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永兴不明白郑氏集团的行动为何如此保守,但他知道,过不了多长时间,郑氏集团的内讧和分裂便要爆发。而这个导火索,便是郑经的行为不检。先是气死了乃父郑成功,然后又因为心虚而展开大清洗,弄得将士离心,纷纷外逃。
心理太阴暗了啊!朱永兴反复思考过,最终是不发一言,静待着郑氏集团走向分裂。而郑氏分裂的最大受益者将不再会是清廷,朱永兴有信心会吸引到绝大多数的投靠者。
朝廷还在,郑经便不能象历史上那样自行宣布袭爵继位,这是朱永兴可以依赖并加以利用的制约手段。如果情况允许,朱永兴甚至可以联合台湾郑世,一举解决掉郑经这个逆子。或者可以从中斡旋,将台湾的郑氏力量吸纳过来。
“殿下,卑职已经将忠勇侯等人所提供的情报整理完毕。”易成与朱永兴分析了一下这次对陈永华、冯锡范释放烟幕弹的效果,便拿出一份文件递了上来。
搜集、探听郑军内部情报,并不是这份文件的重点,但郑氏集团是一个以海商势力为核心的政治集团,人员构成复杂,各种人物对朝廷、对清廷的态度不一,多加了解也不无益处。而西南明军的战略重心不断东移,特别是对水师寄予厚望,掌握东南海域的风汛、潮汐等资料,更是不可或缺。
“……原住澎湖百姓有五、六千人,原住台湾者有二、三万,延平王亲自带去的三万水陆官兵以及家眷,能操练者不及半数,船只三百余号;金、厦等地军民总数约十万,成军者约为三万。船只大小上五百号……”
尽管不是重点,但朱永兴看过郑军的实力,仍不免皱眉。
“郑家兵将亦不过如此,之前显有夸大。”易成猜测着朱永兴的心思,在旁补充着说道。
朱永兴淡淡一笑,继续阅看资料。他倒不是惊讶于郑氏集团的军事力量。而是看到金、厦实力超过台湾很多,这样一来,在郑成功去世后,郑经如果得到金、厦众将的支持,台湾的郑世显然不能抵挡。如果与郑世联手,或者可占上风,但南海舰队也必然有所损失。在国战的时候,这种内讧必要吗?
“……郑军南北两路分开驻扎,上下相去千有余里。路途遥远,难于相互配合和接应;郑经能力低下,不擅打仗,手下诸镇将彼此素不和睦;郑军组织涣散,兵丁失于操练,终属参差不齐;郑军内中无家眷者十有五、六,鳏寡孤独的士兵自然会有故土之思,因而其军心必然不稳……”
这忠勇侯陈霸颇有怨念。将郑军的弱点一一罗列,倒也言之有据。朱永兴又是一笑。此时只能了解,却不是与郑军撕破脸皮、刀兵相见的时候啊!不过,这故土之思却是明军可以利用的。郑家兵将多出于潮、惠、漳、泉等沿海地带,明军东征所占领的地区显然是具有吸引力的。
“……闽省清军约有大小戈船二百余只,小快哨百余只,选拨七十只。伪同安总兵施琅为郑部旧将,惯于海战,其部下现有兵丁约四千,伪海澄公臣黄梧能力不高,标下惯海并壮练者约三千有奇……”
朱永兴停了下来。手指轻轻叩击着桌案,好半晌才沉声说道:“这施琅倒是一大祸患,应早除之。日后将多有登陆作战,利于浅海作战的十二桨快船还应多多建造。”
“殿下英明。”易成笑道:“许龙、吴六奇、苏利亦是惯于海战之辈,都为我军所击败,这施琅的兵将不多,定不是我军对手。”
“不可大意啊!”朱永兴提起笔,在资料上作着注释批示,准备交给海军商议,嘴上接着说道:“派人召叶虎来,孤有事交他去办。”
如果能用反间计之类的手段除去施琅,当然是本小利大的好事。朱永兴没有把握,但觉得可以一试。四大臣辅政,特别是鳌拜当权时,极力扭转顺治朝的汉化趋势,再行重满轻汉的愚蠢做法,施琅虽然暂获提拔,在历史上却也是几番沉浮,甚至在京师闲置十几年。
之前模仿吴三桂的笔迹,搞出了一番混乱,现在朱永兴觉得还可以故伎重施。作为少数民族,清朝统治者对于汉人的心理情结是难以消除的。而这,恰恰是这个并不复杂的计策能够成功的基础。疑心,只要疑心,便得不到重用,这就差不多够了。
“殿下身份尊贵,万金之躯,这生活起居不可过于简陋,身边亲卫侍者亦是太少。”易成见朱永兴放下笔,瞅着是个空,忙旁敲侧击地说道:“如今奄有三省之地,又有海外之基,不比创业之初,适当排场,还是要讲究的。”
朱永兴愣了一下,认真一想,也就明白了易成的本意。移跸之事并未确定,他便没有带着家眷随行,身边不过寥寥几个侍女。正因为阿珠、龙儿不在身边,易成便想趁此机会塞几个汉家女,为以后作铺垫。说到底,还是阿珠、龙儿的异族身份让易成等人觉得是个障碍。其他的什么亲卫、排场,不过是个掩饰,并不是重点。
