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秦淮河边之时,诗儿词儿这两个丫鬟便先与船家商量好,而后租了一艘并不很大的画舫,瞧着也是极为雅致,薄玉乔与楚岳一齐下了软轿,而后便往画舫行去。
楚岳的身量着实算不得矮,已然过了七尺,金陵城的男子普遍生的身量都并不很高,所以楚岳只消站在秦淮河边,便引来一阵阵窥探的视线。薄玉乔与楚岳身上的衣衫都是以蜀锦所制,因着来到江浙一带也并未几日,所以式样还是京中兴起的,让旁人一瞧,便清楚这两个小娘子大抵是京城人士。
上了画舫之后,诗儿词儿这两个丫鬟也不知自何处取来的小点,摆了一张并不很大的小几,薄玉乔便与楚岳分别跪坐在小几之前,瞧着案几之上的茶具,薄玉乔便径直端起茶壶,来了个略有些花哨的凤凰三点头,随即以食指将茶盏往前一推,冲着楚岳轻声笑道。
“这是上好的武夷红茶,取得也是这秦淮河之中的河心水,想必滋味儿也是极好的,阿月便尝尝罢。”
此刻薄玉乔已然将帷帽褪下,眉眼弯弯的模样,便仿佛一泓秋水一般,便连这秦淮河上的波光,都及不上这小娘子分毫。
楚岳抬手端起茶盏,轻轻吹散上头的热气,以唇轻触茶盏边缘,啜了一口,细细品味一番,方才道。
“果然不出乔儿所料,自是极好的。”
茶好,人更好。
可惜薄玉乔未曾听出楚岳的言外之意,她心下因着有了身孕,所以自是不好用茶。素墨在一旁将新鲜的羊乳滚过一滚,而后在其中加了不少玫瑰花瓣同煮,如此便能将羊乳的腥膻腥膻气尽数去了,自是极好的。
素墨寻了一个并不很大的琉璃盏,将羊乳倒入琉璃盏中,待到略有些温凉之后,薄玉乔方才将羊乳送入口中,红唇染上一层淡淡的乳白,瞧着着实诱人的很。
秦淮河上的画舫,除了被人租用的,余下的都是饮酒作乐之所,上头大抵又不少妓子,毕竟当年的秦淮八艳,可真真是艳名远播,若是来到了这金陵城,不寻一个妓子作乐的话,倒是有些辜负了这妩媚的景儿。
望着远处的园林,薄玉乔恍惚之中听得一阵丝竹声,且越发接近,这曲儿应当是木兰辞,不算婉转柔媚,却一样动听的很。略微抬了抬眼皮,薄玉乔便瞧见了不远处的画舫,正在朝向她们所处的画舫行进,也不知是别有预谋,还是不过是个巧合罢了。
此刻楚岳自是也瞧见了那艘画舫,眉头微微蹙起,凤眸之中也划过一丝寒意,只不过薄玉乔眸光都被对面的画舫也吸引住,未曾注意楚岳的异样之处罢了。
逐渐行来的画舫上头,站着几个身段儿极美的小娘子,虽说这般距离瞧不起容貌,但那不盈一握的纤腰,以及款款削肩,着实是醉人的很。薄玉乔此刻挑了挑唇角,也不知这起子人又要弄出什么把戏。
待薄玉乔能看清对面画舫上那三个小娘子的样貌之时,其中一人猛地便落入这秦淮河中,而后大抵是有旁的船只之上的文人才子瞧见了,急忙跳入水中,前去相救。
此刻薄玉乔便冷眼瞧着在水中不住扑腾的佳人,即便身上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早便被河水打湿,这小娘子也不带半分狼狈的姿态,瞧着透着一股子楚楚可怜的意味儿,便这般望着薄玉乔,好似希望她出手相助似的。
美人计之于薄玉乔而言,可半点没有用处,除非这小娘子生了一副皇贵妃的容貌。薄玉乔瞧着河心中被一才子给扶着的小娘子,现下便已然闭上美目,仿佛昏迷了一般。那男子好巧不巧的便上了薄玉乔所在的画舫,也不知到底是何居心。
现下素墨阿二几人,早便暗自戒备着,如若那两人有什么异动的话,恐怕他们自会毫不留情的出手,即便辣手摧花也无妨。
那男子生的一副瘦削的模样,但五官却是极为清俊,身上透着一股子文弱,想来也是常年寒窗苦读之辈。
即便男子的衣衫已然被水打湿,这人仍是抬眼望着薄玉乔,而后便开口道。
“还未夫人能救救这位小娘子。”
薄玉乔现下梳着妇人的凌云髻,这男子称她为夫人也不为过,此刻楚岳也站起身子,便停在薄玉乔身旁,挡住那落水男子的眸光,随即开口道。
“你要救便救,那人一瞧便是个风尘女子,又与我们何干?”
