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皇上?”
赫连宇这厢正思索一个万全之策,却苦无良策,却是万般苦痛之时。骤闻李左的声儿,剑眉皱起,声音之中带了一层薄怒。“何事喧哗?”
李左跟在他身侧多时,又是他父亲自小训练着给他功成之时用的,自然早已是个人精。如今听他这般语气,知他心下不耐,故而更加斟酌语句用词,道:“奴才惶恐。是贞贵嫔贞小主求见皇上,说是有要事禀报。”一句话将自己撇得干净。
贞贵嫔见状,娇声嗔道:“皇上许久不曾来婵儿宫里头了,妾身知皇上国事繁忙,若无紧要事情,是万万不敢来叨扰皇上的。皇上就见上妾身一见吧。”
赫连宇虽心中烦闷,到底顾及着贞贵嫔乃是自己自小宠爱的表妹,故而不曾发怒,只是冷淡道:“朕国事繁忙,你先回去,有什么紧要事告知李左,他自会事无巨细,一一禀报。”
贞贵嫔闻言,看了李左一眼,面上颇不好看。“皇上~妾身同皇上之间的事情,怎么能让一个阉……”思及李左乃是皇上身边红人,贞贵嫔收敛了些,改口道:“怎么能让一个宦官听了去?”
赫连宇想着她究竟有什么要事,只得道:“进来罢。”
贞贵嫔立即喜形于色,颇为不屑地扫了李左一眼。李左面上陪笑,将头低了下去,只眼中一抹怨毒的目光闪过。
不远处,诚少使却是将一切看了个通透。冷笑道:“这世上,宁得罪君子,莫吃罪小人……”
沉艳看着她脸色,试探问道:“小主不去求见?”
诚少使低头,看似安分守己,眸色却是阴冷。“我不过是赶巧走过,去求见做什么?皇上喜欢我安分,我自然要守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喜欢。上赶着凑上去,也要手段好才是。我愚钝,只需在一旁看着就是。枪打出头鸟,锋芒毕露,不是什么好事。”
“是,”沉艳讨好笑道:“那奴婢扶小主回宫?”
“左右出来了,”诚少使淡淡道,“去皇后娘娘宫中坐坐罢。不争宠,也得有个保命的东西。得皇后娘娘一个庇佑,比什么免死金牌都好用。”
“上回大公子从外头捎来的珠翠还有几支贵重的凤头钗不曾送出去,小主若是送了皇后娘娘,岂不是极好的?”
诚少使凉凉扫了她一眼,“皇后娘娘什么贵重珠翠没有,还稀罕我李家的东西?只怕皇上赏赐的珠钗步摇,都戴不尽。”说着,回过头吩咐身后的小宫婢:“沉霓,去取我放在檀香匣子里头的苏绣团扇来。素闻皇后娘娘绣工极好,自小便爱这个。这团扇乃是苏州绣娘做出来顶尖的活计,虽不过一件小玩意,却千金难求,想必会得皇后娘娘心意。”
沉霓去了,沉艳讪讪笑道:“奴婢总是出些馊主意。”
诚少使喜怒莫测地端倪她一番,直将她看的止不住将头往下低。“别躲,”说着,诚少使伸手捏住她的下颚,略略抬起。“沉艳,你该庆幸自己没有一副好容貌来争宠,否则你争着往上头爬,我第一个饶不了你。是这张不出众的脸救了你,不然,你活不到今日。”
“小主息怒,”沉艳心中大惊,腿一软便跪倒在地,“小主息怒,奴婢万万没有这样的非分之想。”
“有或是没有,不是你说的,是从你做的事情中瞧出端倪来的。”一面说,一面取了帕子擦拭方才碰过沉艳的手指。细细擦拭一遍后,她将帕子随手扔去,道:“起来,别在这里叫人看笑话。沉艳,从小到大我待你如何你自己知道,可别叫我这份心意糟蹋了。趁早把你和沉霓的心思收起来,否则,别怪我不顾及咱们一同长大的情分。”
