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子一下子就现出极不自然的神色来:“没有了,就这些,真的,我不骗你,小江。”
我抹一把脸:“你爱说不说。”
她哎哟了一声,抓耳挠腮的:“好了好了,我是怕你伤心,所以……所以……他还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大家都要往前看,没必要抓着过去不放。”
我点点头,把毛巾放在脸上:“还有呢?”
李牧子已经快要哭了,一把抓住我:“江别忆,我知道你很难过,你哭,或者你打我,狠狠打,只要你开心。”
我淡淡地看着她:“我问你,还有吗?”
她扭扭捏捏的:“还有就是,他说……他说……如果你不想要这个孩子,他没有意见。”
如果说刚才我还算是冷静,那么这一刻我真的是愤怒了,狠狠把毛巾砸在水里。
“他算什么,有本事让他来跟我说,看我不弄死他?”
李牧子抹一把脸,安抚我的情绪:“看吧看吧,我就说不该告诉你,你肯定激动。你别难过了,当我找人,帮你教训那个渣男。”
我扶着墙,狠狠地狠狠地吸气,把胸腔里面那些污浊之气,全部吐出来。
小腹又隐隐疼起来,还是像针扎。
我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密密匝匝的冷汗冒出来,然后我就听见李牧子大喊起来。
医生率先冲进来,看见我的样子也被吓了一跳,喊了我一声。
郑龙和郑怀仁冲进来的时候,我已经有点意识涣散了,李牧子自责的在一边哭。
我也哭起来,可怜巴巴抓着郑龙的手腕,哀求:“求你……求你,我要离婚,我要离开这里。”
吧嗒吧嗒的液体灼热了我的皮肤,郑龙俯身。虚虚地抱住我,哭得像个孩子:“丫头,你挺住,你挺住,你还没跟太爷爷回家呢……你还不知道你妈妈的事情呢……”
“太爷爷,你别吵,我好累……我真的好累,我想睡觉……”
回到坞城一星期后,我才在报纸上看见关于盖聂的新闻。
报纸被藏在郑家书房的抽屉里,我进去找书的时候发现的。
看来是郑龙吩咐过,不让我看见。
原来我昏迷的时候,郑龙父子把盖聂和一年轻漂亮的姑娘堵在别墅门口。
据说盖聂被揍得不轻,新闻上说,想不到九十岁的郑龙身手那么好,盖聂几乎是毫无还手之力。姑娘吓得晕过去。
有好事者猜测我跟盖聂的婚姻走到了尽头。
网上各种评论,大部分人认为,我跟盖聂本就门不当户不对,走到尽头也是大势所趋。
还有一部分猜测,盖聂要跟巩音殊结婚,所以才会不要我。
来到这里之后,为了让我安心养胎,郑龙把除了郑怀仁夫妻之外的郑家儿孙全部撵走,只要求他们每两天要回家里来吃饭。
最让我觉得温暖的,是我的房间里,摆满了各种各样温馨的礼物,都是郑家人送的。
每个礼物上面,他们都留了字条,最后一句一定是:欢迎回家。
这还不算,郑家本来是养了好多狗和猫的。为了让我阳台。郑龙竟然让管家把那些动物送走了。
不过他挺舍不得的,那条藏獒据说陪了他十多年,临走的时候他依依不舍的,抱着亲了又亲。
最后还是狠心,把它送走了。
我每天跟着郑怀仁的夫人冥想打坐,心境已经平复了许多。
是的,我还是不习惯称呼他们为“外公外婆”。
好在他们都由着我,这让我很欣慰。
我每天的任务,除了陪着大太太冥想打坐插花研究厨艺,就是陪着郑龙下棋钓鱼还有打太极,还有陪郑怀仁研究各种名贵红酒。
其实这样的日子也挺充实,一开始我夜夜失眠,总是想盖聂,想的咬牙切齿。
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哪里做错了?
他就算不喜欢我了。可以亲口告诉我,我说过的,不会纠缠于他。
他为什么要用这种难堪的方式来对我?
