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筱伊看了她一眼,“慌什么!来人呐,去给蓝齐郡主另取套衣裳来。”说罢,又道:“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凝舞,你现在不会明白我,总有一日你会明白。”
垂眼深吸一口气,南宫凝舞再抬起眼看千筱伊,忽然就感觉自己不认识她,兴许从未真正认识过。
“伊伊,她好歹是你从小教养大的妹妹。”
“我千筱伊没有这样忘恩负义的妹妹,”她打断她的话,发边的垂下的滴珠轻击在脸上,冰凉而细微的疼痛一直蔓延到心底。“从她背叛我的那一日开始,她就该料到会有这么一日。总之是互相算计,怎么,要她杀了我才能明白吗?”
“你们宫里的事,我一向猜不明白。”南宫凝舞眼中有一种悲凉升起,她亲眼看着他们辉煌灿灿,又如流星般zhui落。
是锦缎成灰的凄凉。
终于,她说:“伊伊,我总是护着你的。既然猜不透,就不猜了。罢了,也算是圆圆我长兄的一个美梦。总也是爱过了,也不能叫他两手空空,抱着回忆生不如死。”
千筱伊端起茶盏,笑出一脸凄凉。“生不如死的,哪里是你兄长一个。这宫里,都是千古伤心人,没有一个会有好下场,你且看着吧。”
一时二人相对伤神,不约而同想起前世读红楼。由锦绣之家,变作素白枯槁,不过匆匆数十年。富贵又何如?情之所至,不可多尝。
爱情是*,沾了就死。没有人能逃得开这一张痴情的网。
添香取了衣裳送来,又道:“启禀公主,欧阳家主进了宫,求见皇后娘娘。”
千筱伊道:“他一个男眷,我是他想见就能见的?你去回了皇上,问过皇上再做定夺。”
“是,奴婢遵命。”添香去了。南宫凝舞换了衣裳从里间出来,见添香来了又出去,奇道:“怎么?又出去了?”
千筱伊重倒了一盏热茶给她,淡声道:“这茶正是好入口的时候,你尝尝。”自己也取了一盏,用毕一口方道:“欧阳语琴来了,想见我。如今在宫中,见他不见能做主的不是我,是皇上,故而让他先去求一道旨意再来。呐,凝舞,你是聪明的。只要你认识的人,让你猜什么事,准保一猜一个准。如今你猜猜,欧阳语琴是为什么来的?”
南宫凝舞眉目不动,低头抿了一口茶水,又将茶盏放下。静默片刻方道:“欧阳语琴这人我是知道的,先前我唤他一句师兄,如今他还要唤我一声师母,甚好,这么些年吃的亏都还回来了。他这人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感情也淡的很,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唯有一个人,乃是他的心魔所在。如今他来,只怕也是为着欧阳语书的缘故。”
“你猜的很对。”千筱伊嘴角有一抹嘲弄,“他这一回的确是为了欧阳语书而来,只是谁是谁的心魔还未可知。人性本贱,凝舞,没有人比你更明白这个道理。”
“管他的,左右同我没什么干系。”南宫凝舞好似想起了什么,面上有几分僵硬。将视线移开,她扯开话题道:“你这豆蔻倒是染得好,水红色的,漂亮的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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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头看了自己的指甲一眼,千筱伊淡笑道:“知道宫里头人的人为何总是这样光鲜亮丽吗?因着百无聊赖,若没有这些来消磨时光,这地方住一辈子出不去,又怎么能熬下去呢?我已经比他们好很多,至少我出去过了,并且以后还能够出去,永远不再回来。”
“你真以为去了遐洉国就能躲一辈子?呵,他那样的人……”
千筱伊抬头看向窗外,不知目光在为谁作守望。“我早就是赫连宇手里的风筝,纵然如此,我也想飞得高些,只要能离得他远些。我爱他,但是我更恨他。”
“自伤八百敌伤一千,你这又是何苦。”
将手中茶盏轻轻放到桌上,千筱伊看向描云,道:“蓝齐郡主累了,扶回去休息。”
“是,”描云上前扶起南宫凝舞,躬身道:“郡主请。”
南宫凝舞走到门口又回头,“这话,总是你对别人说。如今,我也对你说一回。千筱伊,总有一日你会后悔,后悔到死。”
千筱伊不看她,声音却带了哽咽:“那是以后的事了,凝舞,人是活在当下的。”
南宫凝舞无言,自推门出去了。走到宫门口,正撞见李左引着一个人走过来。一身红衣,精致的锁骨似遮还露。千种妩媚,欲说还休。
乃是骆无痕的徒弟,欧阳一族的家主,欧阳语琴。
见他迎面而来避闪不及,南宫凝舞只能迎了上去,笑吟吟地唤:“语琴。”
欧阳语琴本不料她在此,如今见了,又是她主动招呼了,岂有不回礼的道理?当下便露出一个尊敬的笑来,俯身道:“拜见师母,师母在此,不知师父可在?”
