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含笑的丫鬟拿出了一把古琴,请着宫女放到了台上,玉凝离着虽有些距离,但也能看出这是把极好的古琴。李含笑不急不缓的走上了台上,向皇帝行礼,其实,李含笑演奏乐器并不占优势,先前的李曼婷一曲古筝曲惊艳四座,而后出场演奏乐器的小姐们很难超越,更何况是演奏难度很大的古琴,很难不受李曼婷先前的影响。
而李含笑只是静静地坐在了琴凳上,就给人感觉像是一幅画,一幅意蕴深远的画。台下的夫人们都不知冀莘竟有这么个女子,纷纷在打听含笑的身份,而皇上则是询问了旁边的李公公,李公公翻开名册仔细核查之后,回道:“这位小姐是李丞相的女儿,名叫李含笑。”李公公怕提示的不明显,再补充道,“是曼婷郡主的姐姐。”
皇上听到了李公公的回答,先是有些迷惑,后才想到当年的那件事,这李含笑应该是李贺轩的原配夫人所生的女儿。到底是皇家亏欠她,当年的事他虽不知道太多详情,但也知那原配死的不简单。到时给这个李含笑找个差不多的人家吧,权当是弥补了。
皇上这样想着,可她的妹妹荣安长公主却不这样想,现下荣安郡主的一口银牙都快被咬碎了,暗自愤恨这李含笑真是厉害,到这儿来招摇了,不是存心掉她长公主的脸面呢吗?
李含笑可未管那些,玉手轻移,开始弹奏。古琴的韵味是虚静高雅的,要达到这样的意境,则要求弹琴者必须将外在环境与平和闲适的内在心境合而为一,才能达到琴曲中追求的心物相合、人琴合一的艺术境界。古琴之音,既淳和淡雅,又清亮绵远,意趣高雅,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怨而不怒,温柔敦厚,形式中正平和,无过无不及。让人心得以安住沉静,回归内心自性里丰富的精神世界。可是不得不说,对于李含笑而言,这些都不算难的。
唯一让玉凝困惑的是这曲子玉凝从未听过,从未。但是玉凝能从中体会到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略有些轻快的感受,让人愉悦,却又不知为何。这曲子秉承着古琴的一贯高远,但是其中又带着些欢快。很适合年轻女子演奏。
玉凝看着哥哥,秦敛也在很认真的听着这首古琴曲,见眼前的李含笑沉浸在古琴的世界里,突然觉得这样的李含笑竟比刚才的李曼婷看着更让他觉得舒适。琴声悠远,若是配上萧或玉笛又会如何呢?秦敛竟在心中如此想着,连他都未曾发觉自己对李含笑情感上发生的微妙变化。
而台下的李曼婷,见李含笑竟有如此琴艺,也是十分惊诧。虽然平日和这个名义上的姐姐相处很少,但是李曼婷知道母亲对李含笑的厌恶,能让她活现在已是不易,又怎么能让人教授她琴艺呢。这其中,必有隐情。李曼婷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的望着李含笑,在府中,李含笑除了姓李,其他的可没享受什么小姐的礼遇。而父亲也对她视而不见。前些日子她听母亲说过,待她成婚后,便给李含笑指一门“好亲事”,李曼婷明白,只要母亲在,这一辈子都不会让李含笑好过的。而对于她来说,李含笑一点威胁也没有,不足挂齿。可现在,让她也对李含笑生出一丝不喜来。
相对于他人对曲子的不同理解,丞相李贺轩当听到古琴传出来的第一个音调的时候,心中便已翻腾,这首曲子,这首曲子他过去听过太多遍,但是却仍印象深刻。第一次听是在二十年前,那时他还未到冀莘考取功名,他在他的家乡遇到了连曦,一个神秘的女子,不知道她从哪里来,直到后来,连曦也未告诉他,也可能是来不及了吧。他和连曦相识、相知、相爱。最后决定携手一生,当他们二人定情之时,连曦就曾拿着一把普通的古琴为他弹奏这首曲子。当时他也和他人一样,如痴如醉。他也曾问过连曦这首曲子叫做什么。但是连曦却红着脸不愿做答。后来,他们成亲不到一年,李贺轩便要去冀莘准备考取功名,本想着要带着连曦的,可是连曦已经怀有三个多月的身孕,不宜奔波,便留她在家,自己踏上了旅程。走的时候连曦还说等李贺轩回来的时候再为他弹奏这首曲子,并会告诉他这首曲子的名字。当时他笑着说好。那日阳光正好,连曦送他到城门,笑着目送他离开,李贺轩也想着等回来的时候便再也不和连曦分开了。二人也可以继续琴瑟和谐,岁月静好。可是后来,一切都脱离了李贺轩的掌控,他恨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命运,尤其是当李贺轩听到连曦坠崖身亡的噩耗时,他便知道,此生,再也听不到连曦的琴声,再也,见不到他的爱人了。他心中下定了那个主意,心便也变的坚硬,他看似温和儒雅,与荣安长公主相敬如宾。但再也没有人能真正知道他内心真正的想法了。后来,他曾找过很多名家,听过很多琴曲,但再也没有人能弹出那个在他心中早已深刻烙印的这首琴曲了。可没想到,却在自己的女儿这里又一次听到了这首曲子,是连曦在天有灵吗?