“以后再说吧!”朱永兴微微一笑,说道:“形势确有很大改观,但亦不可骄傲自满。初至一地,大事尚未完成,便搞什么排场之类的,殊不适宜。”
“只是这——”易成还要开口再劝,朱永兴已经摆手制止,岔开了话题。
……
整个抗清的形势确实大为改观,西南明军的崛起,给清廷制造了很大的压力。四大辅臣接掌朝政,一番清理改动之后,开始着力于军事。大举用兵便意味着钱粮的充裕,清廷不顾天下残破、民生艰难之现实,议派练饷;而被正式下旨废除的圈地之政,因为顺治死后,各势力的重新洗牌又有发生。
只要顶住,只要坚持。清廷便会把财政压力转嫁于民,苛政之下,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奋起反抗。清廷的暴敛残民,从一定程度上来讲也加重了统治地方的压力,为朱永兴所鄙夷。
在田地上加税,从贫苦农民嘴里抠食。既愚蠢又低效;得之不多,且难以持久。而沿海迁界,不仅抛荒了大量无法征税的土地,再加上对外贸易、盐课、渔课、商税等的损失。朱永兴不知道清廷是缺钱,还是在扔钱。丢了西瓜捡芝麻,似乎只要这个评价最贴切了。
而朱永兴领导的明政府采取的则是截然不同的政策,对农民的赋税是一降再降,并不以此作为财政收入的重点。而商税、矿税、盐、茶等,整个份额却是逐年增加。从滇省开始。没有了官商勾结,也就没有了收税的障碍。至于士大夫阶层的利益,近乎是一张白纸的滇省,自然是不用太考虑的。
除此之外,再向上几次对外掠夺,海贸的兴盛,财政的组成便自然而然地发生了变化,几千年来以农税为主的模式正在发生改变。当然。随着土地基数的增加,总额还是有所增长。
其实呢。两种敛财方式从根本上来讲,一个是立足长远,一个是急功近利。但清廷显然不清楚,西南明军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大战,一年两年时间可以彻底解决的对手了。
对陈永华和冯锡范释放了或真或假的烟幕,并没有做出绝对的承诺。朱永兴便把目光集中到明军的东征行动上。毕竟要把广州作为政府所在地,一个相对安定的环境是不可或缺的。
北面的屏障似乎不用太担心,江西绿营很弱,防守省地都力有未逮,哪有力量攻入广东?而东面。闽省清军的增援部队已经进抵梅州,战斗不可避免。
战斗虽然不可避免,但以目前的两军态势,明军取胜的把握很大。因为闽省清军有金、厦的郑军牵制,以及驻地远近的关系,只来了一万多,与梅州清军会合后,也不过一万六七千人。说到闽省清军,同样因为藩王的存在,军队有互不统属的弊端。耿逆藩兵主要在福州一带护卫藩府,福建总督驻漳州,除直属部队督标外,也能号令一定的兵马,再有水师、绿营,想要统一行动,并不是一个人说了算,总得经过会商。
而增援广东的清军便是一支混合部队,有藩兵数千、督标若干,以及绿营。这支部队在得到广州被攻克的消息后,认为内外夹击的计划已无法实现,明军在短时间内连下重城,兵力应该很雄厚。所以,在梅州驻足不前,一面向闽省请求增兵,一面加强城防,准备在此扼守住入闽门户,阻挡明军的继续推进。
倚城固守,这是一个相当正常的思路和战术,但对明军来说,有火炮,有坑道爆破,攻坚已不是什么难题。清军窝于城内,正是聚而歼之的好机会。
梅州战役还未打响,前方的情报已经加急送来,这对朱永兴来说,是值得欣慰和放心的。梅州、潮州一下,则移跸之事便可进行,家眷亦能从昆明迁来。至于南下的满蒙八旗,明军的设想是夺取梅州后一面休整补充训练,一面囤积弹药物资,然后在梅州城下先以防御挫敌锐气,杀伤其有生力量,最后再伺机反攻。
当然,如果水师能够提前结束休整补充,便会实施牵制行动,将水江水师送入长江与十三家会合,并在江浙沿海实施登陆佯攻。至于效果,因为不好预测,所以把重点还是放在迎击满蒙八旗军上。
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这是朱永兴和参谋部估计的,可能早一些,也可能晚一些。如果事情顺遂,明军在这段时间内能够做好准备,并且在人员和装备上都将有很大的加强。
