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神变

俞欢看着宗王师,看着宗王师臂膀里已然圆寂的印真大师,实在是忍不住喝问道︰「宗王师,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宗王师的脸上双眉轻轻一皱似是在回想,随即被一股桀傲不驯的神情给掩盖,冷冷看了四周一回,突底迈大步到了少林印性大师面前,道︰「贵寺印真大师已经圆寂,宗某且将大师法体交还……。」

印性大师抱住印真大师法体全身颤抖着俯视好片刻,像是强忍心中悲痛,将印真大师遗体由臂膀中交给后方少林僧人,这才沙哑着道︰「阿弥陀佛──,施主可否禀明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故﹖以至印真师兄……。」

话说至此,情难以抑,几乎是哽咽难言。

少林印性大师自幼时进入寺中,一直由印真大师照料,处之如父如兄。印性虽是上一代掌门一明大师最后入门弟子,两人辈份相同,但是印性一直视印真为传法师父,其间情感犹胜父子。

今日,他印性能强忍心中悲痛没有立即对宗王师出手,这种内在定力修为,已是较数日前在藏门别苑时大有进境。

宗王师没有回答印性大师所问,反倒沉声道︰「不知大师何故赶至夸父山?」

五日前长安大城一别,印性本该回少林寺才是,而今率领少林「嵩山三十六龙象」至此;除非当时离开藏门别苑不久即已召集人马动身,否则根本不可能赶到。

印性大师那张褐色脸庞一肃,声音多少带点怒意︰「宗施主,请回答小僧先前所问。」

「桀、桀、桀……,」黑褐巨岩上那位红袍老人又怪笑了起来,边指着印性大师边乐不可遏般道着︰「什么少林寺下一代掌门,说起涵养和你师兄印真秃驴可差远了!」

印性浓眉一掀,朝向红袍怪人,双掌合十道︰「不知施主如何称呼?为何对少林比丘如此谩骂?」

红袍怪人沉沉冷笑数声,环顾四下众人一眼,嘿道︰「你们这些小辈没资格知道老夫大名,不过……。」他看向柳生教道和野田领袖,啐呸出一口痰,嗤笑道︰「那些蛮子浪人、忍者是老夫下的手!」

柳生教道脸上刀疤由红转黑,几乎就要拔刀出手,只听那红袍怪人又是一阵怪笑,转向印性大师道︰「印真秃驴已经将少林不传之秘──达摩易筋经传给了宗王师这小子!哈哈哈……怪哉、怪哉!你这小子想接少林掌门之位,还得拜他为师向他求法。哈哈哈……!」

一阵怪笑声中,红袍怪人斗然飘起,那一身艳红袍子竟不是开展,而是呈现圆形日轮之状,迅速消失在夸父山石柱之中。

「兵王绝杀!」

野田领袖错愕失声︰「原来是到过我们扶桑的兵王之一!」

俞欢和藏雅儿互望一眼,忍不住低声道︰「看来兵王这组人马个个不但武学造诣极深,而且个性诡异。」

藏二小姐也低声道︰「问题是这个叫『绝杀』的怪老头怎么会知道印真大师将少林达摩易筋经传给了宗王师?」

这档子事更怪了!

印性大师显然呆楞了片刻,回身朝向宗王师,正色道︰「方才那位施主所言是否属实小僧并不挂碍。不过,印性还望宗施主明告事情真相!」

「好个少林印性!」庞不忘忍不住喝采了一声︰「能放得下名利,这和尚庞某欣赏。」

宗王师严肃着一张脸注视印性片刻,这才淡淡道︰「宗某对印真大师敬重备至……。」话停,竟是转身就走!

当下,那嵩山三十六龙象纷纷喝声︰「宗施主,你这话也算交待印真大师的死因﹖」「不说个明白,今日别想离开这里!」「印性监院住持,请下令以少林『龙象伏魔阵』困住此人……。」

那些和尚七嘴八舌纷纷喝骂,倒是印性大师默默无言,注视着宗王师大步往夸父山上迈去。

「监院住持,你为何不阻止……。」有数名和尚纷纷问着。

印性轻叹一口气,回道︰「印真师兄圆寂,宗施主难以救治其爹亲……。」原本估算,宗无畏只剩两日寿命,宗王师赶回去侍亲,是天经地义之事!

天下,就算皇帝老子也不能阻止。

俞快刀这回脸色都有一丝感动︰「想不到这和尚真如唐小子所说,赫然间具有『大师』风范……。」

一个能帮别人设想的人,这才有资格成为武学宗师,也才有资格成为少林掌门。

「但是……,」有人忍不住还是问下去︰「如果印真师叔真的已将本寺不传之秘──达摩易筋经传给了他……。」

印性大师倏忽转身,朝向背后三十六名僧人,沉声郑重道︰「印真师兄如果真是传了达摩易筋经给宗施主,那表示宗施主在少林门人心中视同本寺掌门身份,谁敢背师叛寺?」

这话如五雷轰顶,剎那间浩气荡然,直令那少林「嵩山三十六龙象」个个面有惭色,难以接下一语。

少林自来传训,除掌门方丈以外,若有少林门人其德性、因缘足以为天下宗范者,由承法者可以传授达摩易筋经予其人。

这一代少林,便有掌门印法方丈与印真大师两人同获前掌门一明大师传授易筋经。今日,宗王师若真获得印真大师嫡传,想来他与少林已有极深因缘。

既是少林同门,又岂有相残之理?

更何况,印真大师若真为宗王师传法之师,昨夜印真大师因不明原因圆寂,宗王师倘若不能查明此一大悬案公昭天下,他又如何能在天地间立足?!

俞欢少爷也叹气了,朝印性大师问道︰「事情演变成这般,和尚意欲如何?」

印性大师沉吟须臾,道︰「贫僧原本会合本寺同修赶至夸父山原为暗中保护印真师兄安危……。」话说至此,忍不住心中悲伤,眼眶为之一红。

谁道出家是无情,根本是为更多情。

印性大师长吸一口气,抑制心中悲痛,缓着气接道:「今日印真师兄不幸圆寂,小僧应该立即护送师兄法体回寺……。」

俞欢少爷点了点头,十分义气的拍了拍胸脯道:「和尚你放心,印真大师这档子事俞某人是管定了。除了要宗王师有个明白交待,在下也会尽全力追查……。」

印性大师双手合十,一揖行礼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豪义,印性和本寺比丘皆感铭深心。」他口气轻叹,微微摇头凝向远方,像是自言自语:「待师兄法体回少林寺举行过超荐法会,小僧必当倾一生之力追查真相!」

声音,混合了太多复杂的情感。有时,听起来反而有悲壮的冷漠。

藏雅儿眼眶也红了,自怀中取出一串金黄澄澈的琥珀念珠,双手合十递交给印性大师,道:「雅儿谨代表爷爷和藏家,将曾祖昔年在普陀山得赠自异人大师的『一心圆法界』做为印真大师陪葬之物,还请大师成全……。」

这「一心圆法界」念珠是武林中极品秘宝,印性大师眼见藏二小姐如此真诚供养,一时间既感动又欣慰。想着,师兄一生弘法度众而不着名利,反倒是能感动众生,极备推崇。

那俞欢快刀也从怀里取出一片红绢布包,将它极小心打开,只见里头谨慎包着一小段八寸长短白线,似透明又似有光华。

「这是苏小魂大侠所赠送的『天蚕丝』!」

俞少爷收起了嘻皮笑脸,以相当难得恭敬的神情将那红绢布包重新包折好,双手递交给印性大师,道:「俞某人不自量力,谨代表苏小魂大侠和天下武林,以天蚕丝为印真大师陪葬。」

印性大师眼眶一热,在伸手接收中几乎难以言语。一旁,庞不忘东摸西摸赫然挑出一只草鞋来!