恨意和难堪充斥了我的全部,思维和呼吸,无数次半夜醒过来,我都有冲动,要去找他说个清楚。
有一夜真的是坚持不下去了,浑身的细胞都叫嚣着要去问清楚。
可是当我下楼的时候,看见郑龙和郑怀仁夫妻围坐在客厅里,三个人在谈话。
郑太太神色幽幽:“丫头这么下去,迟早得憋出病来,要不,你们想想办法,去盖四那边探探口风,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没有转圜了?”
郑怀仁抽着烟:“怎么去,怎么问?那臭小子一门心思要离婚,咱要是去问了,他还以为咱丫头离了他活不了呢。”
郑太太叹息了一声:“他真要离婚?为什么,咱丫头哪里对不起他了?”
郑龙歪歪斜斜地靠在沙发上,看起来精神状态不太好,咳嗽了两声:“依我看,这婚离了也好。要是这么拖下去,我还真怕丫头出什么事。这件事就交给律师去办,过几天我带丫头回乡下去看看她奶奶去。”
郑太太拿过毛毯盖在郑龙身上,语气关切:“爸,您身体不好,还是去休息吧。”
“我哪里说得着,你看丫头那样,强颜欢笑的。”
郑怀仁也很是关切:“上次你揍盖四的时候伤到了腰,如今老寒腿又犯了,您还天天地陪着丫头下棋钓鱼练太极的,肯定吃不消。”
郑龙呵呵笑起来:“没事没事,我身体好着呢。只要我的丫头高兴,别说这些了,就是要我学狗叫,我也愿意。”
郑太太提了提自家丈夫:“你别光说咱爸,你自己还不是伤的不轻,这跌打损伤的,最是难好。你们俩啊,可乖点吧。”
我扶着楼梯,才勉强没让自己倒下去。
原来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他们做了这么多,而那个法律上和我牵扯在一起的人,我腹中孩子的父亲,他做了什么?
回到房间,我想了很多,思绪回回转转,还是觉得应该和盖聂见一面。
有些话,应该说清楚的,不是吗?
我知道他们会反对,尤其是郑龙,他现在是闻盖聂色变,自然会劝我不要去。
于是一大早,我就给盖聂打电话。
这段时间以来他没有联系我,我的电话二十四小时开机,可是没有他的电话,没有他的短信。
一开始的时候我挺不习惯,老是盯着看,总以为是自己遗漏了。
后来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他是真的没有联系我。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接通,只是没想到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没有睡醒,朦胧迷糊的:“你谁呀?”
我看了看,确定这是盖聂的私人号码没错。
心里什么东西一点点破碎。
那边还在问:“你谁呀,说话。”
然后是盖聂的声音:“宝贝,你跟谁说话?”
女人娇滴滴的:“不知道哪个神经病,电话通了,却没有声音。”
盖聂的声音近了:“给我,你先去洗澡。”
“嗯,我不,我要跟你一起洗嘛。”
盖聂好像是亲了她一口:“宝贝乖,我马上就来。”
那一刻,脑海中回响的,只有“宝贝”那个词语。
像是无数炸弹在脑海中爆炸。连我自己都被炸碎了。
他曾经说过的,这是专属于我的昵称;他也曾经说过,这辈子不会这么叫第二个女人;他更是说过,这辈子只爱我只要我……
如今,当他叫另一个女人宝贝的时候,过去那些美好,全部幻化成一个个响亮的耳光,毫不留情打在我脸上。
我还要执着什么,他都已经选择了新生活,我为什么还要停留在过去。
他都已经往前走了,我为什么还傻乎乎停留在原地,还以为可以回到过去吗?