楚岳着实并非一个好相与之辈,此刻话将将出口,那见义勇为的男子整个人便怔楞住了,无措的望着楚岳,而后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清俊的面庞涨的通红,显然是未曾见过这般无礼的小娘子。
正巧,先前落入水中昏迷不醒的小娘子,此刻嘤咛一声,在日头下显得略有些苍白的面庞,更添几分柔弱。那小娘子费力的睁开水眸,薄玉乔细细端量于她,发现这女子模样生的着实不错,也算是上等了,只不过身上这一股子风尘味儿,着实为人所不喜。
这女子现下以手撑着栏杆,费力的站起身子,做工精致的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因着被水打湿的缘故,此刻便牢牢的贴在身上,勾勒出其窈窕的身段儿。
那救人的男子见着此情此景,面色红的便仿佛溢血一般,径直别过头去,不敢再看。
薄玉乔眸光之中藏着一丝讥讽,倒是想不明了这女子的用意,冲着她与楚岳卖弄风骚,可着实不是什么好主意。
薄玉乔想不明了的事情,楚岳却心如明镜,唇畔勾起一抹讽笑,凤眸之中带着极为浓郁的杀意,便目不转睛的盯着那瑟瑟发抖的女子,恨不得即刻便将这女子给除了,省的污了乔儿的眼!
这风尘女子想必早便清楚了他的身份,也知晓他是男扮女装,方才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便是为了引他上钩。
廷远风也不想想,他楚岳好歹也是大乾王朝的七皇子,什么绝色佳人未曾见过,弄一个妓子摆到他面前,难不成便以为他会难以自抑?能想出这般蠢笨的法子,之于廷远风也实属不易了。
风尘女子此刻轻咬红唇,淡色的菱唇上留下浅白的印子,而后冲着众人福了福身子,嗫嚅着开口道。
“小女子名为绯月,多谢众位的救命之恩。”
说着,那秋水剪瞳便仿佛粘在楚岳身上一般,让薄玉乔瞧着着实是有些诧异。
此刻楚岳极为不耐,毕竟他可不欲让薄玉乔现下便发觉他的身份,登时便眉头微蹙,冷声道。
“既然你已经无事,便先行离去罢!且救你之人是那位公子,可与我们无关。”
楚岳说完,便复又跪坐在竹席上头,而后冲着薄玉乔状似无意的开口道。
“乔儿,原本我还觉得以河心水煮茶是极好的,但现下看来,若是有那种腌臜东西三不五时的跳入着秦淮河之中,想必这河心水早已污浊不堪,白白糟践了这上好的武夷红茶!”
话落,楚峥便提着茶壶,站起身子走到船边,将其中散着馥郁香气的茶汤径直倒入秦淮河之中,裙裾飘飘,临风而立,因着墨发仅以一支碧玉簪给绾上,清丽如仙的面庞粉黛未施,端的是一副雌雄莫辩的模样,当真是说不出的俊逸,让薄玉乔一时之间,都有些看的怔楞了。
思量了楚岳所言,薄玉乔嗤笑一声,随即微微眨了眨杏眸,而后便开口道。
“罢了,阿月你便同我一齐尝尝这玫瑰羊乳罢,滋味儿虽说及不上武夷红茶,但也是极为不错。”
此刻薄玉乔与楚岳都不欲理会画舫上的两位不速之客,那书生模样的男子此刻羞窘不已,面庞涨红,不过并未寻着旁的船只,一时之间也无法离开。
而那名为绯月的女子对楚岳的讥讽之言,便仿佛置若罔闻一般,面上仍挂着娇柔的笑意,一阵冷风吹过,这被水浸过的身子不由瑟瑟发抖,这般勾人的景儿,不止画舫上的船夫看直了眼,便连对面画舫也多了不少凑热闹的商户,一时之间,淫声秽语不断,让薄玉乔着实厌恶不已。
“船家,将画舫靠岸罢!”
薄玉乔现下也没什么赏景儿的心思了,便径直开口吩咐了一句。
听得薄玉乔所言,这船家方才将眸光自绯月窈窕的身上移开,也未过几时,便将画舫划到岸边。
薄玉乔早便将帷帽给戴上,楚岳虽说心中不欲理会帷帽,但对上薄玉乔的眸光,也只得将帷帽一齐戴上,而后两人便带着素墨等人,付齐了银两,头也不回的便离开了秦淮河畔。
等到楚岳与薄玉乔的身影消失之后,方才一副羞窘模样的书生便站直的身子,方才那股子文弱气已然尽数消失,化为逼人的煞气,眸光仿佛利刃一般,冷冷的扫过绯月煞白的芙面,薄唇轻启,讥讽道。
“没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