那草鞋破破烂烂,不知是因为日久之故或者什么原因,上头竟有一些模糊图案,又像有一些字迹。

庞不忘扭动了一下肥嘟嘟的身躯,带着一点腼腆 ,也带着一点自豪道:「大师,也别小看这草鞋,是当年中土禅宗初祖达摩大师所留下!」

草鞋公案,是佛教史上极令人赞叹的一件大事。此事流传千百年,足与西方国度大成就者耶稣基督(又名以剎尊者)死后复生相提并论。

佛教经典记载,曩昔禅宗初祖达摩大师遭人下毒圆寂后,犹有多人见其置一草鞋在头顶步行出塞外。是时官府开棺相验,只见一只草鞋独留而不见大师法体。

庞不忘将那草鞋双手奉上交予印性大师,道:「这草鞋浮有不少内功心法,应当为少林之物。呃……庞某这十来年多有研学,还望贵寺包涵。」

印性大师急忙合十回礼:「阿弥陀佛──,施主能舍此一佛门珍宝相赠,实为天下佛教之大幸!」说毕,双手恭敬接过,高举置于额前轻触,正是佛门最上礼敬行仪。

蓦底,就在印性高举草鞋触额之际,全身忍不住大大抖动,一时血脉贲张,原本浅褐肤色竟在片刻之间转浓几分。间或,几道白烟由头顶、两肩冒起!

这景象煞是奇异,身后那些少林僧人在惊疑间忍不住纷纷喝声:「庞施主,你在草鞋下毒?」

庞不忘一张黑脸差点转成灰白,急急摇手结结巴巴道:「各位大师别……误会……庞某怎么……怎么会对……印性大师……下毒手……。」

俞欢和藏雅儿两人面面相觑,显然眼前情景太过诡异。看那印性模样又不像中毒,但是一身肤色变异,未免太令人匪夷所思。

「各位大师请先别心急──。」

藏二小姐的「净心梵音」虽然没有她雪儿姊姊如是成就,但也有着六七分功力:「我们且看印性大师稍后情况如何再加以定夺?」

「有道理、有道理──。」俞快刀也急急开口道:「这个姓庞的老小子虽然对武林没什么建树,但应该不是个恶人。」

这话算是够交情了,庞不忘几乎感激涕零的看向俞少爷,恢复了一点镇定又转朝向少林那三十来名僧人道:「各位大师,如果印性大师真是中毒身亡,庞某愿意以命相陪!」

话已说绝,那干少林和尚不得不静下心来眼看印性监院的状况。便是足足有一炷香左右,只见印性大师忽的嗒然双膝一软,跪坐在地上。此时,他一身肤色已是转换成黑褐之色,斗然一见彷如是天竺僧人!

「各位──,小僧终于明白昔日恩师所言!」

印性大师长嘘出一口气,似是缅怀又似是参悟:「印性记得进入少林数年后,恩师曾说及小僧家世……。」

「初祖草鞋,我佛西来;血脉相连,华枝开叶。真寂性明,因缘便知;四十又四,原本一家。」

印性大师伏身朝西方三拜后,这才缓缓起身又朝庞不忘一揖,感激道:「小僧自幼入少林一直不明白自家身世,方才以达摩大师草鞋触额,斗然间全身血脉震动,便是在恍忽间明白恩师所言深义!」他顿了顿口气,接道:「原来印性有天竺血统,远祖正是达摩大师俗世胞弟……。当时恩师预言小僧在俗世四十四年岁时将明了自家身世,果如恩师所言!」

印性大师说毕,不禁又是百感交集。一则是恩师一明大师修行已入菩萨果位,自己却难得受教;二则其中「真寂性明」,这因缘当真是要师兄圆寂,自己才有机会明了身世?!佛家这「因缘」二字,真是说尽一切难以形容心境!

夸父山下,风卷残雪;只是,人情深刻,风起转浓。

里许外那山洞秘道内,又是如何?!

§    §    §

「两位想来也是打算藉秘道上夸父山?」唐凝风公子不得不先开口招呼。否则,一伙子人全杠在这石窟秘道里,满尴尬的。

柳破烟斗然瞧见眼前这一男二女,心底头早已几番盘算,不由得嘿声应道:「你们是打算拦着路还是上山?」

话才刚说完,后头秘道又是一阵轻响!怎的,又有人循道上来?难不成这「秘道」已经变成了康庄大道?

真是有人器宇轩昂龙行虎步,一飘身间已到了柳破烟、柳破天他们兄弟后头。

兵王羽墨!柳破烟可记得几天前在长安大城外,瞬间差点毙命在此人手中,这剎那照面不禁是全身僵硬,气机波动湃涌。

只见羽墨如同君临天下的气势,虽然这一转弯瞧见一干人僵在身前,仍旧是淡然微哂,轻摇掌中羽扇,道:「本王行动,无人可挡。」

倏忽,竟是身影如幻,直直凌空贴浮上方壁面,似箭激射。剎那已越过众人头顶,也不见吐纳气间,已是拐弯上山而去。唐大公子吞了吞口水,朝龙大捕帅瞅了一眼,道:「这老小子在不在妳缉捕名单上?」

龙征一张俊俏丽质的面庞冷冷沉下,不发一语便沿石阶快步向上;当下一伙子人个个心照不宣,暂时不分敌友恩怨,也纷纷追随奔走。

耳里,只听前方远处依稀间有兵铁交撞之声,间或是羽墨先生传来淡淡沉笑。看来,这秘道有不少机关埋伏,正好兵王羽墨打头阵,省了大家不少功夫。

一路上行,众人越看越是惊心皱眉。这秘道之内前后算算最少也有三十来处机关,别说是一般的放箭喷火毒蛇毒藤,连千斤岩、万剐刀刃路也全来。这厢他们越往上走,不禁心底头咚咚呼噜了好几下。

兵王羽墨这回可真是帮大忙。他不但将机关埋伏清理得彻底,连千斤岩都能出掌将石壁内铰链震断,让它硬生生卡在半空。

「看来这个自称『本王』的羽墨先生真跟魔教有深仇?」足利贝姬当然也精通忍术,对于机关一路通晓不少。她有点纳闷:「以兵王羽墨的武学造诣,大可以少花许多力气轻易通过!」

唐大公子当然注意到这点,边窜身边应道:「破坏得这么彻底,除非是替我们开道,不然就是替他们的人开道!」

以兵王羽墨和唐少爷他们的「交情」,当然不可能为他们开道。至于柳破烟兄弟,方才照面时那位柳大庄主的神情,双方绝对不是「朋友」,所以,唐少爷口中「他们的人」,很可能是兵王一伙子打算藉秘道强攻突击?

