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早有人依次将灯笼点亮,一时灯如昼。
“这样大的事长姐怎么不告知我,方才织锦同我言明,险些将魂吓飞了去。”千筱傜坐在榻上,瞧着半倚在床上的千筱伊,口中不由多了几分埋怨。
千筱伊面无表情,冰冷地面容一如冬季凝住的寒冰,透着丝丝冷意。她手中把玩着一枚金簪,多有几分漫不经心的模样。轻轻开口却带着致命的毒素。
“今儿我要让别人瞧见的,是苏星月撒泼耍横、蛮不讲理,倘若你在,岂能咽下这口气去!”细细盯着金簪,又是冷冷一笑,道:“倘若我不给她这个撒泼的机会,她又怎么会失了心智将那步摇刺向我,平白坐实了妒妇伤人的罪名。”
千筱傜从这边望过去,灯光昏黄,隐隐绰绰,不知为何,竟生出几分恐惧来。倘若面前这人同自己是敌非友……如此细细一想,身上不由冒出冷汗来。稍稍过了片刻,那份凉意过去,她才问道:“步摇上的毒……?”
千筱伊将金簪狠狠握住,簪上的金花稍稍磕痛掌心。“原便是为着她备下,倒是起了更妙的用处。本想着她若是欢喜接下,步摇上的毒日积月累,也够她喝一壶的。谁料到她这样不中用,连忍耐也不知为何物。如今人人皆觉着是她喂了毒,白玉怎会再护她。”
小小一枚步摇便将苏星月全盘击溃,当真是好手段。千筱傜此时终明了,平日里她见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千筱伊的手段,她要学的,还多得很。
千筱伊放下金簪,方微微一笑,竟如春风拂面,丝毫不见方才阴冷之气。她笑道:“听织锦回禀,近日你同卫玄风走的很是相近?”
“是,”千筱傜回道:“因着先前同长姐见过卫公子一面,故而同他稍稍有几分亲近,并不曾越过礼数去。”
描云倒了茶水进来,千筱伊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才开口道:“明儿若是见了,交代他来寻我一回,我有几句话想问他。”
千筱傜一面取茶饮了,一面道:“是,长姐,傜儿知道了。”
话音方落,却听得窗外有人轻敲几声,描云惊醒呵道:“什么人?”
却听得窗外传来一声柔婉女音:“启禀描云姐姐,属下雪女求见。”
描云细细将周遭探视一遍,确认无误才走到窗边,开了窗子放人进来。见雪女一副急匆匆的模样,描云道:“雪姑娘怎么这幅样子?”
雪女一面朝里面走,一面道:“宫中出了大事,碧充媛千辛万苦才传出来的消息。”走到千筱伊床前,行过大礼才又道:“启禀公主,大事不好。皇后娘娘大病在床,只怕这回是挨不过去了。”
千筱伊面色大变,手中茶盏颤抖,茶水几乎要泼出来。“确认无误?”
见雪女点头,她才又厉声道:“父皇怎么没有护着?”
雪女稍稍有几分难言,末了终是道:“回公主的话,皇上今日偏宠着琳昭华同几位新晋的才人、贵人,不过瞧了皇后娘娘一回。”
闻言,千筱伊狠狠捏住茶盏,用力地指节几乎泛白。她恨道:“到底是天家寡情,母后卧床不起,竟连一丝消息都不曾透漏我听。倘若我启辰回宫,一面是抗旨不尊,一面又能探出我宫中有暗桩。一箭双雕,到底是父皇的好谋略!”
雪女见她如此,还有要讲的事此刻却是稍稍有些踌躇。“公主……”
千筱伊冷笑:“还有什么事一并报来,我倒要看看,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回公主的话,赫连公子一早奉了皇上之命,一路跟着公主,皇上意要将公主赐婚于赫连公子。夏侯公子也是奉了皇上之命,名为护佑,实则监视。还望公主万万要小心为上。”
“早料到没有面上那样简单,里面的水竟这样深!”千筱伊静下心来,端了茶杯轻饮一口,茶水已凉,入口苦涩。
“公主如今,意下何为?”
千筱伊叫描云扶了她起来,走到窗边稍稍喘了一下,望窗外月光如*,铺天盖地洒下来。她冰冷道:“吩咐下去,往后若是没有我的吩咐,宫中诸人皆不可妄动。叫碧充媛万万好生护着自己的肚子,只怕那孩子,日后能救得她一命。”又看向千筱傜,眼中精光一闪,又道:“描云,派人传信父皇,说是安平公主得了急病,只怕要回宫好生静养,还望父皇批准。”
“是。”雪女同描云皆依言应是,而后退了下去办事。
千筱傜上前扶住千筱伊,担忧道:“长姐,母后……?”
“宫中那群人,到底忍耐不住,动了手。”说着,却是凄凉一笑,竟有几分杜鹃啼血之感。“只是没料到,父皇这样狠心。先前的神仙眷侣、琴瑟和鸣,终究成了一场笑话。”
千筱傜心头也是苦涩,“听宫中老人说,当年父皇同母后大婚,当真是无限的风光。一时恩爱非常,当是佳偶天成。谁料到末了竟是头未白,恩已断。”
“这宫中的情意,又有几分是真的。”挣脱千筱傜的手,脚步虚软的走向床边,轻轻歪在床上,面上似是无限疲惫的模样。
“下去就寝罢,我有些乏了。”
“是。”千筱傜上替她将帐帘放下,轻轻走了出去,不再多言。
千筱伊紧握了胸口白玉,合上双眼,有泪隐隐自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