李含笑一首古琴曲竟让众人沉迷,不得不说,这李含笑对这首曲子的理解可真是高。李含笑弹罢,缓缓起身。
众人见李含笑起身,也都鼓掌表示赞扬。皇后只是说了一句:“不错。”而皇上因觉得也有些亏欠李含笑,便问道:“这曲子的名字叫什么?”这一问问出了场上的心声。没有人知道这曲子的名字。因此同样很好奇。
“回皇上的话,这曲子只是一个受过臣女恩情的夫人所教,教会臣女之后她便离开了。臣女也不太清楚这曲子的名字。还请皇上恕罪。”李含笑说道,但是她说的不全是实话。
“看来是李小姐平日里宅心仁厚,积善得到的回报。何罪之有?李小姐今年多大了?”
皇上回答道。
“回皇上,臣女刚满十八。”李含笑说道。
玉凝见皇帝有给李含笑指门亲事的意思,便对哥哥秦敛说:“哥哥。皇上恐怕是有意为含笑指门婚事,你看。”
“不用担心,时候到了哥哥自然会上台求娶她。”秦敛倒是不急,对玉凝说道。
“贺轩的这两个女儿都很好,可见贺轩是个有福气的人啊!”皇上笑道。
“皇上夸奖了,臣倒是没做什么,只是这两个女儿都是十分省心,臣也不曾管教什么。只是臣这大女儿不比二女儿,臣还要管教几年。”这话看似贬低含笑,抬高曼婷。但是这却是李贺轩的心机。李贺轩在皇帝身边那么久,早就听出皇上的意思,可是,曼婷能受这些人支配,但是他的含笑,万万不能。今日皇上若是草草的为含笑赐了婚事,想必也是为了遮当年的事,他们心情舒畅了,没了愧疚。可是谁来管他女儿的未来?断不能让他们左右了女儿的幸福。李贺轩心里想着。
“臣妾的娘家倒是有位侄子叫吕护,不比李小姐大几岁,倒也是文武双全,臣妾瞧着,二人年纪相当,不如,为他二人。”皇后提议道。嫁给皇后的娘家人,看似是个好事,但是哪有那等好事能掉在李含笑头上,况且皇后可是稳稳的向着荣安长公主的,怎么会那么好心。
“哥哥,那吕护,你可听过?”玉凝寻思着哥哥冀莘人脉广,或许知道那吕护是个什么人。
“那吕护,好龙阳之癖。而且为人阴狠狡诈。”秦敛说道。想这皇后的心真狠,若是今日自己不求娶李含笑,那李含笑还不得被人推了火坑还得昧着心感谢皇后心善。
“皇后,臣。”李贺轩刚想反驳这门婚事,只见三皇子秦敛从席中走到台上。跪下来对皇帝磕了个头。
皇上有些诧异,便问道:“敛儿可有什么事?”
