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如夜子衿,自然是听得出来,宁皇后的这一番话是情真意切,她是真心希望夜子衿能出手相助,救夜亓晟一命。
为此,她不惜将她和宁家的失势明告于夜子衿。
“母后……”她抿了抿唇,漠然的神色之间缓缓升起一丝暖意,“并非儿臣不愿帮助您和大哥,而是子衿实在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若是二哥和五弟都尚在京中,这件事倒还好说,可是如今……”
宁皇后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皱紧眉看着夜子衿道:“本宫知道,你们兄妹一向都与澜王不和,有件事你或是不知,但是本宫知道你和玄王兄妹感情深厚,若是不让你知道,只怕……”
夜子衿脸色骤然一凝,上前一步问道:“二哥怎么了?”
宁皇后一脸凝重道:“听闻修王到达西岭的的第二天,玄王和玄王妃遇刺,身受重伤,修王已经下令封锁西岭,捉拿刺客,更是派出百余名侍卫牢牢守住玄王夫妇暂住的别院,不容任何人靠近。”
她说着偷偷瞥了一脸惊愕与担忧的夜子衿一眼,轻叹道:“玄王久居京中,难得离京一次,就遭人暗杀,真不知究竟是何人如此歹毒,竟然一路追到了西岭去。”
她说得无心,夜子衿听了却变了脸色,下意识地双手握紧,神色愤然。
这个世上这个想要夜青玄死的人只有一个,便是夜明澜!
只是,她没想到,他在莫凉城数次动手未果,又一路追踪而去,追去的人皆在半路被杀之后,竟然又派人混入了西岭!
“这件事……母后从何得知?”她用力咬了咬牙,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转身看着宁皇后问道。
宁皇后有些心疼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昨天消息便送到了京中,你父皇定是怕你知道此事,太过担忧,所以秘而不宣。眼下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并不多,本宫也是无意中从贤妃妹妹那里听来的。”
夜子衿心底又是一沉,既然消息已经送到夜舜手中,想来是假不了了!
她稍稍站定,深深吸了一口气,幽幽道:“母后放心,该怎么做儿臣心中明了,不管怎样,大哥是我的亲大哥,我断不会眼睁睁看着大哥被人陷害。”
闻言,宁皇后眼底顿然划过一抹喜色,没由来地红了眼睛,她抓着夜子衿的手,用力点了点头。
“好,本宫相信你……”
眼看着夜子衿的身影消失不见,低垂的帘幕后方才走出一个人,却正是面容消瘦的夜亓晟,他皱着眉看着夜子衿离开的方向,面带愁色,轻声问道:“母后明知二弟并未受伤,那受伤的消息只是父皇故意放出来迷惑众人的,却为何还要告诉子衿,二弟身受重伤?”
宁皇后沉沉一叹,目光深沉地看了他一眼,“依你之见,如果玄王真的遭人刺杀受伤,最有可能下手的人,会是谁?”
夜亓晟细细想了想,恍然回过神来,“母后的意思是,让子衿以为伤害二弟的人是澜王,子衿与二弟感情深厚,定会想尽一切办法为二弟报仇。”
宁皇后点点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道理子衿一定明白,更何况,我们不仅是她敌人的敌人,还是她的亲人。”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看向夜亓晟时,眼底的悲色更深一层,“母后年纪大了,死不足惜,可是你还年轻,霖儿还那么小,他不能没有父亲……”
“母后!”夜亓晟骤然打断宁皇后,一脸愧色与无奈,连连摇头道:“儿臣不孝,让母后为难了……”
宁皇后红着眼睛摇着头,却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在这深宫之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一步步走到皇后的位子上,这宫里的规矩和尔虞我诈她比谁都要清楚,也都要了解明白。
这一次,夜明澜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挖出了夜亓晟这么多的底,就连书多年前的一些受贿和命案都掀了出来,尤其是能那么容易就解决的?
她是早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决心,如果实在没有别的法子,到时候她就一人扛下所有罪责,也要救下夜亓晟的命。
正也因此,她才会想到找夜子衿帮忙,子衿公主毕竟是夜舜最疼爱的女儿,有她出面为兄长求情,比任何人出面说话都有用。
就在这时,宁皇后身边的小丫头匆匆进了门来,四下里瞥了一眼,而后贴近宁皇后低声道:“娘娘,不好了,方才万寿殿的陆公公悄悄告诉奴婢,苏老王爷进宫了!”
“苏老王爷?”宁皇后凤眉一皱,瞪着眼睛问道:“可是苏贵妃的叔叔,苏老王爷?”
小丫头连连点头。
见状,宁皇后和夜亓晟的脸色都骤然一变,两人相视一眼,似是想到了一处——单单一个澜王和苏贵妃,他们就已经接不住了,如果苏老王爷再来插这么一脚,那他们……
这结果简直不敢想象!