早就回不去了,早就物是人非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可是距离了一个多月再听到,我竟然又想起那天在立春看见的那一幕。
他的唇和手如何在那两个姑娘身上逗留,一想到他那肮脏的唇叫出我的名字,我就恨不得去派出所改一个名字。
我敛了思绪,淡淡道:“盖聂,我们离婚吧。具体情况,我会叫律师跟你谈。”
那边沉默了几秒,传来他淡淡的毫无情绪的声音:“好……”
好……
好……
好像巴不得现在就能跟我离婚。
好像巴不得这辈子都跟我再无瓜葛。
挂了电话我冷笑,笑着笑着觉得脸有点痒,伸手一摸,全是泪。
午饭的时候我很郑重宣布,我要跟盖聂离婚,让他们帮我准备律师,我一定要离婚。
刚好那天是郑家的大聚会,全部人都回来了。
全场沉默,十秒钟之后郑龙拍案而起,我以为他要骂我,吓得往郑怀仁身边缩了缩。
谁知道郑龙大吼一声:“痛快,管家,拿酒来,今天我要痛饮一杯。”
郑太太正想劝阻,郑怀仁应和道:“对,真是痛快。”
那天父子四人都喝高了,其他人也很尽兴,不过郑家家风很好,既随了老爷子高兴,也注重他的身体,到了那个度就把酒收走了。
来到这里的这将近一个月来,我真的是无时无刻都体会到郑家人的好。他们真的是互敬互爱又各自独立,完全不像狗血电视剧上说的什么勾心斗角。
他们的速度也很快,晚饭时间还没到,律师就把离婚协议送来。
完全按照我的要求打造,有些我没想到的细节,都注意到了,堪称完美。
我想也没想就拿起笔准备签字,郑龙摁住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丫头,你可想好了。这一去,你跟盖四就震得没有关系了。”
我点点头:“嗯,想好了。”
他缓缓松开手:“好吧,太爷爷尊重你的任何决定。与其看你这么痛苦,不如快刀斩乱麻。”
签好字,我把协议书递给律师,叮嘱他最快时间帮我解决。
我以为至少要等那么三两天的,谁知道律师的速度还真是快得超乎我的想象。
倒不是说盖聂签了字,而是睡午觉的时候,商如瑜就给我打电话,问我离婚协议是怎么回事。
原来她看到了,所以才着急忙慌给我打电话。
只是不知道那些以为何会被他看到,盖聂给她的吗?
我根本不想解释,因为无从解释,连我都没办法给自己一个解释。
商如瑜苦口婆心的:“小江啊,有什么事大家坐下来好好说好不好,别动不动就提什么离婚,那多伤感情。我已经跟盖聂谈过了,咱们约时间见个面,好不好?”
我本来挺有睡意的,被她这么一弄,瞌睡全跑了,强打起精神回复她:“我相信您跟他谈的时候,他一定是回复您,这婚离定了是不是?”
她一下子哑口无言。
我冷笑起来:“您看。您都没办法说服您儿子。”
过了几秒钟,她试图说服我:“小江,我知道,你们都还爱着彼此,为何会走到这一步,孩子怎么办?”
是啊,为何会走到这一步,我也想知道。
“您别担心,孩子我会自己抚养,我会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将来您要是想看他,也是可以的。”
她一下子叫起来:“这怎么成,你怎么可以让我的孙子……小江,算是我求你,你给他一次机会好不好?我知道他这段时间是有些胡闹,但是他本性不坏,遇到你之后,他真的改变了好多。”
其实现在来说这些,就类似于逼着我又去回忆一次那些过往的美好,逼着我撕开伤口,往上面撒盐。
不能再说了,再说下去我又得哭,我真的是恨死了那个动不动就哭的自己。
找了个借口挂断电话,我在床上呆了一会儿,才慢慢下床。
李牧隐兄妹和顾良书来看我的时候,我正跟郑龙在院子里耍太极。
说也奇怪,这段时间以来,我不止没有瘦下去,反而还胖了。
来到坞城第一天,郑太太二话不说给我戴上的那个手镯,一开始空落落的,现在都紧实了不少。
耍了一会儿之后我有点泄气:“不玩了不玩了,每次都是你耍的比我好。”
管家笑眯眯端了果汁给我:“小姐您又赖皮,明明是您缠着老太爷教您的。”
我翻白眼:“就算是我要求的,那也要顾及顾及我的感受不是?老是耍的比我好,将来我怎么在我孩子面前立威?”