边说话间,已经拐了好几弯,斗然出现一座石门,早已被人开启。一窜身出来,便是魔教正明圣殿。

这圣殿内除了龙征,已不见兵王羽墨踪影。

「那老小子人呢?」唐凝风左顾右盼了须臾,没半点喘气。龙征缓缓纳气入丹田,边对眼前这男人的内力有些计量,边冷冷回道:「出来便不见人影。」

唐大公子得意一笑,不再作声。那龙征大捕帅瞧这男人神情,脸色更是难看:「你笑什么?」

唐凝风可是满脸正经中泛着笑意,微微报拳回道:「难得捕帅应答在下,总算彼此也有点交情啦!」

龙征牙根一咬正待发作,秘道内柳破烟正捧着柳破天和座下木轮椅跨步入殿。

「你们两位上山的目的是什么?」唐大公子立刻趁机转移话题。

柳破烟老脸一沉,轻轻放下胞弟,边盯着唐凝风道:「唐凝风,本庄主和你恩怨,只有阁下欠我异宝神龟,柳某并未欠你!今日此地并不属于唐『状元』所有,又有何权何势指教?」

唐凝风公子当然知道这点,更何况他对柳破烟对待他胞弟的呵护已大有好感,立即呵哈一笑,道:「柳『庄主』,在下并无恶意。本来想大伙儿既然是一路上山,结个伴互相照应也不错,谁知道待会儿有啥事发生?」

柳大庄主正冷冷一哼,蓦底身旁一直昂首上观顶头壁画的柳破天惊咦一声,啧啧以尖锐嗓音道:「这些图案是以太古奇书『山海经』里,大禹周游天下的故事为蓝本所绘画,真是巧匠绝艺。」

山海经乃是与易经、诗经,并称为中原三大太古奇书;内容极其神妙变异,记载之繁杂详细,令人怀疑当年圣王大禹等人如何翻山过海,遨翔天穹?(注:依笔者研究,山海经应为上一代人类人文地理之记载,类似今日吾人学校上课之生物、地理书籍。)

唐凝风公子这厢也跟着抬头品量,口里边喃喃道:「炎地之少女,名曰女娃,女娃游东海,溺而不返,故为精卫,常衔西山之木石,以填于东海……。」咱们唐大少爷正看着的,是「精卫填海」的故事。

柳破天翻眼瞧了唐大公子一眼,尖锐沙哑的声音一哼,仍旧自顾自的不断审观这正明圣殿内画作以及布局。

「看样子他们两位是打算停留在圣殿里……?」足利大美人偏头朝唐凝风一笑,接道:「唐状元,咱们何往?」

唐凝风哈的笑了一声,回道:「当然是去找龚天下那小子,瞧他是否跟宗老头要到了翻天鸟。」

龙征显然也不反对这个提议,三个人这才迈步出了正明圣殿,眼前蓦地那苏杭景致般的庭园涌起一片雾气,层层迭迭,似乎浓到伸手不见五指。

「这庭园有布下奇门异阵──。」足利贝姬轻轻皱眉,道:「看来并不是那般容易便可以闯过。」

龙大捕帅不发一语,从怀中取出一颗圆球,只见她上下旋转了几回,便是低身往地上一放!那球也奇异,立即发出了哔哔响声,间或闪动光芒自个儿往前滚动。

「这玩意儿新奇!」唐大公子嘿声笑道:「传说宫廷巧匠制造了一种『指南神珠』,可以在大雾中引军识途,看来正是此物?」

龙征冷淡淡瞅了他一眼,嘴唇欲动还止,显然方才在圣殿中,唐大公子那得意神情仍然令她余怒未消。

眼前,那颗「指南神珠」滚动进入浓雾中,哔哔响声忽左忽右,约莫十丈远突然听到「咚」一大声,便没了声息。龙征双眉一挑,耳里听得唐凝风噗嗤一笑,道:「那球儿是到了阳九局的绝门被巨木砸烂!」

龙大捕帅双眼一瞪,哼斥道:「你认得这阵法?」

唐凝风公子这回倒没作声,只见他不知从那儿摸出一条红绳丢给了龙征和足利贝姬,便是迈步向前进入阵中。一时间,足立贝姬和龙征捕帅双双一楞,须臾犹豫间握住红绳也随着姓唐的家伙往浓雾里走。边行动间,只听两步之前,那位唐少爷又得意的笑了:「两位姑娘,对在下可是十分信任咧!」

明明人在两步前,声音却像隔了一条街,带点飘忽不定。龙征此刻不好发作,沉着脸不出声,身旁那扶桑女人倒是咯咯一串娇笑,回道:「唐状元既然敢在前头闯阵,小女子当然义无反顾……。」

话才说完,转个弯斗然前面出现一片山水绝丽的景致。这魔教总坛所在之处,乃是依傍夸父山而建,整个布局经元、明两朝建设,浑然与山势奇伟合一。想来,当年兴建之人绝非仅是一般巧匠,必有通晓天文地理异士参与。

「唐公子,当真认得这局布阵?!」足利美人巧笑连声:「看来肚子里挺有那点才华。」

咱们唐状元轻咳了两声,挺诚实的回道:「不了──,足利姑娘,在下对此阵毫无所知。」

这下足利贝姬可有点惊奇了:「那敢问唐状元是如何闯出此阵?」

两人对话可像演大戏啦。唐凝风一抱拳一偏头,又回话:「这事说来话长……简单说,小生方才是闭着眼儿闯过来的!」

这种话很难令人置信。龙征似乎反而能接受,虽然是冷冷一哼,口气倒稍为缓和些:「你是用传说中的『心眼』观路?!」

唐凝风这回可没搭下话头,兀自说了一套辞:「哥哥我是用全身感觉阵内气机,那里有生门可走便往那儿跨!」

这话合理,而且是武学造诣已臻化境有可能做到。三个人边走边谈,已瞧见前方一栋楼里里外外全是拔剑抽刀,少说也有五、六百名魔教教众,气氛紧张异常。

「聚义厅──。」唐大公子凝眼看了一下楼坊匾额,喃喃嘿道:「是出了什么大事?难不成龚天下那小子要不到翻天鸟一掌劈杀了宗老头?」

龙征脸色一沉,冷冷道:「宗无畏乃是叛党贼子,相公如果杀了他正是为朝廷立大功,也不枉『状元』之名!」说着当先朝前迈进,看来她心底真有些挂念龚天下。

此刻,楼坊另侧起了一阵骚动,只听魔教教众纷纷欢呼着:「少教主回来了……,少教主回来了……。」「请少教主为老教主报仇!」「少教主回来得正好,请主持大局。」

宗王师正大步迈向聚义厅,脸上混合着十分复杂的表情,却又像以坚毅的自制力压抑成一种冷漠。

§    §    §

聚义厅在这两个时辰里已经打过四场战斗。贺白发首先发难,「黑风闪杀掌」既毒又狠;连连绵绵三十六掌,掌掌带着一股黑气,几乎要笼罩半间厅堂。

龚天下仍旧没半点表情望着窗外,像是遥遥祝福那对重遨天地的翻天鸟。

他完全没动──不仅没出手,连闪避也没有!

