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招待所的床铺上,李瑜微闭着双目,此时他在一遍遍的回忆,上一世看到的有关破获赵四团伙的纪录片。
记得上一世所看的纪录片里,赵四团伙三个主要头目,赵四、郝瘸子、小子,这三人的落网非常有演义色彩。
郝瘸子是被警方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接堵在老巢被人赃俱获,而赵四是故作聪明,单刀赴会想和专案组领导“谈谈”。
至于最狡猾、阴险的小子,则是被专案组在遂城和冰城之间的高速路上堵住,而且是当时的专案组领导,亲身付险一举擒获。
现在小子已经在雪城被抓获,郝瘸子和上一世的命运差不多,也是在自己的老巢被警察抓了个正着。
可是赵四还会像上一世一样,自以为是的去专案组谈判,结果自投罗网么,赵四真的会“两次”都如此愚蠢么。
微皱着眉头,李瑜想的有些入神,他下意识的去床头摸烟盒,结果摸索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恍然的拍拍额头,李瑜记得最后一支烟,已经在道台府外三道街的时候吸掉了。
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李瑜心中有些烦躁,烟瘾大的人,一般在思考的时候想吸一支烟,如果身边没有,那实在是一种煎熬。
正在此时,招待所的薄木门传来“咚咚”的敲门声,李瑜叹息一声,穿着秋衣起身去拉开弹簧锁。
满身寒气的高壮,一边搓着两只肉滚滚的胖手,一边挤进了李瑜的房间,冰城白天刚下过雪,夜里寒风吹起来,让外出的人冷彻骨髓。
“瑜哥,傻狍子说丘老四得知郝瘸子折了,现在正在准备现金,几个工程的款子都被他扣下了,你说这老杂碎是不是……”
“有烟么?”
没有马上让高壮的继续说下去,李瑜先是想要一支烟过过瘾,他满脸期待的看着对方,外面实在太冷了,而且在九零年,基本没有夜间营业的小卖店。
“啊?哦哦……有有。”高壮被李瑜搞得一愣,不过他马上反应了过来,从自己的兜里拿出两盒香烟,一起递给了李瑜。
其实高壮平时不怎么吸烟,只是偶尔点一支耍着玩,不过他的身上总是装着两包好烟,出门办事,递根烟总是会拉近距离。
手脚麻利的拆开烟盒,李瑜叼了一支点燃,深深的吸了一口,看着眼前弥漫的烟雾愣愣的出神。
“赵四、赵四……他会继续自以为是的,因为他舍不得现在拥有的一切,因为他已经在冰城横行霸道十余年,因为他觉得没有人能斗倒他,他会继续像一只蠢驴,自己走进专案组的天罗地网。”
也许是尼古丁的缘故,或者是高壮带进来的冷空气,让李瑜的大脑瞬间清明了起来,他像是在和高壮说,又像在自言自语,声音越说越是肯定。
“啊?”高壮有些发懵的看着李瑜,他实在是搞不明白今天李瑜的状态,怎么感觉说话时的跳跃性这么大。
“瑜哥,你、你没事吧?我刚才说的是,傻狍子说丘老四在筹钱,他是不是要逃啊……”高壮咽了一口吐沫,有些不明所以的继续发问。
“不会,他不会逃的,他筹钱是想买个‘平安’,不是想拿着这些钱潜逃,赵四啊,四爷……哼哼,他舍不得北疆的!”
三两口将大半支香烟吸完,李瑜将过滤嘴上长长的烟灰,小心的弹在烟灰缸里,然后将烟头捻灭。
“我在隔壁给你也开了个房间,你去好好休息,明天咱们早点起来,去消防队那里等消息,如果直到明晚赵四还没动静,咱们再想办法。”
见李瑜如此有信心的样子,高壮几次欲言又止,最终点了点头,走出了李瑜的房间,他实在不敢相信,赵四会如李瑜判断的那样愚蠢。
此时冰城的一间普通的民宅里,赵四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面前的茶几上堆着满满的钞票。
一沓沓的钞票码的整整齐齐,在昏黄的十五瓦灯泡下反射着蓝盈盈的光晕,赵四的手指轻轻的拂过钞票堆,眼里全是痛惜的神色。
“钱啊钱……你可真是个好东西,正气凛然的可以猥琐贪婪、贞洁不屈的可以淫荡放浪……啧啧,这次又要麻烦你们啦!”
