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容辰收起笑容,身后就传来了有人轻轻落在地上的声音。
他转身的时候,嘴角的笑容已经彻底隐匿下去了,就仿佛那个刚刚和卫楚秀从军营回来,走了这一路长街落雪的,并不是他一样。
身后的这人叫刘昔,是他的另一个护卫,不管是在京城中任职,还是去边疆的时候,他都在暗处守在自己身边。
此刻刘昔低着头,声音沉稳又恭敬:“主子,该回去了,再不回去,老将军又要发火了。”
容辰凝视了他一眼,刘昔的头也往下低了低。不过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有声喟叹,消散在了空气中。
他率先一步走向前方,用尽力气,才能使得自己不回头看上一眼。
刘昔很快又消失了在暗处,容辰虽然没刻意回头,也知道他在跟着自己。
虽然说,自己并不怀疑他的忠心,但毕竟是容老将军曾经给自己挑的人,想必他在选择的时候,还是有侧重的吧。
而且他会站出来,说到底也是为了自己。
容辰就这么回了府中,果然,全家的人似乎都在等他。
不过容老爷和容夫人并没有问起他怎么这么晚才回去的原因,而是招呼他去吃饭。
只有容老将军一个人,冷着脸坐在上位,手边还放着一直不离身的拐杖。
“你晚上去做了什么,老夫没兴趣知道。老夫只提醒你一句,不要再怀着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了。”容老将军说完后,没有理会在场人瞬间变得很差的脸色,冷硬地转身,径直离开了这里。
容辰也没有反驳什么,容老将军骂他的时候,他都是恭敬地听着。
等到老将军消失在前厅中,容辰才笑着招呼父母:“爹,娘,我回来没个准时候,以后你们不用特意等我了,都早点吃饭吧。”
容老爷和容夫人对视了一眼,走过来坐在桌子前头,犹豫半天,很多话最终还是没出口。
因为容辰的脾气,在某种方面来说,是和容老将军一样的,他认定的事情,旁人怎么说,都难以改变。
所以容老爷和容夫人只希望,这个家能和睦一点。
尤其是容辰这小子,不要总是软硬不吃的。
天涯何处无芳草,卫楚秀有什么好?只要他想要,公主他们都能给容辰娶来。
现在谁也不肯退让一步,容夫人真的担心,容辰哪天也像是卫楚秀一样,直接搬出卫府去了。
饭桌上一直都是静静的,连咀嚼的声音都听不到。
容辰在军营呆习惯了,吃饭一直很快,转眼间,三碗饭就吃完了。他放下了碗筷后,见到容夫人和容老爷也都不吃了。
他还笑着劝了一下:“爹娘不再吃点了?”
他们两个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最终是容老爷开口:“辰儿,你是小辈,要记得多多体恤一下你爷爷。现在是他背负着容家上百口的性命,以后这个担子,总要落在你身上的。”
虽然京城中人都说,容老爷是个胸无大志,碌碌无为的,但是容辰知道,容家的男儿,没有一个是软角色。
就算是容老爷,也是有着自己的心思的。他当年不争、不抢,娶了容老将军给他选的妻子,就这么过了一辈子,可是真的到该抉择的时候,他知道自己该站在谁那边。
喜欢是放肆,而爱是克制。他太爱这个家了,所以绝对不准许,容辰做出什么危害家族的事情来。
他知道是委屈了自己的儿子,但是他又能怎么做呢?
连容辰自己都找不到两全的方法,他难道就能找到了么?
容辰依旧是凝视着他们,好像是一眼就快地老天荒。终于,在那两个人快忍不住的时候,他才微笑着说:“爹,娘,你们都想多了,我不会搬出去的,更不会做出站在容家对面的事情。”
容老爷当然是见过容辰笑的。肆意的,爽朗的,不羁的,可从来都没见过他这样的。
明明是笑着,却让人觉得比命运还要沉重。
他是到了顶天立地的时候了,因为从很小开始,家族就已经给他规划了这样一条路。
可他们只知道让容辰为了容家着想,又何尝问过他,有没有为自己考虑过呢?
