心的,工作永远比他这个儿子重要,所以如果他死了,金曼大概也会在更多的工作中恢复过来。

想到自己的母亲金曼,金溪嘲讽的笑了一下,只是,这一抹笑,却被原身的母亲捕捉到了,然后误读了,“溪儿,娘知道你心里苦,你这样娘心里跟滴血一样……”

好在,这个时候,从外面走进来了一个男人,亦是身穿锦衣,头戴玉冠,十分威严,但是若是仔细看,会发现他有些憔悴。

他将手放在正在絮絮叨叨的妇人肩上,安抚的说,“夫人你也几天没合眼了,去休息一会吧,现在溪儿醒了,我来看着。”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请大夫来看过了,我再去休息。”金夫人坚持道。

金老爷也有些担心,便遣人去请了之前常给金溪看病的大夫。

大夫看过了,说并无大碍,只是喉咙里的核之前卡的太久了,最近一段时间,恐怕是无法说话的。

知道金溪已无性命之忧,夫妻两个才放下心来,金老爷便又劝金夫人去休息,在他看来,金夫人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可是你商会的事情……”金夫人迟疑了一会。

“没什么大事,有方先生他们看着呢。”金老板安抚着。

金夫人也确实很累了,儿子先是被人打断腿,而后又是在喝药的时候被蜜饯的核噎住,险些死去,好容易核吐出来了,却一直昏迷不醒,她一直没合眼的守着,现在“金溪”醒了,她也觉得四肢百骸都有些无力,试着站起来,却发现没有力气,还是身后的丫头扶了她一把,她才站起来,慢慢的向她自己的卧房走去。

房间里只剩下金溪和金老爷两个人了,“等你伤好以后,要去给顾公子赔礼道歉。”

金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加之大夫刚说了他不能说话,他也乐的装哑巴。只是向金老爷投去了一个疑问的眼神。

“我虽然富,可顾公子是贵,身份贵重,我不过是有些钱,他却是有权,我们惹不起,这件事本就是你有错在先,你若不去与他赔礼,那这件事恐怕不得善了。”金老爷叹了一口气,他也怪自己对这唯一的一个儿子太过溺爱,养成了他这副天不怕地不怕,斗鸡走狗的纨绔模样。

见金溪似乎还有些迷茫的模样,金老爷又加重语气说,“不管怎么样,你必须去与他赔礼!等你嗓子好了以后马上去!就算你腿断了,也要抬着你去!”

又叹了一口气,“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

过了不知道多久,门外传来小厮叩门的声音,“老爷,商行里的方先生找您!”金老爷脸色一变,最近因为自己的儿子与顾公子的事情,很多人觉得他们金家要完,商行里也是人心惶惶,甚至就还隐隐有唱衰他的意思。

他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看着让自己到这个地步的罪魁祸首——现在正躺在床上的金溪,金老爷不忍责备他,叹了一口气,又开口了,“你先休息休息,我去商行里看看。”

说着退出了房间,叫来了门口的一个小厮,叫他好好照顾金溪,便走了。

那小厮看着躺在床上的金溪,小心翼翼的说,“金少爷,有些话本来不该我们这些下人说,但是……我觉得您也该知道。”金溪刚来,也想多知道一些事情,便点了点头。

“您是金家唯一的孩子,将来金家可是要您撑起门楣的,您与那顾公子的事情……老爷最近为了这件事头发都白了,夫人也因为担心您整夜整夜守着,您如今也大了,该……懂事一些了。”

金溪沉默着,听着这个小厮絮絮叨叨的说着,大概理清了一些事情。

自己现在是江南茶商金家的唯一的嫡子,也是唯一的孩子,自己一直是个纨绔,但是却并没有什么大恶,因此父母也一直对他多有纵容,但是最近,他跟一位地位崇高的顾公子有了过节,这件事给金家带来了很大的影响,他必须消除这件事带来的影响。

不过,金溪却不愿意这么做,不,应该说,他不愿意动,他现在什么也不想干,这里的一切都跟他没关系不是吗?

但是当晚上,金夫人端着她亲手熬的粥,来一口一口的喂他的时候,他就改变了主意。

金曼没有给过他的母爱,他都在这个金夫人的身上感受到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希望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金溪,金曼从没有在意过他过的好不好,她只是给他钱,无论他给她打电话是为了什么,金曼只给他钱。

他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帮帮他们,帮帮这个世界里的金家,不为别的,就为了他从未感受到的,无微不至,没有条件的母爱。

于是,第二天,金溪就能说话了,其实他的喉咙的痛也没有那么严重,只是一开始,他不想说话,拒绝交流而已。

金溪跟着金老爷一起,备了厚礼去与顾公子赔罪。

一开始,顾公子是不愿意见他们的,但是,金溪直接从“担架”上滚下来,跪在顾公子的府门口。金老爷虽然心疼金溪,但是也没拦着他,毕竟,现在唯一能见到顾公子,把这一切事情了结,让金家走回正轨的方法,只有这一个了。顾公子最终还是见了他们,收下了他们准备的赔礼。

他们不知道的是,等他们走了以后,顾公子,随意的拿起来他们送来的一块上好的玉佩不在意的在指尖把玩,轻轻的笑了,“金溪?很有意思嘛。”

不过,金溪可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这件事,了结了,他觉得自己已经不欠金家什么了。金夫人给了他母爱,他帮金家解决了这个麻烦,他们全是两清了。

只是,当他回到金家,看到金母的眼泪,感受到金母的怀抱,体会到了家的温暖以后,“离开”这两个字他就说不出口了。他想着,明天说也不迟;可是明天见到笑吟吟等着他吃饭的金夫人和金老爷以后,他又说不出口了;于是他想,以后总会有机会的……离开的时间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被推迟了。

金溪不知道,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就是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慢慢的将彼此联系在一起的。毕竟他对比没有任何经验,等他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他已经与金夫人,金老爷;与金家;与这个世界,有了深厚的联系,他再也离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