腆胸迭肚站在赵四身旁的傻狍子,先是眼中冒火的盯了一阵钞票堆,然后不屑的瞥了一眼故作高深的赵四。
“四爷?这钱……?是要带着上路?”时刻记得李瑜和高壮交代的傻狍子,小心翼翼的试探赵四现在的想法。
“上路?你以为我要逃?我赵四混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打下的基业就这么扔掉?”横了一眼傻狍子,赵四的语气里,透露出一股疯狂决绝的味道。
刚刚得知郝瘸子被警察抄了老巢的时候,赵四确实想过先避避风头,最初收拢现金的做法,也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
说起来他的潜意识里,也是想着多弄点钱傍身,然后开始自己的逃亡生涯,可是当各个渠道的现金,汇集在他这个隐蔽的藏身处时。
看着面前逐渐增高的钞票堆,赵四原本惶恐、萎靡的心态渐渐平复,钱与势一直都是相依相靠的。
看到这么多的现金,赵四对于自己能够逃过,这次警方的打击渐渐有了底气,而且他也知道,如果现在逃了,只能守着面前这些钱过下半生。
可是如果用这些钱换一个“平安”,自己还可以继续在北疆风光下去,那时他会有更多的钞票堆供他挥霍。
“去查一查,这次是哪个分局动的郝瘸子,还有通知新招进来的兄弟们,最近安分一些,不过也要小心雪城于哥落井下石。”赵四沉默半天,才语气有些烦闷的交代着傻狍子。
“是,四爷!”
傻狍子的语气不再像往常一样谦恭,但是并没有引起赵四的怀疑,毕竟现在风雨飘摇,就连他赵四自己,不也是进退失据么。
如果赵四不是在出神想事情,而是回头看看傻狍子眼里的神色,或许他能发现些什么,可是人生又哪有“如果”。
“哪个分局?哪个分局也不是,还要小心于哥落井下石,这就是于哥找来的‘上面’弄你呢,守着那么多钱,让我去查消息也不说给点经费,活该你被于哥玩死!”
走出民宅的傻狍子一边低声咒骂着赵四,一边去找公用电话,虽然现在已经是深夜,不过鱼有鱼道虾有虾道,他知道哪里能找到电话用。
昏黄的路灯下,傻狍子敲开一家小卖店,将老板打发到后面,他小心的看了看四周,才开始拨号。
“谁啊?大半夜的?”一个烦躁不堪的女声从电话里传出,似乎对惊醒自己休息的人,很是不满。
脾气颇为不好的傻狍子忍了忍,压低声音说道:“找下二零三的客人,家里有急事!”
“哐……真是麻烦,大晚上打电话,家里死爹死妈了么?”电话另一边传来话头被摔在桌面的声音,隐隐约约还有招待所夜班工作人员的嘟囔声。
“妈了个巴子的,等搞死了赵四,就找十几个兄弟轮了你!”虚火顶到脑门的傻狍子,嘀嘀咕咕的自语着,不过他眼里闪过的寒光,证明这话不仅仅是一时气愤。
完全不知道,因为自己不积口德而惹下事非的工作人员,大力的拍打李瑜的房门,一边拍着一边吵吵:“你家里来电话,说是有急事,不知道是不是家里哪个不行了……”
二零一和对面的二零二的门突然一起打开,薛冬至和高壮作势就想往外扑,结果看到李瑜门前只有一个妇女,两人又连忙止住自己的动作。
而正在一边拍门一边诅咒他人的工作人员,被突然打开房门的薛冬至二人吓得够呛,一时竟然僵在当地。
二零三的门轻轻打开,李瑜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撑着房门,他先是看了看对面的薛冬至,等到对方缓缓点了点头,他才放松下来。
“这么晚?有事么?”李瑜的语气平静,仿佛没有听到刚才工作人员的诅咒。
“你还知道晚?额……楼下有找你的电话,说家里有急事。”本来被吓住的工作人员,见开门的是个彷如学生一样的年轻人,而且说话十分有礼貌,她就想继续放肆。
结果却看到李瑜,仿佛不经意的将背在身后的手放到了身前,那只手里正将一个中号的十字花螺丝刀,一抛一抛的扔着玩。
薛冬至给高壮使了一个眼神,自己披着衣服陪着李瑜下楼,他的手里也准备着家伙,大晚上突然有人来敲门,不得不使他们多加小心。
“喂?哪位找二零三!”已经有所猜测的李瑜,听到对面傻狍子小心翼翼的声音,最后一点担忧也放下了。
“嗯,他让你查?哦,好的……把他的手机号给我,就是大哥大号码,嗯,好的……你不要乱动,看好就可以!”
将电话轻轻挂好,李瑜的嘴角噙着一丝冰冷冷的笑意:“果然是善财难舍,利令智昏……赵四,明天你就自己去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