藏大小姐心底一丝莫名抽动,几乎就要出手解围的剎那,她同时难以相信的看到一个奇异的情景。

维摩大犬!

这只琥珀大狗弹身跃起,连汪吼声都不发的跃入贺白发掌风之中。只见牠在半空中翻拗变化,全身柔软得简直令人难以置信。更惊人的是,这维摩大犬前爪硬是能和贺白发「黑风闪杀掌」相对硬碰,而后两腿还可乘空连踢。

匪夷所思!

堂堂魔教一名长老,竟被一条大犬逼得左支右绌,不过片刻功夫,那贺白发已连退了七、八步!

藏雪儿在惊疑中看了龚天下一眼,只觉这个男人早已料到维摩大犬足以轻易应付似的,完全没半点担心表情。

「看来华严寺那位学心老住持可不是寻常出家众……。」

藏大小姐心底头轻轻一声喟叹:「天下奇人异士之多,恐怕远远超出爷爷秘录的『神武别册』……。」

「神武别册」是她爷爷藏别悟秘密写下的武林榜,为了避免与银步川「武林典诰」冲突,一直是暗论不布。这别册不分江湖正邪,单纯以客观的武学造诣排名。就以连续数年荣登武状元的宣任运而言,在「神武别册」中也只是排名第九!

眼前,夏小泪显然不耐贺白发被一只大狗逼得狼狈,斥喝声道:「带毛畜牲,别想在老娘面前撒野──。」话声之中,便是连使三记「人间非常指」!

这门武学据传来自长白山异人文罗衣所创,当年曾经以这门指法打穿长白冻岩四十八洞,取出含藏在里头的「地珍人参宝」,并且以此宝聚集了上千条千年人参,一夕成为关外首富。

夏小泪虽然只习得其中二十四指法,使用出来也足以在一厅堂内如入寒窖,但见白烟喷射,所过之处地上恍彷留下冰魄。

那维摩大犬似乎兴起,在寒气中益发抖擞精神,只见得牠一身琥珀黄毛贲张,四足在空中踏冰烟如踩阶梯,斗然凌空四转,一拉长脖子便咬向夏小泪咽喉!

这速度之快,身形变化之奇,夏小泪根本连回手阻挡的机会也没有。当下,立身在后的须归不得不出手相救,用得是一柄黑剑!

须归的黑剑,在江湖中鼎鼎有名。人称:黑剑映天,人须归地。

这柄黑剑是用十二种金属冶炼,并且是以当年战国时代徐夫人的千层迭方式打造而成。自古以来,众人皆知此种冶剑极刚极猛,相传仅有荆轲曾拗断过一次!

须归黑剑彷如晴空暗电,一探便直指维摩大犬咽喉!那狗儿也不闪身,脖子一转一扭,由原本咬向夏小泪喉咙的大嘴,咔!便咬住须归那柄黑剑刀锋。

也许维摩大犬事出突然,也许夏小泪挡在身前,只见维摩沉身弓背,竟硬生生将须归手中黑剑给拉脱掌中,一丢扔到龚天下跟前!

此际,已不是「惊人」二字可以形容。

前三战打完,维摩大犬以一敌三,大获全胜!未料这狗儿似乎意有未尽,转身便朝冯断语攻来。

这位当年文华殿大学士苦笑一声,掌中檀木纸扇已是使出「满城风雨」、「阳关三迭」、「童孙未解」三式,一气呵成绵绵不绝。

藏雪儿在旁看了也不禁暗自赞许,这个冯断语不愧是学养俱佳的大学士,这三招皆出自宋朝大诗人范成大(1126至1193)名句;而且攻守之间用力圆融,并无殂杀对方之意!

维摩大犬似乎也对此人较有好感,只是虚晃几下,乘个空门以后腿轻踢冯断语右肩,便是落回龚天下跟前。

前后四战,魔教四大长老显然灰头土脸,别说他们四人傻楞当场,就是上百名在厅堂内原本想要围攻的魔教教众也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如何动作。

双方正僵持间,那四大长老互相使了眼色暗自计量,蓦底外头传来阵阵呼叫。

「少教主回来了……。少教主回来了……。」

「请少教主为老教主复仇──。」

§    §    §

宗王师一大步跨进了聚义厅,剎那已立身在龚天下面前。两人眼光四目交接,视线相迫之处,彷如有千种气机回荡,不过是短短须臾,已经压逼着周遭人喘不过气来。

蓦底,气海一阵鼓动,在两人之间的身侧,是咱们唐大公子也插了一脚进来。三个人呈现了一种似稳定又带有不安的气息。

「两位如果真是要较量一番,哥哥我也不反对!」

唐状元清了清喉咙,想个辞儿开口:「不过以两位有那么点像高手,是不是可以在避免伤及无辜的情况下,就请移步到外头,也好施展拳脚?」

这话相当合理!

宗王师二话不说,也不见转身,双眼仍旧盯着龚天下,便是倒退窜出。这头,龚天下和他之间彷如彼此有一条线绳拉扯似的,亦步亦趋。双方几乎维持相同距离,倏忽间一同到了户外。

当下,满厅堂里英雄好汉全挤了出去。

这一战,绝对会在武林史上留名!

「武林典诰」武状元会战魔教少教主,不仅是当今江湖中年轻一代最神秘、最负盛名的两人交手,而且关系着魔教在武林中的兴亡之战!

唐凝风少爷露出一抹奇特的笑意,很潇洒的随着众人跨步出厅。身旁,藏大美人缓缓移步跟随,柔声道:「唐状元,方才脸上神情似乎别有含意?」

「原来藏大小姐这么注意在下?」

唐公子一脸嘻皮,吃吃笑着:「难得一见这精彩场面,当然打从心底乐啦!」

藏雪儿柔柔浅笑,道:「唐状元外表游戏人间,雪儿反而觉得公子内在心眼澄明,觉观自在。」

唐凝风咯咯笑了两声也不知是何意,随口答道:「本公子忙着去当比武证人,有话咱们稍后再来品茶闲谈……。」话声一落,一个跨步已经到了龚天下和宗王师身侧,呵呵呵拉开嗓子笑着,朝双方道:「现在先说好,是点到为止,还是生死相搏?」

龚天下没有出声,只是如同虚空般望着宗王师,眼光像是看穿对方的身躯眺望远远的后方。

宗王师则目光深邃,幽远广大如同将龚天下全部摄纳在双眼之中。他也是一语不发,深沉得令人难以捉摸!

「既然两位都没有意见……。」

唐大公子清了清嗓子,自个儿道:「那只好由哥哥我定下规矩──双方以十招见胜负!如果未分轩轾,今天暂且休兵,养精蓄锐明日再战?!」

龚天下没有回答,宗王师也默不作声。斗然间,风起!双方同时出手!