管家依旧笑眯眯的,打量我两眼:“您气色越发见好了。”
郑龙在一边特别自豪的:“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功劳。现在啊,整个郑家上下都围着她转。等我的阿远回来,等我的阿远回来……”
他又想起令怀远来,每次这样的时候,他都会难掩落寞。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好陪着他一起难过。
佣人告诉我有人来看我,阳光下我眯起眼,然后就看见李牧隐他们。
应该是郑龙吩咐过不许打扰我,所以一个多月来他们都没联系我。如今再见面,大家都红着眼圈,李牧子和顾良书上来抱着我就哭。
郑龙在一边咳嗽,万分心疼的:“喂喂喂,别弄疼我家丫头啊。”
他对李牧子印象深刻:“尤其是你,你要是再敢胡说,看我不把你舌头拔下来喂狗。”
李牧子吓得缩了缩,轻声问我:“郑家人是不是对你不好,怎么一个个凶神恶煞的?”
我笑起来,天知道他们对我有多好。
天气渐渐暖和了,不过当我躺在摇椅上的时候,管家还是听从了郑龙的吩咐,给我送来薄毯,又给我们准备了吃的。
李牧子唉声叹气的:“现在你在坞城,阿书又在外地,我想找你们说话。都没办法。”
我晃荡着两条腿:“找个男人呗。”
顾良书哈哈笑起来:“忆忆跟我想的一样,没有什么事情是男人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个。”
李牧子又羞又窘的,和顾良书两个人打闹着去那边了。
李牧隐深深看我两眼,低声问:“决定了?”
我心知肚明他问的是什么,点点头:“嗯,决定了。”
“外界都在传,你跟令怀远不清不楚,才导致盖聂要跟你离婚。我本来还在怀疑,你不是那样的人,可是今天……”
他没有说下去,我心里有所触动,在这个喊着男女平等口号的社会,女人永远都是弱势群体。
我什么都没做,却成了这场战争的始作俑者。
李牧隐这么说,一定是尽量美化了那些说辞的。真正的那些话,一定比这个难听千万倍。
我笑了笑:“今天你亲眼所见,觉得其实我就是水性杨花的女人是不是?你甚至觉得,我肚子里的孩子,也许根本不是盖聂的是不是?”
李牧隐有点激动:“小江,你告诉我,不是这样的。”
我懒得解释,跟着郑家人混在一起,别的没学会,那种“爱他妈谁谁谁”的底气,倒是学会了一些的。
再说这件事本就无从解释,所以我也只是笑了笑:“是不是这样,都不重要了。李牧隐,我很感谢你们大老远跑来看我,你知道吗,一开始来这里的时候,我每时每刻都想着怎么去死……我到现在都没搞清楚到底怎么了,在这段感情里,我明明是受害者,怎么反而变成始作俑者了呢?现在我想清楚了,谁对谁错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和孩子都没事。别的事情,就别去强求了,你说呢?”
他沉默,低着头,等他再抬头的时候,眼圈红红的,冲着我一笑:“你能这样想最好,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需要我,尽管开口。”
我点点头:“外界关于我和郑家,是怎么说的?”
他惨淡一笑:“还能怎么说,就说你和令怀远不清不楚,给盖聂戴绿帽子呗。”
我松一口气,看来晚上得跟郑龙他们谈一谈,长此以往下去,难免刀爷不会起疑。
“还有别的吗?”
李牧隐想了想:“有的啊,那些花痴羡慕嫉妒恨,你能同时抓住两个豪门公子哥。其实她们哪里知道,你比她们想象的有魅力多了。就连当初,我都被你迷得不要不要的。”
他开玩笑的口吻让我轻松了许多:“你呢,怎么不找女朋友,莫非想一辈子打光棍?”