南宫凝舞道:“出尘闭关,我前来探望皇后。瞧着你失态很紧急的样子,我不留你了,你先去吧。”
“是。”欧阳语琴虽然为人豪放不羁,从不拘礼,却对那位救了他的师父很是尊重。故而对南宫凝舞自然也是很尊重的。听她一言,仍旧俯身道:“恭送师母,师母慢走。”
待到看不见影了,方才抬起身来。
李左引他进了门,赔笑道:“欧阳家主稍等片刻,容奴才且去通传一声。”
李左进去了,不过一时,又出来,笑容满面地道:“欧阳家主请进,皇后在里头等着您了。奴才在外候着,欧阳家主有什么事就吩咐。”
“嗯。”欧阳语琴应了一声便进去。千筱伊是在花厅见的他,放下了纱帐,人影有些隐隐绰绰。只见得到一个绯红的影子坐在里头软榻上,身边站着几个宫婢。花厅四周插着梅花,一溜宫婢站着,眉目都很周正。
“小民欧阳语琴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千岁。”
许久才听到里头有轻轻地一个音传出来,“免礼赐座。最难风雨故人来,欧阳家主这一回来,有心了。”
欧阳语琴在椅子上坐下,道:“旁的话不多说,都是虚的。我今日来,是为着求娘娘你一件事。还望娘娘你,帮帮我。”
“欧阳家主有这份心很好,家主能想到本宫,也是本宫的好处在。”千筱伊的声音如水一碗四平八稳,叫人听不出是什么情绪。“只是本宫如今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只怕心有余而力不及了。”
欧阳语琴低笑一声,“娘娘言重了。莫说娘娘如今已贵为中宫之主,便是仍如先前,这个忙,也是娘娘掀掀嘴皮子的事。”
“哦?”她故作惊讶,竟然也是回了他一个低笑。“欧阳家主这话听着倒还新鲜。那么……你且说上一说,本宫也且听一听,看看你这个,究竟是个什么忙。”
“前段时候语书出走,我找了很久才找到。”言至此处,欧阳语琴面上冰冷,有嗜血的神色一闪而过。“他来了国都,绑他回去之后才知道,又是家里头那两个女人使的绊子。”
千筱伊闻言,仍旧面不改色。“欧阳家主的意思,是托本宫给你欧阳家两个姑娘找婆家么?”
“找婆家不是难事,难的是要叫他们生不如死!”欧阳语琴狠狠捏住茶盏,佞声道:“只有他们自己这样痛苦,才能明白我的语书有多痛苦。”
“好了,不要再说了。”千筱伊打断他的话,淡声道:“你的意思本宫明白了,你欧阳家主也是名门望族,两个姑娘想必也是很好的。这样,描云,本宫听闻近日清泠郡主要回龙鞍山去了。”
描云应声道:“是娘娘,清泠郡主定的是后日。”
“叫兰皙姑姑跟上清泠郡主的车队,另派两队车子,去欧阳家接了两位姑娘来吧。”又顿了一下,千筱伊又道:“欧阳家的两位姑娘,能进宫伺候皇上倒也是极好的。如今正赶上大选秀女,宫里头又正是缺人的时候……先接来再说。”
“是,奴婢记下了。”
欧阳语琴不曾料到事情这样容易,竟然少见地怔了片刻才谢恩:“谢皇后娘娘的大恩。”
千筱伊取了绣绷刺绣,眼睛看着绣面,话却听得清楚。听他这样说,便道:“你先别谢本宫,宫里头可不是什么好去处。如今我撂一句话在这里,若是他们乖觉也就罢了,若是起了异心,哼,可别怪本宫做出不好看的来。”
“进了宫便是宫里的人了,任凭娘娘处置。”
“你也倒真狠得下心,”将绣花针轻轻刺到绸面上,有轻微的撕裂声。“只愿你来日不要后悔才好,后悔也便怨本宫。”
欧阳语琴起身,面上带了一抹嘲弄。“我后悔什么?又怨恨娘娘什么?为着那两个孽障?!”
他这一番话说得狠毒,便是描云也不由为那两个小姐寒了寒心。
可见在欧阳语琴心里,什么礼法人伦都是没有用的。他从未将那二人当成是自己的亲人过,有怎么会顾及他们的安危?他一门心思想的都是,欧阳语书。只要能留下欧阳语书,叫他做什么是不愿意不能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