容老爷想到这里,眼圈就慢慢地红了。
生平头一次,他觉得这么对不起自己的儿子。
他想要道歉,可捂着自己的脸,最终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言语太苍白了,或者说,道歉也是没用的。
该压在容辰身上的担子,还是在他的身上,这一点,谁都改变不了。
容辰却还是保持着原本的样子没动,就连眼中的笑意,都是那么平和自然。
“自小爷爷教我的道理,我就牢牢记在心上。甚至我镇守边疆多年,更是磨砺出了一颗比石头还要坚硬的心。我知道什么可做,什么不可做。所以如果真的需要背负什么,让我一个人来就行了。以后,多相信一下我吧。”
容辰这么一说,算是把退路都给堵死了。
怎样才能破局?除非慕阙有天不夺嫡了,或者是他夺嫡成功了。
但是容辰私心上来说,慕翎和慕阙,他谁都看不上。如果真的想让哪个王爷成功的话,他宁愿是宁亲王殿下。
可真的走到了那一步,恐怕秀秀全家人,都没办法活下去了吧。
命运如此沉重,无可抵挡,他可以轻视自己的决定,却无法改变自己的坚持。
对于秀秀,他不想让,却不能不让。那么就等下去吧,等到海枯石烂,滴水穿石的那一天。
容辰没有在前厅中留太长时间,转身回去了自己的房间。处理公务的时候,他半天都没翻页。
脑中纷乱繁杂,他是如此地想念那个心爱的姑娘。
窗外的雪还在下,容辰洗漱完毕,准备休息的时候,推开窗子一看,雪已经是厚厚的一层。
刘昔依旧是守在外面的,感觉容辰半天不关窗子,他还劝了一句:“主子,您身上还有旧伤,还是多添一件衣裳吧。”
容辰并没有动。他只是嘴角边带着笑意,感慨着:“秀秀明天肯定会很高兴。你说我去陪她堆雪人,该准备点什么东西呢?”
刘昔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为难的笑容:“主子……这,属下也没堆过雪人啊。”
“也是。你们麒麟卫,似乎都没什么童年的。”容辰说完后,就这么把窗户给关上了,不多时候,连屋中的灯都熄灭了。
刘昔的声音却没有停下,可却像是自言自语一样:“主子,听说没过两日,番邦不少使臣又要来了,这次的宴会,依旧邀请了老将军。”
容辰在屋中没有回话,刘昔也只是把话带到了而已,知道容辰听到了,他也就隐匿起来了。
说来这使臣觐见的事情,让容辰想起了三年前,耶律他们一群人,来到京城中的情景。
那个时候他还拜托慕泽使了点计谋,没让容老将军参加那次的晚宴,不然以容老将军和耶律一族斗了一辈子,不死不休的性子,肯定得和那些使臣打起来。
这次的晚宴,容辰想,还是得找个理由,不能让容老将军去了。
同样的,容辰嘴角也露出了一丝苦笑。
这要和耶律一群打起来,到底是真情流露,还是故意做给皇上看的,想必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皇上现在需要的,不是容老将军的愚忠和冲动,而是自己的啊。
卫楚秀晚上回到宁王府中,心情显然是不错的。其实人世间,很多烦恼都是自找的,就说卫楚秀和容辰,刻意的回避也不能彻底解决问题。
但如果时常都想着家族的事情,他们未来也不用开心快乐地过了。
所以卫楚秀宁愿多想想高兴的事,比如容辰明日要和自己堆雪人啊。
可惜的就是元锦玉和慕泽两个人已经歇下了,不然她现在就能把这件高兴的事,和元锦玉分享了。
第二天一早,卫楚秀在和元锦玉用早饭的时候,随口就把这件事给提了。
元锦玉也是昨天晚上发现下雪了的,她简直比卫楚秀还兴奋。
近来几年的冬天,元锦玉要么就是担心雪下得太大,慕泽行军打仗艰难,要么就是担心会引发雪灾。
但是今年肯定不会有这些顾虑啦,慕泽和容辰都在京城中,各地的粮仓也都是满的,这雪下得再大,百姓都不会受苦啦。
所以听到卫楚秀这么一说,她也马上就心活了:“那你们今天晚上早点来,咱们四个去堆雪人!”
卫楚秀才刚刚放下筷子,正擦嘴呢,动作顿了一下,诧异地问着:“四个?还有谁?”
“九哥啊!”元锦玉眸子亮闪闪,其实卫楚秀觉得,自己也就是声音像是小孩子,现在从性格上来说,分明就是元锦玉更幼稚一点啊!
“不是,你说的是,宁王殿下?”
卫楚秀整个人都不好了,还一个劲儿地和元锦玉摆手:“他怎么看……也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啊……”
要是给他个九连环,让他解,他说不定还有点兴趣,而且元锦玉现在还怀着身孕呢。
谁知道元锦玉却露出了狡黠的神情,鼻子恨不得都快戳到天上去了:“哼,你且看着吧,他肯定会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