他耸耸肩:“我倒是想找。奈何没有可心的。许是缘分没到,慢慢来。”
我看着他:“哎哎哎,你现在越来越成熟了。”
他四仰八叉躺在我旁边的椅子上,长长叹息一声:“没办法,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我一下子愣在那里,我刚从看守所出来,盖聂请周院长他们去顾良书家农家乐吃饭那次,我不小心把水洒在盖聂身上,他好像也说过那么一句话的。
只是没想到,到了最后人心不古那一位,会是他自己。
我强按下心头的翻滚,抚摸着肚子,就听李牧隐道:“虽然郑老太爷一再强调,不许我们跟你说康城的事情。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一声……”
我继续阖目养神:“跟盖聂有关吗?”
沉默,只有风的声音。
还有。我的心跳声。
我很有耐心地等着,过了一会儿,李牧隐道:“半个月前,赤羽门收购了康城几家口碑非常不错的私人医院,医院虽然是赤羽门的子部门,但是独立存在。而就在昨天,盖氏突然并购了这几家医院,和盖聂以前那家医院合并成一个新的医疗系统。”
摇椅晃荡着,我缓缓发声:“那很好啊,造福百姓的事。”
李牧隐欲言又止的看着我:“还有一件事,我一直犹豫,要不要告诉你。”
既然他这么说,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而且他很清楚,一般情况下我是不太管盖聂的事业的。
那么。他要说的,是不是盖聂的感情?
“没事,你说,我什么都可以承受。”顿了顿我看着他,“是不是和巩音殊有关?”
“你怎么知道?”
那么,就是了。
他就那么迫不及待是吗?他就那么迫不及待是吗?
他连装装样子也不想了是吗?
“李牧隐,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傻?当初你们一个个的都劝我别跟盖聂在一起,是因为你们早就知道我配不上他,是不是?”
“不不不,小江。”他着急解释,“不是你配不上他,是他配不上你。你……你值得更好的男人,真的,我觉得令怀远挺不错。”
我愣了愣,噗嗤笑起来,这个世界,真没创意啊。
李牧隐嘿嘿笑起来:“我一直觉得令怀远比盖聂好,比他适合你。真的,你不妨考虑考虑……”
我再也忍不住:“李牧隐,我脸上是不是写着缺男人三个字,你们怎么一个个的……”
他特别认真,看到我眼底深处去:“小江,我就是……就是觉得你一定要幸福,因为……因为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女孩子。你那么干净,盖聂那样污浊之人,真的配不上你。”
我点点头:“我知道,李牧隐,我知道我很好,所以,我一定会幸福的。”
那天算是宾主尽欢。李牧子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尤其在郑家人面前,她表现得像是三好学生,绝不多说半个字。
她甚至还体贴地跑到厨房去帮忙,郑太太看起来挺喜欢她的,两个人聊得挺开心。
我一直担心郑太太会不会说漏嘴,关于我和郑家的关系,目前来说,还是个忌讳。
管家倒是看出了什么,对我使个眼色,就朝着厨房去了。
很快他就回来,冲着我比了个胜利的手势,告诉我一切都没问题。
顾良书像是憋了很久,她左看右看,确定周围没人,才偷偷问我:“外界传的那些,有关令怀远喜欢你,是真的吗?”
我有点无奈:“等他回来,你问他不就得了。”
他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点点头:“其实他也挺好的……我听说他之所以跟郑家私底下接触,除了地下赌场的事情,主要是为了你。不过盖聂那人挺操蛋的,以前是我高看他了,他怎么可以为了巩音殊那种女人跟你提离婚呢?”
