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双更——
徐氏最不耐烦的便是廖氏这跟笑面人一样的态度了,真的是油盐不进,饶是她想撩拨几句,廖氏也从来不理会她。
至于关氏那里,徐氏是咬牙一般的恨。
从年纪上来说,关氏还比徐氏小上一岁,可老祖宗讲究长幼,常郁昭未娶亲时,行三的常郁晓是越不到前头去的,原本想着也就是前后脚,哪知关氏突然守丧,生生往后拖了时间,连带着把徐氏出阁的日子都给耽搁了。
徐家里头,徐氏只占了嫡长却不得宠,娘家日子不易已是心烦,本来耽搁了也就耽搁了,哪里晓得常郁晓稀里糊涂就和屋里人弄到一起去了,等大赵氏晓得了,叫常郁晓一顿求情之下,到底没有发卖出去,如今还留在她院子里做个通房。那通房不是什么省油的,常郁晓又是那么个态度,徐氏不敢和丈夫硬碰硬,暂且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这些帐,徐氏自然是算到了关氏头上去的。
至于肚子没动静,原先还有廖氏一块做个伴,现在楚维琳抢到了前头,她怎么会不心烦。
徐氏到底年轻,那些心思都浮在面上,大赵氏瞧着了不喜,反观卢氏,手牵着常恭岚半点不露情绪,这才有点样子。
手中是常郁映@ 冰凉的手,大赵氏怕她再说什么不中听的话,便自个儿笑着与老祖宗说道:“老祖宗。是喜事啊,从来都是一样跟着一样的,郁昀媳妇有喜了,想来这接下去的日子里,家里会好消息不断的。”
这话说得讨喜,老祖宗心花怒放,连连点头:“是这个理。”
大赵氏暗暗松了一口气,又与楚维琳道:“郁昀媳妇,头一回总会艰难些,你婆母不在京里。有什么不懂的、不放心的。可以去与你五叔母说,也可以遣人来寻我,缺什么要什么只管吩咐下去。”
楚维琳含笑谢过了大赵氏。
大赵氏笑意盈盈看了眼楚维琳的肚子,又睨了卢氏与徐氏一眼。
卢氏笑容不改。一副全然未觉的样子。徐氏涨红了双颊。紧咬了下唇。
大赵氏一一看了,心里不由骂了一句:迂的!
世家女眷生存,岂是单单看一个肚子能耐的事情?
大赵氏自己肚子争气。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可她从不认为这是她的本事,若男方娶媳妇只为了一个好生养,那只要是个女人就行了,为何世家挑媳妇还要讲究门当户对?门当户对就能生出一堆儿子来?
挑媳妇看的是教养、能耐、手段,不仅仅能相夫教子,能重要的是能管家,掌中馈,能顶起后院的一片天,能在官宦女眷相交上展现手腕给男人谋助力,那可不是躺在床上奶孩子就能有的本事。
只要自个儿厉害,便是膝下无子,也能站住脚跟,除非是遇到愚昧人家,只认儿子不懂掌事,才敢说什么无后为大,不过,那样的人家怕也娶不到好出身有能耐的媳妇。
无后,多的是办法,可以过继,可以养庶子,但掌家的本事,却不是想有就能有的。
大赵氏的这些思量,在座的无人能知,若是楚维琳能猜到,倒是会颇为赞同。
就像何氏,死活生不出一个儿子来,不一样管着楚家三房一片天吗?出去走动,又有哪个府上的官太太敢因为她无子而低看她一头?
至于楚伦沣心里存着谁,护着谁,那是一颗朱砂痣,和何氏有没有儿子没一丁点关系,也就是李氏寻事时以无子讽刺几句,何氏如今养着庶子,照样过日子。
老祖宗笑着问楚维琳这几日的吃食休息,又让岑娘子仔细写了安胎的方子。
段嬷嬷打了帘子进来,手中捏着一封厚厚的信,福身笑道:“老祖宗,二老爷从任上送来的家书到了。”
柳氏笑道:“正在说喜事,这不也是一桩喜事?”