攻取梅州似乎没有什么问题,朱永兴放松心情,召见了英国人。虽然明政府最先接触的是法国佬,但英国人却更为积极,制造枪枝,出卖舰船火炮,乃至出兵助战,双方的关系自然是越来越密切。起码在表面看来,是这个样子。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朱永兴知道英国人在争取着自己的利益,在亚洲与明军联手,以便与荷兰、西班牙。甚至澳门的葡萄牙人,展开激烈的竞争。只不过英国人更加狡猾,懂得先予后取的手段。
现在英国和荷兰的关系非常不好,虽然英国也成立了自己的东印度公司与荷兰的东印度公司竞争。但作为后来者,英国的势力还无法与荷兰抗衡。明朝的势力已经在中南半岛建立了稳固的根基,无论是安南。还是广南,都无法与明军相抗衡。占城、暹罗也倾向明军,直到目前为止,明军依旧是印度支那地区(中南半岛)的优势一方。
不管将来明清战争的胜负如何,英国人决心抓住眼下的机会和明军做生意,并且打击其他竞争势力。明军夺取广州是一个契机,由于满清的禁海令,澳门已经失去了货物中转站的作用。依靠着与明朝的良好关系,英国商人不必再受到葡萄牙人的盘剥和限制。连葡萄牙人都要向明朝示好。以便得到已经断绝的货源,维持澳门的经济。
“河仙、湄公两省明年确实计划大面积种植甘蔗,估计在万亩左右。”朱永兴对英国人的消息灵通感到有些惊讶,脸上却没表现出来,而是顺着这个话题说了起来,“这个时候谈白糖的独家贸易权,是否有些早呢?”
待价而沽,朱永兴起初是这个心思。多个竞争者,应该能获得更大的利益。所以。他对英国人突然提出这个要求,有些缺乏心理准备,便想着拖延一下。蔗糖啊,欧洲人的需求是很旺盛的,也是日后出口赚钱的主要商品。随着粮食压力的不断减轻,河仙、湄公两省的不断拓展。甘蔗的种植面积也将不断扩大。朱永兴并不想轻易地将这会越来越大的独家贸易权给英国佬。
“亲王殿下,独家贸易权给予我国商人,并不会减少贵国的收入。相反,我国商人愿意提供榨糖机器,愿意在贵国设立糖厂。并拿出最合理的价格,这对贵国是很有益的。”英国商人哈瑞态度还算恭谨,但眼中却闪着狡黠的光芒,“一直以来,贵我两国的合作都是真诚而富有成效的,对于贵国的需求,我国也是全力相助,这点小小的要求,想必亲王殿下是不会拒绝的。”
朱永兴淡淡地笑了一下,这就是英国佬的狡猾,先帮你,却不提条件。等到事成之后,你便不好意思拒绝一些看起来并不过分的条件。只是这独家贸易权,还是不能如此轻易地全部送人。
“合作当然是愉快而真诚的,这毫无疑问。”朱永兴想出了一个办法,开口说道:“但这独家贸易权听起来不好,也过于死板,缺乏变动的空间。不如这样,明年不管种植多少亩甘蔗,产量的五成卖与贵国商人;然后把这五成的产量作为一个基准数,始终不变。而以后增加种植的产量,也是五成归贵国商人。”
哈瑞想了想,笑道:“不如明年的产量全部由我国商人买断,以后增加的,七成归我国商人。”
朱永兴摇了摇头,说道:“明年只能是五成。剩下的五成不是要卖给外人,而是要制成糖块,发给军队。至于以后增加的,最多也只能是给贵国六成,其余的同样是供应军队。战争还远没结束,军需保障是重中之重,可不是孤王舍不得卖给贵国。”
“原来是这样。”哈瑞也不知道明不明白这食物热量的知识,见朱永兴态度坚决,也便就此打住,见好就收。
接下来又谈了些其他商务方面的事情后,英国人向朱永兴透露了些其他国家在亚洲的最新情报。象西班牙人对明军态度正在转坏,郑成功收复了台湾后,马尼拉的西班牙人便开始紧张,担忧明军会进一步向菲律宾地区进军。而朱永兴和郑成功警告西班人的举动非但没有效果,反倒促使西班牙人对华人进行了第三次屠杀。
“孤已经言明,以血还血,以牙还牙,西班牙人将为他们的行为付出惨痛的代价。”朱永兴脸色阴沉,对于这个消息他是知道的,只可惜现在腾不出手来进行报复。
英国人挑拔的意思很明显,但没有他们的挑拔,朱永兴也早晚会采取行动,绝不会让海外华人的苦难史重演。
“荷兰人好象与鞑靼政府进行了接触,为了能够通商,他们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舰长雷垂看似好心地提醒着朱永兴,“亲王殿下要小心,小心荷兰人与鞑靼人联手。如果殿下需要我国助战,我国是责无旁贷。”
“感谢贵国的关心和好意。”朱永兴笑着点了点头,转而严肃地说道:“如果荷兰作出此等敌对行为,他们在南海,在东海,将无立足之地,将遭到我大明水师的无情打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