我纠正她:“是我主动提的。”
她翻白眼:“那有什么区别,横竖是他先对不起你。我看你跟郑家人相处挺愉快的,等令怀远认祖归宗,你跟了他得了。我相信,他一定会对你和孩子好的。”
李牧隐咳嗽了一声,提醒顾良书打住。
可是顾良书早就憋着了,不吐不快:“我说错了吗?盖聂本就是个混蛋。欺骗了忆忆的感情不说,还有脸提离婚,竟然还带着不同的女人出双入对……我呸,臭不要脸。他现在不是赤羽门的法人代表么,我特希望,哪天警察把赤羽门扫了,把他枪毙了。”
这话有点重了,李牧隐吓得捂住她的嘴,嘘了一声。
顾良书吐吐舌头,抓住我的手:“我开玩笑,是不是吓到你了?”
我愣了愣,脑海中浮现出顾良书描绘的那种场景,然后我莫名一个激灵。
晚饭后郑龙就让人送三人去郑家旗下的酒店入住,约定了第二天他们三人陪我去产检。
洗完澡出来就看见郑龙端着一碗汤进来,看我湿着头发。他絮絮叨叨说着这样会感冒,然后放下碗,拿了吹风机,再把我摁在梳妆台前坐着,小心翼翼给我吹头发。
我很享受闭眼,想了想还是道:“我都知道了。”
声音蓦地停住,然后就是沉默,谁也没有开口。
过了很久很久,还是我开口:“把令怀远带回来吧。”
郑龙放在我肩膀上的手在颤抖:“丫头,你是不是在怪我?”
我摇摇头:“没有,我有什么资格怪您呢?就算没有刀爷提出那个条件,我跟盖聂这个婚,也是离定了。就当是天意弄人,就当是老天爷给我们一个一家人团聚的机会。你知道吗,以前我每次见到令怀远。都觉得莫名的亲切。其实上天早就安排好的是不是?”
“你外公去跟阿远谈过,但是他不同意用你的离婚来换取他的自由。他说……他宁愿一辈子被关押在那里,也不愿意牺牲你一点点。”
“这怎么能叫换取呢?是我自愿离婚的,和任何人没有半点关系。再说这么好的机会,我们怎么能错过?”
一直到头发吹完,鸡汤喝完,郑龙都没再说话。
他要走的时候,我突然开口:“太爷爷,什么时候,您安排我和令怀远见一面。”
他站在门口,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眼睛有点潮湿。
我看着他,摸了摸肚子:“您不用担心我,这个坎,我一定可以迈过去的。”
他离开的时候一直在絮絮叨叨的重复“好孩子”三个字。
我躺在被窝里,心思缥缈。一时间百感交集的。
走到这一步,我不怪谁,包括盖聂。如果说一开始对他还有恨的话,那么现在,我觉得一切都可以淡然。
也许我也曾经是他心口的朱砂痣,也曾经是他床头的白月光,但是时间这东西真是奇妙,昨天怎么看怎么顺眼的人,也许睡一觉之后,看哪里哪里都是缺点。
或者说,我们的精神层面已经不在一个频道,就像我们约定一起登上一座山,我走了这条路,他走了一条风景更美丽的路。
仅此而已。
并没有哪条法律规定,结了婚的人不能爱上别人。不能离婚的。
那一夜睡得并不踏实,无边的梦境里,我一直在死胡同里面乱撞,最后筋疲力尽瘫倒在地。
没睡好的结果就是眼皮浮肿,眼皮浮肿的结果就是,下楼的时候,大家都问我是不是又想起不开心的事情了。
彩超室里放着轻音乐,我躺上去,看着墙上那些一个比一个可爱的孩子照片,觉得莫名放松。耳边传来医生的声音:“放轻松,可以闭上眼休息一会儿。”
我闭上眼睛,渐渐有点意识模糊。
潜意识里突然闻到强烈的说不上是熟悉还是陌生的味道,我惊坐而起,突然发现彩超室里的灯光换成了柔和的颜色。
而我的小腹上,正覆着一只手。
冷不丁对上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我下意识就往后退,然后拿过包包护着肚子。
许是我防备的样子让他觉得有趣,他勾了勾唇:“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你至于这么躲着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