沉艳起了身,声音之中满是畏缩,“是,奴婢明白,奴婢定然不敢有一丝僭越之心。”
“你可记着自己今儿这一番话。”话音落,那端沉缪已是取了团扇来了。二人收敛神情,自向临伊宫缓步走去。却不曾料到,千筱伊陪着清泠郡主游赏御花园,唯有安平公主千筱傜再宫里。
诚少使不卑不亢行过礼后将来意说明,并将沉缪手中檀香木匣子奉上,只说团扇一把,聊赠皇后娘娘闲来赏玩。又坐着用了一盏茶,很快离去。其间有琐碎之语,也不过是中规中矩的交谈,没有一丝逾越的话语。
虽是如此,回宫的路上,诚少使却是有意无意地挑了路过御花园的小道。
谁料这一个有意无意,却叫她听见了一个足以站稳脚跟定准风向的秘密。是什么秘密暂且不提,先说这厢临玺宫,贞贵嫔进了殿后,面上的喜色不消人说,一眼就瞧得出来。
“妾身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连请安的声音中透着一股喜色。
赫连宇看了她一眼,挥手叫她起来:“坐罢。”又漫不经心道:“瞧你这一脸的喜色,是什么事非要见朕?”
“皇上若是听了,定然也是要欢喜的。”贞贵嫔笑容满面,越发娇俏可人,“皇上,方才妾身身子不适,招了太医来,太医说是恭喜妾身,妾身有了皇嗣……”她面上浮现出一层羞色。
“此事当真?”赫连宇先是吃惊,后也是喜上眉梢,面上露了笑。“是什么时候的事?”
贞贵嫔见他欢喜,面上更添几分喜色,“太医说是才一个月,算算时候,应当是上回侍寝有的。”
“婵儿,如此喜事,你功不可没!”赫连宇稍稍激动,将她的手拉住,紧紧握着。若非礼不可废,他几乎要开怀大笑。“婵儿,辛苦你了。”
对于皇族而言,人丁兴旺皇嗣充盈,代表的便是国力强盛,可经久不衰。自然是头一等的喜事。
“朕要好好的赏你!”赫连宇收回手,抚掌而笑,“李左,传朕旨意。贞贵嫔上官氏,身怀有孕,乃是嘉盛朝头一份的喜事,晋贞贵嫔为小仪,晓谕六宫,不得有误。万万叫皇后好生照料着贞小仪。”
李左领旨道:“是,皇上,奴才这就去。”
一切吩咐好后,赫连宇满怀期待地望向贞小仪,“婵儿,若你能给朕生下个皇子,朕一定好好赏你,立时封你为淑仪。”
贞小仪心头如同抹了一层蜜,心想皇上到底还是在意自己的。“皇上言重了,为皇上繁衍子嗣乃是妾身分内之事,不敢居功自傲。”
她心里这样想,却不知赫连宇心中又是另一番思量。贞小仪有孕,他欢喜是必然。然心中到底是有遗憾,想着若这一胎是千筱伊所怀,无论男女,他必要让这孩子成为天下间最养尊处优的孩子。若生男必允太子储君之位,若生女必封她为护国嫡长公主,千宠万爱集于身。只是千筱伊如今却是心心念念着要自己封安平为妃,又哪里肯为自己生孩子。赫连宇苦涩弯起唇角,眼中隐隐带着一抹悔色。怪只怪他当日伤她太重,他分明可以隐忍着完成婚礼,待到日后再寻机会。偏偏他寻了最惨烈的方式,直直让婚礼变葬礼,葬送了他们所有前情旧爱。
贞小仪走后,赫连宇一人默默坐了许久。握着从千筱伊那处赢来的玉牌,他喃喃自语:“我原本以为……自己是一辈子也不会后悔的人,只是如今,你让我后悔了……”
只是人生若有回头路可走,世间怎会有这样多遗憾。人都是贱骨头,总是要失去了,才知道珍惜。这一点,身居高位的人,尤为清楚个中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