“回父皇,儿臣自知才疏学浅,但是却想在今日向父皇讨个旨意,儿臣,想求娶李丞相的大女儿李含笑做正妃。还望父皇恩准。”秦敛字字用心,身旁的李含笑见秦敛的郑重表情,突然感觉到很安心,是一种可以让她放下心神的感觉。
皇帝见秦敛如此,突然想到前几日玉凝前来请安所说的话。本以为,会是哪家的名门闺秀,可谁知,确是个地位尴尬的丞相之女。倒是着实让皇上有些搞不清楚。
“你这孩子,怎么连母妃都瞒着,李小姐大家闺秀,着实是个好女子。”郦妃和善的说道。
皇上见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见秦敛执意如此,便也同意了,说道:“朕还是那个原则,虽是为你们选亲,但是也要姑娘家同意才可。”皇上这是给了秦敛台阶下,秦敛只需问李含笑一声这事便算成了
秦敛听到这话。便转过身来对着李含笑郑重的说道:“李小姐,秦敛不才。但今日求娶小姐作为秦敛的妻子,便会一心一意,我秦敛当着众人的面立誓,此生仅有一妻,不会再多娶妾室。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秦敛的话说完,除了玉凝以外全场震惊,玉凝突然发现哥哥也是个会讨妻子欢心的丈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这誓言说出,既表明了对求娶李含笑的心意,也是一种承诺。
李含笑听到了秦敛说的话,虽早有准备,但未曾想秦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子说出这种话,脸早已羞红一片,但却未失了理智,抬起头,双目望着秦敛,嘴角一笑,回答道:“我李含笑愿意嫁给三皇子秦敛,日后以夫君为重,全心全意,不改此心。”李含笑深情地望着秦敛,秦敛望着李含笑,这天地似乎就剩下了他们二人,剩下这一对有缘人。
众人望着这对佳侣,心思不一。有的惊诧,有的感动,有的愤恨,有的嫉妒,有的祝福。反正这些对于秦敛和李含笑而言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未来的路,还要他们自己走,旁人又能影响多少呢?
解决了哥哥的婚姻大事,玉凝和郦妃也算是放下了心来,再看选秀又是一种别样的心情。哥哥走回了玉凝的身旁,玉凝打趣道:“看不出,哥哥说起情话发起誓来挺顺畅的啊!”
“你这丫头,少打趣哥哥。”秦敛说着话,但脸色能看出略有些泛红,想必也是有些害羞。
玉凝不在打趣他,转过头颇有兴致的看起了这选秀。
皇后为了自己的儿子,真是煞费苦心,之后的不久又为四皇子秦磊选了两个侧妃,一个叫马映薇,武将之后。一个叫陈妙颖,言官继室的女儿。一文一武,真可谓是厉害。想必是和荣安长公主商量好了,这两位侧妃只是先定下了,但估么着这迎娶至少得等两年,一是年纪还不大,二是为了李曼婷。
大皇子秦沪倒也纳了两个侧妃,一个是李夫人娘家的女子,一个是户部侍郎的外甥女。倒也是颇有些心思。至于二皇子秦坤,皇上倒是做主赏了一门婚事,是皇上当年的老师的外孙女。再为一些宗亲赐了几门婚事,也差不多达到了皇帝的目的。
至于那个蛮横的萧兰,郦妃似是听说了之前的事,便哄着皇上将萧兰许配给了方才的那个吕护。其实,萧夫人是有权决定萧兰的婚事的,但是她可能想到之前得罪了公主,如今能攀上皇后家这棵大树,便也未来得及细查人品便应了下来。想来,日后的萧兰日子一定会过的“很好。”
皇上本想着给今年的新科状元赐下位小姐的,但这新科状元以国家为重辞谢了。皇上也想着若是他真是个材料,就是将公主下嫁又如何,便同意了。这位新科状元听哥哥的话是姓连,叫做连城。不知怎的,玉凝总觉得这个连城不简单。但又不知是哪里不对劲。
选秀持续了近两个时辰,皇上也有些倦了。这宴席也算是结束了。恭送皇室宗亲走后,各家的老爷夫人也都打算离场,也不忘互相道贺,道贺最多的自然是李丞相了。两个女儿嫁了两个皇子,李丞相好福气。
而李丞相也未多说什么,便带着家眷坐马车离开了。
新科状元连城望着李丞相的马车离开,嘴里似喃喃道,这首古琴曲没想到在今日竟成了身份的象征,李含笑,你一定是见过了姑母。但愿,你别像姑母一样啊!不过,既然如此,那我这状元做的倒是有些目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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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今日坐了两辆马车过来,李贺轩自打出了蕙兰阁,便板着脸,点名让李含笑和他一个马车,荣安和李曼婷坐另一辆。这途中,李贺轩却未说一句话,直到回了李府。李贺轩让李含笑跟着他去了书房,他人禁止跟来。
等到去了书房,关好门,李贺轩才开始和李含笑的谈话。
“你和秦敛是怎么认识的?”李贺轩不明白自己的女儿和秦敛未曾有过交集,却为何会有今日之举。
“相识偶然,女儿去寺里上香偶然碰到的三皇子。”李含笑说的并不是实话,但是实话却并不想让李贺轩知道。
李贺轩一听这话,便以为是秦敛为了算计他李贺轩的势力才找机会接近李含笑,便大怒道:“那秦敛求娶你是为了你父亲,他在乎的根本不是你。你别被他的话骗了。”
“呵,女儿有什么,值得他一个堂堂皇子所骗的?您虽是我的父亲,但是你管过我什么?我受她人嘲讽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受家里的奴仆的气的时候你又在哪里。是,你是一国丞相,但是,你不光我这一个女儿,你还有一个视作掌上明珠的亭安郡主李曼婷,要说借势也应该是四皇子秦磊借势才对,于我又有何干?”