不,不是出手,而是移动身形,极快之间已各自变换了七个位置,虚虚实实之间,简直像是下棋。更奇特的是,龚天下的双手仍旧是自在下垂,毫无运功起掌的准备;而对面的宗王师则两臂抱胸,桀傲不驯中蛮不在乎!

「移形之中可见气机流转……。」

藏雪儿柔声自语:「虚实探测可以知对方内力运行心法──。」

足利贝姬咯得清脆一笑,挪了两步到藏大美人身旁,道:「雪儿姑娘,你瞧这一战如何?」

「龚郎一定赢!」龙大捕帅冷冷插话。声音坚定的有如天经地义!

藏雪儿微微一笑,柔声回足利贝姬:「足利公主,恐怕这一战赢的不是他们两人……。」

足利大美人可瞪大了眼睛,娇笑问着:「看来藏大小姐别有见地啰?」

「兵王!」龙征不知是否有意无意和藏雪儿较量心思,冷冷又插话道:「那个羽墨应该混迹在人群中,或者躲在暗处观察他们的武功心法。」

「百武转试,一兵迫杀!」这正是兵王系统惯用的手法。不断侦测「目标」的境界和极限,寻找出一击必杀的杀技!

藏雪儿双眉轻蹙,微叹道:「兵王羽墨的『目标』好像是龚状元……。」

从数日前在长安大城里种种迹象,绝对有可能。

龙征双眉冷冷一挑,哼声沉沉道:「他敢?!」

这说话间,场中的龚天下和宗王师蓦底双双振臂出拳;两人四拳,直挺挺硬生生对击。轰!

剎时尘土带雪狂卷,一忽儿便笼没两人身影。

会场立刻由惊呼声中陷入一片死寂,偏斜的夕阳映着聚义厅飞檐铜瓦一片蕴光。那激扬尘雪被反射着,呈现了某种庄严的金黄。

蓦底,在尘雪之中传来唐大公子咯咯笑声,边道:「好,两位第一招挺有水平,请继续……。」

众人只见慢慢平静的尘雪中,龚天下和宗王师已然各自回复了原来不羁与不驯的姿势,相互对峙着。剎那,不过才看清人影面貌,双方斗然又各自单足立身弹腿飞踢!

哗啦,就见着两人脚掌互击的瞬间,那方才落地未尽的尘雪又翻滚涌起,眨眼间又将场中三人淹没。

「雪儿姑娘,这件事儿真奇怪……。」

足利贝姬轻轻皱眉,低声道着:「中原武林中,这是第一次有人瞧见龚状元出手出脚和人对打?」

藏大小姐沉吟须臾,回道:「的确,当时在寒舍以筷子打穿三才神丐竹杆,以及后来承受他们三人一击,从来未见龚公子和人正面交锋!」

龙征俏脸一寒,回瞪身旁两个女人冷冷道:「妳们意思是姓宗的小魔头,有足够份量让龚郎亲自出手?」

藏雪儿垂眉像是在思索,忽然轻呀一声,浅笑柔声:「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妳想到了什么?」龙征想问,又有点不甘愿。

藏大美人柔柔一笑,摇头不语。这会儿龙大捕帅脾气可上来了,一把扣住腰间龙头刀,冷哼:「本捕帅问话,妳敢不答?」

藏雪儿不用回答,因为聚义厅里被摔出了一个口喷狂血的人。

贺白发!

众人正全神贯注注视着龚天下和宗王师一战,斗然间贺白发长老被人扔进战圈尘雪之中,不禁纷纷错愕惊呼。

大伙儿还来不及斥声怒问是谁下的手,耳里已听到咱们唐大公子边鼓掌边大笑,道:「好戏呀好戏,宗教主这手引君入瓮真是高招!」

宗教主?!

众人当下惊喜交集,纷纷转头的转头,跳着身子的跳身子,全朝聚义厅门口望去。便是,宗无畏如地鸣雷动的大笑,威严震摄的声音道:「唐凝风不愧是武状元,老夫和龚兄弟心意相通,不着言语间用了这计引出叛徒,没想到唐公子一眼便已看穿!」

宗无畏大步跨出聚义厅,那威严高猛的身躯一现,立即引得夸父山数千名魔教教众欢声雷动!

足利大美人微微一楞,娇笑声中瞅着信步剌剌晃过来的唐大公子,道:「原来唐状元早就知道了?」

唐凝风吃吃笑着,挺有那么点得意:「扶桑大美人,妳想想宗王师这老小子从头到尾没有对他爹抚尸痛哭一番,象话吗?」

他可是清了清喉头,又接道:「再说怎么可能弃爹亲遗体不顾,立即和龚天下便是一番死战?!」

所以宗王师必然一眼已经看出他爹还活着。既然活着,这当中必有缘故。而唯一的理由是──引出叛徒!

藏雪儿大美人柔声轻笑,莲步轻移靠近过来,道着:「所以唐公子方才离开聚义厅时才会有一种心知肚明的笑容?」

「藏大小姐──,」唐凝风微微抱拳,故作小生状:「看来妳后来也想通了其间关窍?」

藏雪儿轻柔微笑,美绝不可方物,夕阳斜映着她近似透明的肤色泛着一抹光彩,微微一颔首:「雪儿心想,当时在聚义厅内,有谁可以内力压抑『净心梵音』的功用?唐公子方才神秘笑意?龚状元从未出手与人对招硬打?这一路联想,心中有几分明白……。」藏大美人轻柔一笑,接道:「想来,当时是宗教主以内力压抑住雪儿『净心梵音』的功用,以让教中叛徒在混乱中自以为有机可趁!」

她在这厢柔声分析着,那端宗无畏似乎挺满意的颔首赞同,偶而偏脸看了一眼儿子,忍不住心中畅快起来,呵呵大笑道:「各位英雄侠女,我们且进厅内摆宴畅谈吧?」话锋一转,冷冷看了贺白发一眼,重哼道:「叛徒贺白发,老夫待你不薄,竟然为了庞动战的赏金想割下老夫人头?!」

庞动战由东海跨攻夸父山前,曾经出了花红:谁有宗无畏人头,谁得赏金百万两!谁能帮助东海霸帝打垮魔教,谁也有赏金百万两。

当然,如果再加上朝廷黄榜那一百万两白银,绝对是够一个人活好几辈子。

魔教内部一定有叛徒,所以宗无畏受创的消息才会让庞动战认为有机可趁来攻打夸父山;也因为有叛徒,所以山下要舵灵宝县才会被东海霸帝瞬间击溃。

只是人间事因缘难料,东海霸帝帮内一样有叛徒,而且是东海四天王连手想干掉他们主子庞动战!

上千魔教教众正恨恨瞪视那只剩半条命的贺白发,忽然一阵火光冲天,有人大喊着:「藏宝阁失火了……。」

§    §    §

鼎冷世绝对不是一个可以受辱而不报仇的女人。正明圣殿那番羞辱,无论如何也要从魔教手上讨回来;正何况她想要的「神龙顶上王」,绝对是要得到手。

顺着藏雪儿帮她解开一部份穴道之力,鼎大小姐没用多少功夫便脱身自由。她很快就找到了人,也很快就问出「神龙顶上王」在藏宝阁的地下密室。

江湖上流传着:鼎家九针,从实招来。

那是指鼎九然鼎大先生不但医术天下无双,而且有一门独特「过穴震心」法;据说九支金针一插,对方脑袋便一阵轰轰大响陷入空白,人家问什么答什么,多大的秘密也藏不住。

鼎冷世对这门功夫可是学得精!