老祖宗哈哈大笑,也不让旁人读,自己拆开信一页页看起来。
晓得是常恒淼的来信,楚维琳想信上怕是会提到些和二房有些的事情,便抬眸望着老祖宗,想从她的神色里看出些名堂来。
老祖宗读得格外认真,舒展的眉头忽然皱了皱,而后又换了下一页,等全部看完了,面上的喜悦已经淡了。
“妈妈,把信给郁昀媳妇。”老祖宗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多余的话并不说。
这是要她自个儿看了,楚维琳会意,从段嬷嬷手中接过了信纸。
常恒淼的字工整大气,看得出,常郁昀从小也是学着父亲的字长大的,可上头写的内容并不叫楚维琳多愉悦,而且出乎意料。
上头说,常恒淼想让涂氏带着一双儿女回京。
常郁晚一日比一日大了,以后总归要在京里寻婆家,不如早些回来,适应京中生活,再交几个京中密友,不然谁还记得常家有这么一位姑娘。
常郁曜早就开蒙了,明州学风正,跟着先生念了几年书,在同窗之间他算出挑的了,就难免有些轻浮,送回京里来,让他晓得什么是井底之蛙,对他将来是有好处的,尤其是常郁昀学识出众,便是只跟着兄长,也足够让他认识到自身不足。
再说在京里的常郁昀和常郁暖。
常郁昀娶妻了,新媳妇年纪小些,涂氏回京来,这二房事情有婆母教导,也不会让楚维琳手足无措;而常郁暖眼瞅着该说亲了,总不能事事麻烦老祖宗,涂氏作为继母,这本该由她来办。
再者,老祖宗年纪大了,他做儿子的不能在跟前尽孝。也要让儿媳来伺候老母,让常郁曜和常郁晚能在老祖宗膝下承欢。
楚维琳不知要以什么心情来读这封信,前世时,涂氏根本没有带着儿女单独进京,眼下这算是哪一出?
常恒淼这封信与其说是和老祖宗商议,不如说就是已经下了决定知会京里一声,也难怪老祖宗这般不喜。
再说回来了,常恒淼的信虽然写得漂亮,可说到底全是为了常郁曜和常郁晚,连老祖宗都是顺带的。更别说常郁暖和常郁昀了。老祖宗怕是一眼就看明白这全是涂氏的考量了。
当初晓得填房不易,带着亲生的儿女跟着丈夫去了任上,可曾想过要如何照顾常郁昀和常郁暖?又可想到过要在老祖宗跟前尽孝心?现在知道儿女大了要谋前途,就编些好话要把前事一笔带过。偏偏这好话还编成了这个样子。叫人一眼就看透了!
一封信。让老祖宗的欢悦全无,连楚维琳都神色凝重,大赵氏被两个弟妹盯着。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老祖宗,二叔在信上说什么了?”
老祖宗哼了一声,看了眼楚维琳。
楚维琳把信纸放下,道:“太太要带着七叔和五姑回京。”
听楚维琳称呼涂氏为“太太”,老祖宗又睨了她一眼,当真是夫妻,常郁昀从不叫涂氏为“母亲”,而只称呼为“太太”,疏离的意思格外明显,楚维琳这么做,也是顾及了常郁昀的情绪。
听她这么一说,众人具是吃惊,而后各打各的算盘。
柳氏并不想大赵氏一家独大、咄咄逼人,有强势的涂氏顶在前头,她安心看戏,再好不过;楚伦歆关切地拍了拍楚维琳的手,不管常郁昀与涂氏关系如何,那到底也是楚维琳的婆母,涂氏回京,最受影响的该是楚维琳,幸亏如今有孕在身,倒是不用怕涂氏拿她来立规矩;大赵氏更是心烦意乱,她自个儿屋里的事情还能收缀明白,涂氏再来添些事,这日子还怎么太平!
“行了,都散了。”老祖宗揉着太阳穴道。
众人起身往外走,常郁映似笑非笑看着楚维琳,楚维琳懒得与她多计较,干脆落后几步。
“郁昀媳妇,把信带回去给郁昀看看。”老祖宗吩咐道。
楚维琳应下,从段嬷嬷手中接过收回到信封里的信,再退了出去。
关氏带着常恭溢先走了,楚伦歆还在廊下等她,见楚维琳出来,过来扶了她的手,道:“信上可说了什么时候启程?”