这边厢,苏宏进了宫之后,便由凤寰宫的宫人直接领着进了苏贵妃的殿内。
如今宁皇后和太子失势,在后宫和前朝一向都很吃得开的苏家却是步步向上,宠幸与势力皆如日中天,这几日送进凤寰宫的赏赐远远超出了往日的记录。
“老臣参见贵妃娘娘。”苏宏进了花园内,瞥见正在河边喂鱼的苏贵妃,毫不犹豫地便上前行礼。
闻言,苏贵妃陡然回身看来,见是苏宏,连忙迎上前将他扶起,“叔叔,您这是干什么?”
说着,她狠狠瞪了身边的宫人一眼,“大胆,为何老王爷来了也不通报一声?”
宫人被她这带着杀意的眼神瞪得浑身发抖,支支吾吾着说不出话来。
苏宏倒是不介意,挥了挥手,“罢了,是老臣不让她通报的。”
苏贵妃便也不再纠缠,示意众人退下,而后亲自扶着苏宏朝着一旁的亭子走去,苏宏却不动声色地挣脱了苏贵妃,始终欠身垂首,不看她一眼。
感觉得到他的冷淡疏离,苏贵妃的脸色未变,在石桌旁坐下,亲自给他沏了茶奉上,挑着嘴角笑道:“听闻容家三公子和其父一道,亲自上门接走了语儿,这容家上下都是知书达理之人,如此,咱们语儿这进了门,断不会苦着累着受什么委屈。”
淡淡一笑,苏宏点头应道:“贵妃娘娘事务繁重,竟还不忘记挂语儿的婚事,当真是有心了。”
苏贵妃连忙赔笑道:“叔叔这说的哪里的话?不管怎样,本宫也是出自苏家,也是苏家人,语儿是您的孙女儿,那也是本宫的侄女儿,本宫岂有不心疼、不挂念的道理?好在语儿有眼光,圣上又隆恩盛宠,给咱们挑了个好人家……”
话未说完,就听苏宏不紧不慢道:“贵妃娘娘也觉得容家是一户好人家?”
而后不等苏贵妃答话,他便自问自答道:“老臣也是这么认为,容家远离京都,处于北方水洲北郡,山清水秀、人杰地灵,最重要的是,容家远离朝堂纷争,安稳度日,且那容三公子温文儒雅、谦逊有礼,语儿嫁于他,老臣也放心了,可以回乡安享晚年了。”
三言两语,便把苏贵妃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全都压了回去。
她自然是听出了苏宏的话中深意,他显然是在说,如今的他不喜欢再卷入到这朝堂的动乱和争斗之中,更不希望苏语和容家受到牵连,如今苏语已经出嫁,他已经了无牵挂,也可以辞官回乡,颐养天年了。
说得再明白点,他现在不想再牵扯到苏贵妃他们的争斗中,他不想因为他们被连累、被牵连。
苏贵妃脸上的笑意渐渐凝滞、消失,良久,她终于收敛了笑意,一副凝重之色,定定看着苏宏,“叔叔,近来的事情您也看到了,您是朝中老臣了,不可能看不明白,圣上虽然表面上对苏家恩重有加,对本宫百般恩宠,可其实他早就对苏家起了疑心,他如今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要麻痹我们,让我们大意,自己露出马脚……”
说到这里,她突然话音一顿,回过身来,一瞬不瞬地看着苏宏,“叔叔,您明白我的意思吗?圣上他这是……要开始对付我们苏家了。”
听到这里,苏宏不由长长一叹,连连摇头,“那贵妃娘娘可曾想过圣上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何这么多年来,圣上对我们苏家一直都是信任之深,却为何现在突然怀疑起苏家来了?”
苏贵妃一惊,瞪大眼睛看着他,“叔叔……”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苏宏抬头连声长叹,“这些年来,我苏家先祖为朝廷立下多少功劳,又有多少苏家男儿为了夜朝而战死疆场,圣上都记在心里,他断不会无缘无故找我苏家的不是。”
“叔叔……”苏贵妃也跟着叹息一声,垂了眼眸,眼底划过一抹悲色,“叔叔可是还记着当年,是本宫把堂兄举荐为平叛大将军而出战,结果丢了性命,害得您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害得语儿失去了父亲?”
苏宏只觉鼻子一酸,他深深低下头去,深深吸了口气,“罢了……过去的事了,就不用再提了,语儿出嫁了,老臣如今已经了无牵挂,也是时候离开这纷乱的京都,找个僻静的地方,安安静静地养老了。”
“是吗?”苏贵妃骤然冷笑一声,凝视着苏宏,“叔叔当真放得下这一切?那您手中的数万隐卫,也能放得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