咱们这位大小姐什么珍宝都见多了,可是连闯三关进入地下密室以后,还是傻了眼。这间密室极大,最少可以容纳两百人以上;但是那只「神龙顶上王」的骨架竟足足占据了一半空间。

鼎冷世从入口阶梯下望,正巧可以见着这「神龙」的头盖骨。她上下估量了须臾,这「神龙顶上王」少说也有十来丈高,单是那块头盖骨可不比一个人小。

这么大的「东西」怎么带着走?鼎大小姐皱眉思考了一番,心想:「反正本姑娘既然得不到,宗无畏你这老头也别想保有它!」

鼎冷世一股怒气正好发泄在这藏宝阁,二话不说便打了火熠子加上她鼎家独门的「地火烧天丸」,忽儿间便将藏宝阁由地下密室一路冲天直烧这幢三层的仿唐建筑。

她可不管这里头有多少奇珍异宝,也不管那「神龙顶上王」过了数百年以后,是所谓二十世纪考古学最重要最难得的恐龙完整遗骸,只是这厢发泄让她乐得直拍手叫好!

当然鼎冷世也不会是只逞匹夫之勇,瞧瞧魔教大队人马即将赶至,便是一个溜身往正明圣殿走,打算由秘道偷偷下山,让宗老头哑巴吃黄莲。

正明圣殿前的奇门布阵对她而言不是问题,因为这阵法正是三十多年前由她爹所改建,可熟得很。没料到的是,在这「花园」里左拐右转即将出阵剎那,斗然对面是柳破烟举抱着柳破天和座下轮椅一步跨进来。

「啧、啧、啧……,」鼎冷世两臂抱胸,上下看了柳破天一眼后将目光转向柳破烟哼道:「柳大庄主何时成了人家佣仆?真是武林大异闻……。」

柳破烟脸上倒无不豫之色,只是淡淡道:「鼎姑娘别来无恙?咱们各走各的,我进妳出,井水不犯河水。」

鼎冷世听得远程藏宝阁喧叫之声,心中暗忖此刻不宜久留,反正和姓柳的也没什么过节。一番计量,鼻孔哼出两道白气,便是迈步要出阵列。

怪异的是,这一步跨出,却反而陷入迷雾阵中!

鼎大小姐大吃一惊,耳里已响起一串尖锐嘶哑的嘲笑:「小姑娘不自量力,不知尊重前辈,就让妳在这阵里困个三天三夜!哈哈哈……。妳以为妳爹鼎九然老家伙有什么了不起?这阵法我随便一改,管叫他也被困上一天一夜!嘻嘻嘻──。」

鼎冷世一时惊恐交集,怒骂道:「废人,竟敢对我爹无礼──。」这一声骂完,倒也冷静了一下,随即喝道:「你怎么知道这阵法是我爹布置?」

柳破天根本没有回答她这句问话,只是嘶哑着声音朝他胞兄道:「大哥,我们快去取『神龙顶上王』的……。」

后面的话语已经是飘渺难辨。鼎冷世听得前头,忍不住报复似的得意大笑:「拿什么?已经烧成灰了!」

话声才停,柳破烟兄弟倏忽出现在眼前。

「小女娃儿,妳说什么?」柳破天在那张木轮椅上神情似乎相当激动,特大的那颗脑袋全被血管涨红。

鼎冷世可得意了,直瞪着这个全身萎缩得只有童子大小躯体的柳破天,碎口嘲骂道:「废人,就是本姑娘放一把火烧它个干干净净,你能奈我如何?」

柳破烟显然对鼎冷世这么喝骂他胞弟极为愤怒,立即轻放下柳破天,沉沉冷冷道:「好个泼辣娃子,老夫今天就叫妳生不如死!」话毕,便是要挪步动手。

倒是那柳破天在木轮椅上嘶声怪笑,尖锐着嗓音道:「大哥,不用跟这女娃计较,我已经在她身上下了七种奇毒,瞧瞧鼎老头能不能救得了!」

鼎冷世双眉一挑,内息方才转动,立即觉受到腹部的大横、天枢、神阙三穴,喉部廉泉及头顶上星穴位隐隐间似痛似麻,只要一运功呼吸,便慢慢扩大。她当下脸色大变,正是要破口大骂,那对柳家兄弟忽儿间又消失在这花园奇门阵里!

§    §    §

魔教藏宝阁这场大火又快又急,忽儿间已像冲上云霄,和远方最后夕晖各自染红一片云天。

冬天夕斜,已经可以见得转蓝的苍穹有几点孤星;狂焰飞卷中,份外在寒热交流的空气里,有种难以形容的对比。

宗无畏昂然立身在大火之前,忽的放声大笑,道:「好大火,烧尽古今多少珍宝,真是难得一见!」

龙征冷冷站在他后方丈许处,哼道:「这些都是朝廷重宝,你还不自刎以谢天下!」

宗无畏慢慢转过身来,盯着龙征须臾,沉嘿道:「本教主已经得到今早在夸父山下一战的消息……。看来东海四天王已经被朱棣那个狗皇帝招收?嘿、嘿,居中拉线的就是妳!」

龙征剑眉微掀,英气逼人,冷冷回道:「本捕快顺便告诉你,贺白发早已归顺朝廷,是我叫他跟庞动战通风报信!让你们两个狗咬狗……。」

「好大胆女娃子!」

夏小泪怒喝道:「今天夸父山就是妳暴身荒野之处!」

龙大捕帅冷冷看了对方一眼,有种嘲讽的眼神,又将目光落向坐在地上以后爪搔耳的维摩大犬,一切尽在不言中。

夏小泪当然知道人家意指的是方才被维摩大犬打败之事,不由得恼羞成怒,一个旋身便是连出七腿。

龙征冷冷一笑,蓦地从右袖内滑出「象牙白剑」,极快速拍、拍、拍连七响,硬是以剑身连打了七下夏小泪脚底板!当场,让这位么魔教长老痛得两脚撑不住身子,软坐在地。

这会儿大伙才看清楚,名闻天下龙征捕帅的「象牙白剑」──这柄御赐为尚方宝剑,原来是根像短棍般的杵形剑。

这象牙显然是百年以上的老象遗物,否则质地不可能如此坚密,而且必然用过特殊的药水浸泡。不然以刚才双方如此强力的内力冲撞,早已碎裂数段!

