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又是寒霜飞雪,少年在雪中苦修的身影。他像一方棱角分明的冰棱,锐利亮眼。
画面又接上了另一个全然不同的情景。
少年站在高墙下,身影萧索。墙边是一道门,门后面像是一个学堂,里面七七八八坐了不少人。
年纪和他相差都不是很大。
他们说着恶毒的话语,还提到了江羽书,孽种,有娘生没娘养,嚣张什么之类的字眼。
弥芥正想看清楚,画面又变成了一个头扎总角的少年拜师的场景。
可接下来却是相貌相差无几,但却长大了的少年头裹白布,浑身是伤被丢出高耸入云的山门的画面。
少年刚走了几步,却又是他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的场景……
混乱的画面杂糅在一起,仿佛弥芥做了一场睁着眼睛的梦。但她却循着少年从小到大的模样,渐渐将这些声形具在的画面串在一起。
然后,她发现这个少年就是江羽书!还有那个独属于他的,近乎全是黑暗的过去。
万物凋零的寒冬,有个叫江羽书的少年被送到深山拜师学艺。送他来的是养了他三年的舅父和舅母。
不是为了他的未来,而是为了将来他不占表弟妹们的地方。
自爹娘先后亡故,他们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很俗套的理由,姐姐早亡,为了得到姐夫辛苦半生,最后还劳累而亡积攒下来的家财,他们迫不及待了。
但一开始总还是顾忌左邻右舍的眼色和名声,所以才强按着心里的贪念,养育了江羽书三年。
三岁到六岁,他住在最小的房子里,吃穿用度皆比表弟妹差。
好在他的身体够坚强,总算是平平安安活了下来。六岁之后,眼见着他开始懂事,舅父和舅母就商议着不能再留他下去。
他们怕他懂得越多,将来就越有可能想办法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其实他们并不知道,江羽书自幼聪慧,四岁那年他就开始懵懵懂懂知道了许多,等到五岁,已经能大致明白这是自己的家,但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六岁,他开始察言观色,寡言少语。
大人有时候是很低估小孩子的,在他们眼里,孩子和小傻子没什么区别。殊不知,孩子并不是真的就那么懵懂无知!
多番商量之后,他们决定把江羽书送去离这个小镇一个足足有月路程的深山。
那里有一个规矩奇怪但又森严的术士门派,凡是前去拜师学艺的必须是孩子,且一旦通过挑选,便要和自己在尘世的家断去一切缘分纠葛。
说白了,就是踏进门派的大门,你就和家人没什么关系了。
这个门派的名字叫“离尘宗”,字如其名,一入此门,远离尘世。
很少有父母会送自己的孩子前来,除非是那些醉心术法,一心求成为隐世神族的人。又或者是无父无母,自己找来的孩子。
不过,能到达山门的人少之又少,幽山之中,危险重重。
能活着走过去,其实已经算是有了入门的资格。所以每一个经过了山林的孩子,几乎都会被选上。
当然也有例外的。
由于山门声誉极好,不少大户人家子女多的,也会办法送一两个孩子过来。大人的打算很简单,有这么多孩子,要是有朝一日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好了。
他们为了让自己的孩子能顺利走到山门,会派护卫从旁保护。
看起来是送去学艺,实际上更像是一场好笑的“献祭”。好在时间一长,幽林中的野兽都被消灭干净。
虽不是所有送去的孩子都会被选上,但送孩子过去的人也更便利了。
江羽书的舅父和舅母却连送他到山门的心情都没有,他们驾着一辆马车,但想尽一切办法不让他看到外面的路。
车窗都被钉死了。
就连吃喝拉撒都是在马车上,必要的时候他舅母就去外面“回避”,而由舅父递给他一个盆解决。
至于家住哪里,更是从不说起。
这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旅程,江羽书自然是看出来了的。他的舅母舅母心里更是清楚。
他们从未想过用江羽书来换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荣耀,他们的打算只有一个:不管江羽书最后是否会被选上,都不会让他回来。
不过,他们是不会动手杀人的。抛弃,是最好的办法。
一到那个林子边缘,江羽书的舅父和舅母就把他抱下马车。舅父蹲在他旁边,“耐心”给他说要怎么走。
舅母则把早就给他准备好的小包袱拿过来,仔细给他绑在身上。
他们就像是一双极疼他的夫妻,正依依不舍的告别。舅母甚至还挤出几滴“又开心,又难过”的“不舍”的眼泪。
“小书,你这一去,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你也别怨我们,这都是为你好。”
为他好?真是一个好冷的笑话。
舅父也抱了抱他,还拍拍他的后背,仿佛是在“鼓励”:“小书,你爹娘在天有灵看到你拜师学历,立志成才,定然也是会欣慰的。”
江羽书别过脸去,毫无表情。
现在的他连假装和他们亲近都做不出来,面前这两人的惺惺作态让他感到万般恶心。他们装得一点都不像啊!
他才六岁,竟能毫不费力分辨出来。
“我走了。”江羽书伸手去推舅父,还没怎么用力就轻易推开了他。看着他们两都一脸期盼他离开的样子,江羽书心里一梗。
他的脸色难看至极,唇线忍不住瘪了瘪,红了眼眶。
若是爹娘还在,他何至于变成这样?舅父和舅母是如何疼宠几个弟弟妹妹,他全看在眼里。
也一个人偷偷在夜里咬着臭烘烘的被子痛哭过,但他明白,自己是不可能得到这些了。
可他从未因这种事当着他们的面哭过,多是责罚的时候被揍哭。
但现在眼见着他们一脸假意将自己送到这个林子边上,才六岁的江羽书哪里知晓后面真的是有术士山门,还是,只是一片幽林?
所有的委屈都在即将离开他们的这一瞬涌上来,即使他们不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