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神伯夷在云梦泽水中陆呆了几日,却再也听不到任何一丝仙音,他得知连青九也不能再感应到琴音,于是便又坐着巨龟离开了云梦泽。
河神伯夷离开后,青九又在云梦泽水中陆上多停歇了两日。在第三日的时候,平静的水中陆终于发生了变化,先是周围高峰草木银河的颜色一连变化成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
青九惊愣地看着眼前接连变幻颜色的环境,却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前两日之所以不愿意离开这里,倒不是因为预测到会有这番变化,而是在她听不到仙音的那刻,内心有很强烈的留恋,直到那丝留恋渐渐消散,她其实也有些后悔怎么之前不让河神伯夷的巨龟再驮回岸边呢?心下不禁怀疑神之魄是否会在这里?可转念一想,竟然师父说过在云梦中,那*不离十吧。
青九正思虑见,突然高峰崩裂,银河断流,陆面纵横分裂为四,所有山川草木都毁之一旦。突然,青九背后的空间一阵扭曲,弹指间青九便被那方扭曲的空间吸进去了,紧接着那道扭曲的空间渐次关闭,一切又恢复了原状。高峰再次拔地而起,银河飞泻直下,草木葱郁葳蕤,似乎并未发生任何的改变。
青九落地,一股冰冷从她脚底一直蔓延到她全身,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蹙着眉看到在她眼前的一处处斑驳的光芒都悬浮着一面水镜。青九小心翼翼地往光芒中走去,目光凝视着光芒中的水镜,只见水镜中呈现的景色不正是云梦泽水中陆吗?
突然,青九像是意识到什么,她脸色苍白,眸光里尽是震惊的神色,心道:难道这里才是真实的?而云梦泽的水中陆不过就是水镜投射而成的幻象罢了?
“你只是对了一半。”一道声音突然出现在青九心里,更确切地说是,青九的心里听到了这个声音。这是个男子的声音,好像传自远古空城里的声音,虚旷飘渺。青九虚浮在半空中,青丝直顺地垂到她的脚踝处。此刻,听到心里的这个声音,青九又惊又喜,怎么会是师父的声音?师父不是在梵音镜吗?
青九疑惑地问道:“师父?”然而那个声音再无回应,青九的心一紧,紧张得一时忘记继续前行。然而,到底因为内心实在好奇和不安,只听青九再次开口问道:“那,那这里是哪里?”
“这不是真实的世界,是我的潜意识空间。而云梦泽确如你所说,不过是水镜投射出来的虚像罢了。”片刻后,这道温润却伤感的声音再次从青九心底响起。
青九惊愕,这些话出乎她的意料,她一下子无法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而她似乎除了询问就没有再开口的理由了。良久后,青九惊愣地继续问道:“潜意识空间?你是说,我现在就在你的潜意识中?云梦泽的那丝仙音也是你潜意识构造出来的?”
那道虚旷清朗的声音并未出现在青九心里,片刻后,她小心翼翼地提醒道:“你,你还在不在?”
一声叹息登时出现在青九心里,青九只觉得整颗心无比沉重,时而一阵空荡时而又是一阵心痛,最后只是觉得很想哭。这个虚旷飘渺的声音缓缓地问道:“你有听到我弹奏的《上离曲》?”
青九点点头,可是又担心这个声音看不到她点头,接口说道:“在云梦泽水中陆上,只有我听到了高峰上那把古瑟传来的仙音。原来那首曲子是叫《上离曲》,仙音渺渺袅袅,仙调淡和宁静,可恰是其中的这分淡宁最为悲伤,是一种哀而不伤之怀还是一种心死莫过于哀的悲绝?我不懂,总之我只是觉得,这是天地间没几位神或是仙可承受的寂寞。”
没由来,青九想起了那个一身白衣一层不染的他。记得当时在擎天峰的时候,她还被晔渊罚在时影殿打扫菩提叶,那时候的日子那么快乐,故意犯些小错误招惹他,那时晔渊对她极其漠视,可是至少那个时候她还在他身边,离得那么近。如今想来,对于现在的青九而言,那已然成了奢望。
记得有次,她竟然看到他缓缓地走在时影殿外,身上没有带湛卢剑,白色衣袍的宽带解开,连素日束发的玉冠也摘了下来,乌黑亮泽的长发随风轻轻飞扬。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他闲雅轻松的一面,好似陌上良玉,温润儒雅,又似潇洒随意的神来泼墨,长风浩荡一般。他慢慢地走着,身影将和皎洁的月光融为一体,本就是仙,却又飘逸地要羽化离去。
当时,青九怦然心动,可是却委实觉得一片伤心,看着他美好的背影,她的整颗心塞满了心疼和伤感。上仙又如何?为什么会那么寂寥?那时,她便下定决心,总有一天,她要陪在他的身边,天地如此寂寥,她怎能忍心他一人走在菩提叶下?
啪嗒一声,青九的泪落了下来,她低垂着眼脸不再说话。良久后,这个声音轻轻地出现在青九心里,说道:“《上离曲》并非幻音。”停顿片刻后,青九心里的那个声音又响起来:“或许,这就是缘吧。”
虚旷飘渺的声音突然消失,在青九心里一阵琴音倏然而起。青九一时沉浸在仙音中,心中的伤感慢慢消散,令一个疑惑却不断地冒在她的心头。青九最终是按捺不住,开口轻轻问道:“您,您可认识墨韶仙尊?”