宗无畏双眼一睁,沉笑声道:「好个龙征,当今天下多少女子,能像妳这么有胆识的不出三个!」话声一顿,又沉缓道:「妳想缉捕老夫好向朝廷邀功?嘿、嘿──,好!本教主今日不以众欺寡,就放妳下山召集兵马攻上来。我正明教绝不畏战!」

龙征冷冷一哼,昂首挑眉英气勃发,回道:「宗无畏──,本捕帅念你是个难得人材,圣上怜愍你忠心义胆,皇恩特别被及,若是能归顺朝廷不但既往不咎,而且加爵晋官!」

「哈哈哈──,」宗无畏放声大笑,回哼道:「老夫顶天立地,岂会在乎世俗名利?」

「既然顶天立地,何不为天下苍生多做点事?」龙征可半点也不退让:「死守夸父山不过是愚忠而已。当今圣上英明,百姓安和乐利,多起兵燹又有何益?」

的确,永乐帝朱棣在位这几年算得上是国富民强。当年惠帝初即位便急着接受齐泰、黄子澄建议而削藩,以至引起了靖难之变(公元一三九九年),其间是非十分难以论断。

宗无畏脸色一沉,浓眉微掀喝道:「自古以来忠心义胆的英雄烈士,那一个贪生畏死!名不正,言不顺,以何治天下?」

龙大捕帅脸上映着火光余烬,昂然回视宗无畏,同样喝声道:「当今皇上也是太祖后人,宗教主就算不顾自己生死,又何必多伤及无辜?」

宗无畏放声大笑,音出如地鸣震动人心:「龙征──,本教教众从不滥杀无辜,而且个个是为义舍身不惧生死。老夫念妳也是豪义中人不加以留难,妳走吧!」

话声一落,右臂便是随手一挥。当下,龙征只觉一股骇人气机涌湃;她立即内息周转,硬生生将对方这股内力化没于无形。这须臾剎那,自己也惊出一身冷汗,没料到宗无畏身受内创,而功力仍然如此雄厚。

宗无畏显然也为龙征能纹风不动而有点讶异赞赏,从鼻孔重重一哼,便别转过身不再理会。那龙大捕帅双拳一抱,道:「好,宗教主──,咱们后会有期!」

龙征一个转身到了龚天下身前,淡淡道:「龚郎,我就在山下主帅军营中,希望你三日内能下山来找我……。」

龚天下面无表情,只是将目光投射在远方最后夕晖没尽处,像是自言自语:「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不得已……。」

「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故物或行或随,或歔或吹,或强或羸,或陪或隳。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

老子.第二十九章

§    §    §

老四掌柜显然陷入相当长的沉思。足足有一个时辰之久,这才嘘出一口气端了地上那杯早已凉透的普洱茶,一饮而尽。

夸父山下和唐凝风一战,他并没有认为自己有什么输赢;不过,对唐凝风这小子有了一番新的评估:「银步川算是慧眼识英雄,唐凝风的确有资格成为今年的武状元。」

东方流星轻咳了一声,接话问道:「不知四掌柜对于昨天傍晚龚天下和宗王师一战的看法如何?」

昨日老实和唐凝风交手完了以后并未离开夸父山,而是带着东方流星和赵出行潜入魔教总坛,分头进行各种勘查。他们看到了龚天下和宗王师交手,也知道鼎冷世放火烧藏宝阁;当然,也无意中发现了在这个世上有柳破天的存在,以及龙征策动了东海霸帝帮和魔教的战争。

那些,已经是四个时辰以前的事。如今夜幕深垂,夸父山又像是恢复了宁静;他们三个人就躲在藏宝阁的地下密室。这里不但没有人会来查探,而且余温犹在正可以抵挡岁末的寒流。

东方流星每每对于这位年轻的四掌柜行事充满赞叹!就以躲入藏宝阁地下密室而言,正是夸父山最安全之处。他们还拿了烧破半边的大唐三彩陶罐,装了落雪煮出一壶挺香的武夷普洱茶。

「四掌柜总能在危机之中犹能自在品尝人生乐趣。」这是东方流星对本家老实四掌柜打从心底最佩服的一点!

「稍早那一战,他们两人根本没有使出什么功夫!」

老实轻哼一嘿,接着东方护法的问话,回道:「双方气机运转若有实无,只不过是制造满天雪尘的烟雾手法……。」他顿了一顿,拿起那半破的三彩陶罐自己斟了茶,又边道着:「不过,这两人能配合到如此完美,嘿嘿──,有意思。」

龚天下和宗王师双方出手必须用力一致可以相互抵消,既不伤人也不损己;甚至,连拳脚的角度、速度也要搭配到天衣无缝!

双方如果不是从小练武长大,这种事要能做到尽善尽美,除非在当时要百分之百的信任对方!只要其中一人稍有异心,另外一人必是当场重伤甚至身亡。

「这世界上竟然有人不过相见几面未曾深谈,便可成生死之交?!」老实轻轻一叹,自己都觉得好笑:「如果龙姑娘能和本四掌柜如此相契,人生夫复何求?」

东方流星这厢一听四掌柜如此喟叹,可是赶忙拉开话题:「那位龙捕帅似乎挺有心机?竟然可以策动东海霸帝帮和魔教开战──。」

这话别有含意,怕那天龙征真被逼入了老字世家,只怕会搞得本家四大掌柜翻脸争斗。

老实这个聪明人嘿嘿一笑,那脸白肉有点了兴奋似的泛红,道:「像她这种人材如果能为本家拓展生意,那个欧阳世家想都别想沾上边!」话是这么说了,倒也不愧是老家四掌柜,接着分析道:「她应该是先说动东海四天王,再由他们四人说服庞动战出兵攻打魔教!」

老实一分析起事情,立刻恢复了冷静:「要说服东海四天王除了朝廷诱之以官禄和势力范围,想来还有东海霸帝帮内部传说的『东海宝藏』!」

庞动战征战二十年,沿海一带及海上来往中原与扶桑的商船被其强盗的财富不知多少。据说,在东海外某处孤岛是其藏宝之所,而庞动战手下有一支两百人组成的「东海神龙兵团」,专门负责藏宝。

「这两百人不但忠心义胆,而且十分神秘,东海霸帝帮众无人知晓这些人身份。」老实冷嘿一声,道:「恐怕连那四天王也不知道这两百人是谁?」

两百人算多不多,算少不少。

但是,能在这么多年里完全守口如瓶,两百人绝对是多!不但多,简直就是奇迹。

「不过比起这些,倒是有两件事比较奇异……。」老实瞇起了双眼,几乎瞧不见眼珠子啦:「一件是少林印真大师之死以及传承了达摩易筋经给宗王师。」他顿了顿口气,彷若是在沉思:「另外,就是柳破烟所抱着那个全身萎缩的怪人?!」

「四掌柜很介意那个怪人?」赵出行粗嗓子一开,挺大声的:「瞧他们从奇门花苑里出来后,便不知所踪。依属下看,他们一定别有目的──。」

千里迢迢跑上了夸父山当然都是有目的。老实微微一笑,也没责怪赵出行说了像废话,反倒颔首鼓励般的道:「没错,赵护法所言有理──。」他顿了顿口气,接着道:「这事反正事不关己,暂且放下。不过,如果少林印真真是把达摩易筋经传给了宗王师……,嘿──。」

「四掌柜相信兵王绝杀所言?」东方流星坐在「神龙顶上王」残余未被烧毁的脚趾骨上,挺慎重的问着。

「这件事真假只有绝杀和宗王师自己知道。」老实又瞇起了双眼,那张白胖胖的圆脸抖动着笑意:「最好是真的,那么魔教和少林就牵扯不清……。」

怎么证明?

