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司仲卿心情好,云路的心情也没由来地跟着好了起来,一路领着司仲卿去了西院厢房,尚未进屋就听到一阵轻轻的呵斥声:“胡闹!你担心仲卿,又可知整个容府上下都在担心你?可知你这么一声不吭地离开,爷爷和父亲都急成什么样了?”
“大哥……”
“你还知道我是你大哥!”
司仲卿心头一阵酸涩,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云路退下,而后独自走进屋内,道:“她也吃了不少苦头了,表哥就别再训斥她了。”
闻声,屋内两人齐齐一愣向他看来,继而原本就满心委屈的容曦顷刻间红了眼眶,撇了撇嘴,扑进司仲卿怀里,终于忍不住放声嚎啕大哭。
“好了……”司仲卿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道:“没事了,都没事了……”
容曦却不依不饶,哭嚷着:“当初你战死的消息传回京中,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仲卿表哥了,哭死我了,就差要来找楼夙的人同归于尽了……好在后来雪衣表姐告诉我,她说表哥还没死……”
“雪衣……”听她提及雪衣,司仲卿不由轻轻念了一声她的名字,然刚刚把这个名字念出口,就感觉喉间一哽,他深吸一口气,理了理情绪,又安抚好容曦,这才转向容毓问道:“雪衣她,可还好?”
容毓用力点点头,“你放心,司家的事情已经查清楚解决了,雪衣也已经洗清冤屈,嫁入了玄王府,如今正与玄王安安稳稳地在一起。爷爷入宫与圣上谈过,看得出来,圣上很是喜欢雪衣,如今对玄王夫妇二人已是越来越器重,雪衣现在很好。”
闻言,司仲卿一直半悬着的心终于缓缓放下。
不管别人传来的消息说得怎样怎样,都抵不上容毓的这一句“雪衣现在很好”。
“对了表哥,”容曦擦了擦眼泪,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你怎么会突然变成楼夙的先太子?你和流烟姑娘……”
容毓轻轻扯了她一把,示意她不要再多问,看得出来,司仲卿对这件事并不想多说,甚至,他似乎根本不想接受这样一个身份。
“这件事太过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等以后有时间,我慢慢给你们解释。”他说着看了容曦一眼,看着她消瘦的身形和面容,心中不免心疼,“听闻容璟五月已经成婚,只是可惜了,我们都没能喝上这一杯喜酒。”
容毓心知他这段时间在楼夙遭受了很多事情,很是挂念夜朝的事情,便轻轻拍拍他的肩,“没关系,有朝一日我们回北郡,让他请我们喝个痛快。”
司仲卿扯了扯嘴角淡淡一笑,却笑得有些勉强。
“对了,闵扬怎么会跟你一起?”司仲卿转向容曦问道,“若非他来找我,我尚且不知你被关入了丞相府。”
容曦恍然想起闵扬来,匆匆问道:“你见到他了?他现在在哪里?”
司仲卿道:“我让他留在别院等我们回来,可是方才一直都没有见到他。”说着,他走到门前,伸手招来云路,“去找一下那天随我回来的那个人,就说我有要事要见他。”
云路应了一声,欢快地跑开了。
容曦嘟嘟囔囔地将她和闵扬之间的事情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又说到他们进了楼夙被人追杀,后被一名大嫂救下。
等她说完这些,天色已经暗了。
四下掌灯时分,云路匆匆而回,神色有些严肃,在司仲卿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只见司仲卿也没由来地变了脸色。
容曦心中一凛,问道:“怎么了?闵扬他怎么了?”
司仲卿道:“今天我们出门之后,闵扬不放心你,所以也跟着出去找你,结果在半路上遇到万俟禄的人,被抓了。”
闻言,容曦暗道一声“糟了”,她瞪着眼睛看着二人,“你们可知万俟禄和巩能方为什么要抓我们?”
司仲卿想了想,道:“是夜明澜?”
容曦点头,“夜明澜和楼夙的人有勾结,那个人就是巩能方和万俟禄,他知道我们前来楼夙,所以暗中通知他二人,想要在楼夙杀了我们。”
容毓沉着脸色,道:“只怕他不仅仅是和楼夙有勾结,蜃雪楼打听到消息,君瓴也有他的人。”
容曦不由瞪大眼睛,“他这么四处勾结,看来是想要谋反!”