“南方暑热,说是过了酷暑再启程,大约九月末十月初回到京里。”楚维琳道。
楚伦歆颔首,涂氏在明州多年,定有一番经营,眼下要回来,光是处置安排妥当都要费些工夫,再过几个月启程,也是常理之中。
“这事儿啊,你也别太挂心,眼下安胎是头一等的事体,没有比这个再重要的了。等你婆母回来,你肚子正隆,她不会为难你的,你只管放心。”楚伦歆安抚道。
楚维琳倒是没什么不放心的,她如今有着身孕,涂氏回来之后要应付的事情多着,哪里还会顾得上她?要是涂氏冲她指手画脚,老祖宗第一个不放过涂氏。
“我知道,叔母你也放心。”楚维琳笑着道。
楚伦歆笑了笑,她是过来人,晓得生儿育女的艰辛,临盆是鬼门关,养胎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事事都要小心些。
送楚维琳回到霁锦苑,楚伦歆吩咐流玉道:“把人都叫到院子里,我有话要说。”
流玉去了,楚伦歆这才与楚维琳道:“这些话本该你婆母来训,既然她不在,我就担了这事。”
楚维琳掩唇笑了:“辛苦叔母了。”
等人齐了,楚伦歆起身出去,扫了一眼跟前垂手听话的丫鬟婆子,她道:“你们奶奶有喜了,这是大事,各个都拎清楚了做事,毛手毛脚的自个儿看着办吧。”
惊喜从各人面上闪过,宝槿瞪大了眼睛去看宝莲,宝莲惊愕过后,合掌念了句佛号。
水茯和娉依也是喜气洋洋,等楚伦歆回屋里之后,又转过身仔细叮嘱了小丫鬟们,这才从流玉手中领过了赏钱。
人人都有赏钱,张婆子把封儿收好,悄悄拉了拉纪婆子的衣袖,走到背人处,才压着声道:“咱们院子里,是不是又要添人了?”
纪婆子一时没领悟,见张婆子的眼睛在那宝莲、宝槿和流玉身上一阵转悠,这才反应过来,啧啧嘴道:“这话可不好说,咱们爷什么脾气?奶奶没进门前,院子里有些心思的丫鬟打发出去的不下这个数了吧?”
纪婆子一面说,一面伸出了一只手比了比。
“那哪里能一样?”张婆子朝东面使了个眼色,“那边不赐人,还不许人动心思?”
东边,是松龄院的方向。
纪婆子连连摆手:“哎呦老姐姐可别乱编排,那几个姑娘瞧着不像哩!”
“就是她们不像,有些小蹄子的味儿就冒出来了!”张婆子哼了一声,瞥见杜平家的正打量着她们,赶忙冲她招了招手,等杜平家的走到近前,她赔笑道,“奶奶没打算添人吧?”
杜平家的皱眉,楚维琳的这心思不难猜,但她也不喜欢在背后说这些,便没应声。
张婆子看得出杜平家的冷淡,道:“我也没旁的意思,我知道,奶奶带来的姑娘都是有志气的,不屑当个姨娘,娉依和水茯两位姑娘也不是那等人,只是底下有几个,我多句嘴,还是要多防着些的。”
杜平家的听到这里,神色舒缓不少。
张婆子的意思她听明白了,底下有几个并非没有异样心思,只是从前常郁昀姿态明确,但凡有些不清醒的都打发了,剩下来的便是有贼心也没贼胆了。
现在楚维琳有孕,真把陪嫁丫鬟开了脸了,那些人晓得轮不到她们,也就死心了,但楚维琳不提拔屋里人,那些个愚的说不定就按耐不住了。
万一一个不防备,叫她们得逞了,到时候气坏的是楚维琳,伤的是两位主子之间的和气,霁锦苑里闹得不可开交,到最后其他仆妇一样倒霉。
张婆子这也是为了自身才出言提醒,但话糙理不糙,都是在理的。
杜平家的点头:“都是院子里的事,也是为了爷和奶奶好,我一个人两只眼睛,就怕有出纰漏的时候,两位老姐姐,咱们都上些心,一并盯着,等奶奶生了大胖小子,还能少了赏钱不成?”
纪婆子爱听这话,不住点头,张婆子嘿嘿笑了两声:“这是自然的,也叫几个姑娘一并盯着,人多些,眼睛亮些,自然就太平了。”
这些话,杜平家的没有去叨唠楚维琳,而是去找了李德安家的:“刚才五太太训话,其实也是这么个意思,就怕有脑子不清楚的听不懂。”
李德安家的连连应声,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小一年的工夫,她们自该多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