最简单的方法只有一个──直接探查宗王师到底有没有帮宗无畏治病!

「所以少林印性也不急?」东方流星斗然明白了过来:「如果两天后宗无畏还活着……。」

宗无畏还活在世间,那表示宗王师真得到达摩易筋经心法!

他们决定要去看个明白,方才起身瞬间,竟然有一道人影雍容自在跨大步从上头废墟中凌空飘下。

这人如入无人之境,纵使瞧见老实他们三个在场,也视若无睹。这份自信,令老四掌柜也不得不十分谨慎的再一次评估对方──兵王羽墨!

「阁下前来的目的是什么?」东方流星低声喝问。

羽墨先生只是淡淡看他一眼,倏忽间跨步向前几乎到了东方流星身前一尺。好快!

东方流星当下大吃一惊,正想振臂出手以防万一,蓦底觉得右臂一紧。

是身后四掌柜抓住自己!心中方才纳闷,便见眼前这个兵王羽墨似乎略有赞许的看向自己身后四掌柜一眼,说了个:「好!」

兵王羽墨也未有所攻击,只是用衣袍一扫,将方才东方流星座下的「神龙顶上王」唯一留下的脚趾卷起。这脚趾遗骸竖起几乎有一人高,那羽墨淡淡一笑,抱了便走。

来去之间,不过须臾弹指;羽墨这股帝王气势,令老实也不得不皱眉沉思,喃喃道:「这个人如果是敌人,本家一定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身前,东方流星惊魂未定回过身来朝老实深深一揖:「属下多谢四掌柜方才救命之恩──。」

他很清楚,如果自己方才出手,必死!

老实淡淡一笑,回道:「东方护法别客气,他不会杀你。所以,也没救命之恩可谢──。」

东方流星充满了感动,跟着这样的主子夫复何言?

「而且东方护法还立了一点小功……。」

老实的话可让东方流星更不明白。

「因为,本掌柜发现了兵王羽墨一点小小的漏洞!」老实开心的笑了:「有了漏洞,便不是一个击不倒的对手!」

说完,他已率先大步跨阶梯而上,东方流星和赵出行虽然不明白老实看出了什么。但是,跟着这老板是绝对错不了!

他们三个才离开,废墟之中有人爬了出来。

唐凝风瞧着眼前那张俏丽艳绝的脸庞,咯咯笑了:「足利公主,这张大花脸可是自个儿讨来的──。」

昨夜龙征离开后,宗无畏当然帮他们各人安排了上房休宿。且说大伙儿安顿好,咱们唐大公子正要开溜,冷不防足利大美人也跟来。

「妳想干啥?」他问。

「你想去那?」她反问。

「烧成灰的地方──。」唐凝风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很脏的,妳敢来吗?」

足利贝姬根本不用回答,因为她跟得可紧!

「好啦,戏看完了。」

唐凝风少爷拍着身上黑灰,嘿嘿了两声:「宗王师那小子可贼,竟然只说了少林印真大师圆寂,而没说出是否有传他达摩易筋经这一段……。」

「先别转移话题──。」

足利大美人盯着唐大公子一个字一个字问道:「敢问公子,你怎么知道有人会躲在这里?」

唐凝风笑了,回答的似乎很有道理:「老实那个人一点也不老实,妳以为他会摸摸鼻子真的离开夸父山?」

足利贝姬认同这点判断,紧接着追问:「那你又怎么知道他会躲在这里?」

唐凝风笑得更得意了:「姑娘,妳以为天下六大赌坊跟哥哥我赌到怕是怎么回事?」他笑了两声,连忙又道:「快走呀,不然待会儿就看不到宗王师倒底有没有帮他爹治病了!」

足利贝姬哼了一声,嗔笑道:「刚才那个东方流星不是说了嘛?宗无畏只要活着,就表示……。」

唐凝风笑得可更诡异啦:「妳以为天下只有达摩易筋经可以保住宗老头的命?」

边说之间,两人已经出了藏宝阁,足利贝姬四下观看了须臾,双眉不由得轻蹙一皱。

「好妹子,妳是不是觉得怪怪的?」

唐大公子吃吃一笑,道:「柳生教道和野田领袖那两个老小子好像没上夸父山?」

足利贝姬心中有一丝不安,旋即恢复镇定:「不管他们是遭到不幸或者别有异心,本公主一个人全可以应付!」

「好,不愧是足利大将军的女儿!」

唐凝风有那么一点点佩服,笑道:「如果不是妳现在这张花脸看起来实在滑稽,哥哥我一定鼓掌!」

第五册 第一章 战局 第二节第十七章 刀出天地看汤汤流水 波光明灭 —读《凝风天下》第十三章 四方山海(下)第十六章 风云相送(上)第十七章 刀出天地第十章 问鼎第十一章 心曦(下)第十四章 踏 杀第五冊 《聖陵決戰》楔子第五册 第一章 战局 第三节看汤汤流水 波光明灭 —读《凝风天下》第十三章 四方山海(上)第二十一章 乘 风第十五章 兵王之天第二十一章 乘 风第十六章 风云相送(上)第四章 兵王第二十二章 未来一刀第七章 神变第八章 剑锋第五章 龙征大地 (下)第十一章 心曦(下)第五册 第一章 战局 第四节第十六章 风云相送(下)第二十二章 未来一刀第五章 龙征大地 (下)第一章 风与天第十七章 刀出天地第十三章 四方山海(上)第十一章 心曦(上)第十章 问鼎第五册 第一章 战局 第二节第五册 第一章 战局 第三节第六章 无畏天下第二十章 龙聚第六章 无畏天下第一章 风与天第十六章 风云相送(下)第五章 龙征大地 (下)第六章 无畏天下第二十三章 兵马第九章 剑锋之外第十一章 心曦(下)第七章 神变第十六章 风云相送(下)第十五章 兵王之天第十三章 四方山海(上)第十六章 风云相送(上)第八章 剑锋第八章 剑锋第十二章 舞乐神运第十五章 兵王之天第八章 剑锋第十一章 心曦(下)第七章 神变第五册 第一章 战局 第二节第九章 剑锋之外第十九章 箭神剑第一章 风与天第二十章 龙聚第十一章 心曦(上)第五章 龙征大地 (上)第十六章 风云相送(下)第八章 剑锋第十五章 兵王之天第七章 神变第八章 剑锋第六章 无畏天下第三章 武林典诰第十一章 心曦(上)第五章 龙征大地 (上)第十六章 风云相送(下)第十三章 四方山海(上)第二十一章 乘 风第二十二章 未来一刀第二十三章 兵马第十六章 风云相送(下)第十三章 四方山海(下)第十一章 心曦(下)第八章 剑锋第一章 风与天第二十三章 兵马第六章 无畏天下第七章 神变第五章 龙征大地 (上)第二十章 龙聚第四章 兵王第十三章 四方山海(上)第十三章 四方山海(上)第二章 王师之战第五章 龙征大地 (上)第十章 问鼎第十五章 兵王之天第二十三章 兵马第十三章 四方山海(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