听着李含笑的自嘲,李贺轩的心都要碎了。世人只知他李贺轩有公主做妻,膝下有个宝贵女儿是郡主,从小视作掌上明珠。但是又有谁知道他真正想捧在手心里的是他这个他从小到大只是敢默默关注的大女儿李含笑。为了能让含笑活下来,他不能让别人知道他的弱点是大女儿,他不能让别人知道他最想守护的是他的笑儿,而不是其他人。他不想她卷进皇室争斗,他纵容,他忽视其他人对笑儿的嘲讽,但是他一一记得那些人都是谁,他只想给笑儿一个平平安安的生活,李含笑是他李贺轩的命。
“你不懂。如今,你听我的便是。到时候我找个理由说你病了,需要到寺庙休息,让皇上再为三皇子指一门婚事便可。待到风声过后,我便为你找一个好夫婿,能真正疼你爱你的良人。”
李含笑听到这话,又怎能认同,当即反驳道:“女儿就认准秦敛这么一个人了,其他人再好女儿也不稀罕。未来的路我自己走,风雨我自己扛。”李含笑又幽幽的说了一句:“秦敛,是女儿的执念。一生的执念。”
李贺轩目光如炬,看着李含笑,而李含笑却丝毫不改初衷,执意的坚持着自己的姻缘。
“终有一天,你会受伤的。”李贺轩劝道。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也是我心甘情愿。我也甘之如饴。我种的因由我自己承受果。当年我母亲嫁给您的时候,也没想到过会有那么一天吧!”李含笑搬出了她的生母连曦。虽说她不记得母亲的样貌,但是从嬷嬷的口中含笑能知道母亲当年对父亲的执着和爱。
见李含笑搬出了连曦,李贺轩嘴角苦笑,叹了口气。喃喃道,“若是我知道结局,我是无论如何不会赶考的。我舍得下所有,却唯独舍不下她。”
李含笑并未听清李贺轩的自语,见李贺轩脸色转和,便说道:“父亲,我是真心爱他的。求父亲不要拆散我们。”
“好了,你先下去吧!明日我会给你答复的,这几天曼婷和荣安可能会难为你,你自己要多加小心。”李贺轩的声音苍老了许多。
李含笑听完便也打算离开,正要离开的时候,李含笑停下了脚步,咬了咬牙,想要再度向父亲证明自己对秦敛的感情,便回过头说道:“父亲,你知道我弹奏的古琴曲叫什么吗?”
李贺轩心突地一颤,心扑通扑通的直跳,在等待女儿下一句揭秘的话。李贺轩抬眼望着李含笑,又像是通过她看着另一个人。
李含笑吸了口气,说道:“那首曲子,叫做《凤求凰》,又叫《凰思》,是女子表达爱意和等待的曲子。”说完便跑了出去。整个书房只留下李贺轩一人。
此时,李贺轩满脑子都在重复同一句话,“那首曲子,叫做《凰求凤》,又叫《凰思》,是女子表达爱意和等待的曲子”手控制不住的在颤抖,他的心像被石头砸中一样疼,李贺轩的左手死死的抓着红木椅把,却感觉手中已没了多少力气。泪,不自觉的从眼中坠落到桌上。多久了,他没有掉过眼泪。十多年了吧!哀莫大于心死。可是,当他知道那首连曦经常弹奏的曲子叫《凰囚凤》时,才知道为何当年每次谈完这首曲子的时候连曦都会脸红,为何当年他们定情之时连曦要向他弹这首曲子。原来,连曦,爱他爱的那么久,那么深。可是他••••••
李贺轩的脑中不断回想当年他们的幸福时光和连曦说的话。眼泪再也不能用理智控制住,顿时,泪水不止,像孩子一样嚎啕。,但却拼命不发出声音。现在的他,仿佛是漂浮海上的无依无靠的人,嘴里还不住的喃喃着:“连曦,我的连曦。连曦,连曦。”他觉得自己好冷,好冷。
那年,他若是未曾离开,那么他的爱情,他的幸福,他的连曦,是不是也不会离开。
李贺轩想用自己的所有来换取当年离乡考试的决定,然而,都是徒然。在他的人生中,连曦的生命仅存在了两年多,但是,他却要用一辈子来缅怀。她的倩影未逝,一直萦绕在他的梦里,萦绕,在他的心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