青九并未得到回答,心知如此冒昧委实不妥当,虽说她在梵音镜的时候就不少听过师父所奏的琴曲,然而,她不得不承认,似乎心中的这个声音所奏的技艺略胜师傅一筹呢。
随着琴音响起,青九安然地闭上眼睛。在这里,她并未像在云梦泽那般,全神贯注去感应那琴音而觉得疲惫。相反,她未耗任何灵力便同这琴音融为一体,甚至全身心达到一种畅爽的状态。
青九心里的琴音转而成为耳边的琴音,她慢慢地睁开眼,眼前竟然变幻了一番景象,似乎同云梦泽有些许相似,可比云梦泽还要美丽。一声清鸣从天际传来,但见天空里云霞织染,凤鸟起舞。地下百花绽放,草木葳蕤,一条银河倾斜而下,氤蕴出飘渺的青烟云雾来。
突然,青九看到乌金驾着太阳神车从合虚仙山的东方出发。其实,青九也不知道她为何知道那个粗矿的车夫就是太阳神乌金,这个地方就是合虚仙山?总之她熟悉一切又对一切陌生。
青九在琴音的引导下来到了合虚仙山的最高处,但见一位玄衣黑发的少年正盘腿坐在峰顶的一块巨石上,太阳神车方出发,玄衣少年便弹奏起他面前的古瑟来,待他弹奏到九九八十一曲的时候,以他位置为圆心,方圆百丈径的那片时空发生极度扭曲。
一弹指间水汽凝聚成一圈庞大的云湖,二弹指间从云湖里涌冒出一对金光闪闪的飞翼来,三弹指的功夫,青烟渺茫的云湖中登时出现了一位白衣飘飘的少年。少年躺在青烟虚托的云湖中,他翘着腿,双臂枕着头,闭着眼倾听这天地无双的琴音,一副沉醉的模样。
青九一惊,不知为何,那位白衣少年一出现,青九就感到心中一阵窒息,若不是耳边的琴音支撑,只怕青九这会儿已然倒下了。
青九见玄衣少年并未因为突发情况而停下奏乐,待他弹到第九十九曲,方才收住琴音。玄衣少年抬头看着云湖上悠闲的白衣少年,开口同他说了句什么话。青九并未听到,可是那玄衣少年俊秀的脸上罩着一层迷茫,见他一举一动都是斯文儒雅的样子。
青九将目光移到云湖上的白衣少年身上,但见他站了起来,满脸笑容地对着玄衣少年说了几句话。突然,白衣少年俊逸的眉目一皱,良久后又对玄衣少年说了一句话。而玄衣少年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青九明显看到他按在琴弦上那修长的手指微微颤抖,然而不过弹指间便恢复了平静的神色。
突然,高峰上白衣少年和玄衣少年的身影如泡沫破碎,倏然不见。青九倒是把玄衣少年的神貌看清楚了,可从头至尾,白衣少年的神貌在她眼里都是模模糊糊的,只留下一个神骏傲然的清晰的身姿来。
在白衣少年和玄衣少年消失的时候,青九只听到了最后一句话:“我放不下的是玄凰。”青九喃喃自语道:“太久远了吧,久远到也只能捕捉到其中的三两个场景和几句话。可是,你最终还是记住了玄凰。”
青九闭上眼,等她再轻轻睁开眼的时候,时间倏忽已过了一百年。高峰上那两位少年再次出现了,青九见到白衣少年轻轻挥了挥手,他面前登时出现了一方桃木茶几,四周还盛开着朵朵桃花。茶几上几朵莲花里盛着琼浆玉液,一阵醇和的酒香伴着淡淡的莲花清香飘散开去。
白衣少年将手中的莲花盏推置到玄衣少年手中,两人说笑一回,青九看到玄衣少年看着白衣少年的眼神满是信任和默契。青九有意识地把目光落在白衣少年身上,然而看到的依然还是那个洁白的神骏背影。
青九打算走到白衣少年的面前去看他的神貌,她知道她是从另一时空来这里的,他们是感应不到她的存在的,自然也不会看到她。
青九就要来到两位少年的身边时,突然,天边雷云大作,一股强大的气息席卷天地,四周所有的草木鸟兽都惧怕地消散了,连倾泻而下的巨瀑银河也停滞了那么一会儿。就是青九也感应到了这个来自另一时空的恐怖气息,登时呆愣在原地。
青九慢慢地回过神来,却见白衣少年已然站在了水汽凝成的云湖上,转瞬离开了合虚仙山,而后却听到了玄衣少年低沉道:“唉,看来天地有大变。”
青九无比震惊,她正要去探究到底是什么大变的时候,耳边的琴音突然止住,青九的身体一阵扭曲,但她并未感到一丝疼痛。等青九睁开眼的时候,她又重新回到了潜意识空间里,然而周围斑驳的光芒渐渐汇聚在一起,光圈蔓延开来,透明的水镜散开了一层涟漪,一个不知是幻影还是真实的人影似乎正从水镜中走出来。
这次青九耳边清晰地听到了这道虚旷的声音不急不徐地问道:“墨韶?我不知道是否认识他,不过在神界未灭的时候,似乎不曾耳闻过这个名字。”
青九再次惊愣,他说在神界未灭的时候,难道他是上古上神?可是,神界寂灭,自然不肯能再有上神在世了。突然,青九想起很久很久前,她是见过有位活了上万年的老古董神仙的,好似大名叫陆压道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