说到这里,三人都没由来的一阵担忧,若是按照之前的情况发展下去,楼夙由巩能方和万俟禄掌权,到时候夜明澜如果真的叛乱,一定会向楼夙借兵,而以巩能方和万俟禄的野心,难保不会趁机侵入夜朝。
若当真如此,那夺下楼夙的皇权,便是十分必要的事情。
这么一想,兄弟两人相视一眼,只这一个眼神,两人就似明白了彼此的心思。
门外有人过来,跟云路说了些什么,随后云路跑过来道:“殿下,王爷找您有事相商。”
兄妹三人短短一聚,虽然来不及说什么,然知道彼此都安全,便也就放心了。
临走前,司仲卿道:“你放心吧,我会让人留意闵扬的下落,一定会想办法把他救出来。”
容曦不知能说些什么,只是用力点着头,目送着他一路离去,而后悻悻地走到容毓身边,抱着容毓的胳膊,低垂着头不说话。
“怎么了?”容毓摸摸她的头,“还在生我的气?”
容曦摇了摇头,想了好大一会儿,轻声道:“仲卿表哥变了。”
容毓心下咯噔一跳,而后拍拍她的肩,“人都会变的,仲卿这半年多独身一人在楼夙,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困苦,只有他一人知道。如今他身份更迭,性情有变,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容曦用力点了点头,却还是不开心,隔了片刻竟是轻轻啜泣起来,哽咽着道:“表哥他……是不是已经和流烟姑娘成亲了?”
容毓这才明白她真正不开心的原因,看着她哭得两眼通红的小可怜样,又心疼又无奈,只能轻声安抚道:“曦儿,听大哥一句,仲卿这辈子只可能是你的表哥,他不是你该喜欢的那个人。”
话刚说完,自己也没由来地愣了愣,而后自嘲一笑。
容曦如此,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那个人,同样也不是他该喜欢的人,不是吗?
先太子回朝,此事事关重大,虽然早前已经早有传言,然此事毕竟要告知王,再昭告天下,才算真正承认了司仲卿的身份。
保平王找司仲卿,正是为了进宫面见楼陌风的事。
因着先王对先王后和先太子感情深厚,这一生并没有留下太多子嗣,除却夭折和遇害的,如今就剩下在王位的楼陌风。
虽然此番不是第一次与楼陌风相见,司仲卿心底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紧张,不管怎样,这个人是他的亲兄弟,与他是血脉至亲。
甚至按理说来,这人于他而言,比雪衣对他来说都更重要。
远远地就看到一道清瘦的身影站在殿门外,踮着脚朝着这边看来,保平王见了不由呵呵一笑,“这孩子,听说要见自己的大哥,一下午就没能安生下来。”
司仲卿勉强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心中复杂万分。
原本,他只是想要尽快救出流烟,然而现在,形势似乎已经渐渐发展得有些脱离他的掌控了。
回神时,他已经和保平王一起在台阶下站定,两人对着楼陌风齐齐行了一礼,只见楼陌风连连挥手,扬着稚嫩的嗓音道:“免礼……王叔,大哥,快快免礼。”
看得出来他很激动也很欣喜,想他幼年继位,早早地便失去了一个孩子该有的童年,这些年又从未真正掌权做主过,一直都过着被别人胁迫的生活,这对于一个不满十岁的孩童来说,未免太过残忍。
这么想着,司仲卿对这位年幼的弟弟忍不住生出一丝同病相怜、难兄难弟之情。
楼陌风似乎并未察觉两人情绪的变化,热情地招呼两人入座,而后将所有宫人屏退,全然没有一国王上该有的架子,明明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其实我早就知道我还有一位大哥,也一直在等着大哥回来,如今终于让我等到了!”
保平王和司仲卿都稍稍一惊,楼陌风便又笑了笑,道:“这件事是父王临终前告诉母妃的,母妃后来又告诉了我,她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以免给大哥带来杀身之祸。”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司仲卿敏锐地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只是一时间脑海里有些混乱,理不清楚。
他会心一笑,对着楼陌风俯身道:“王上有心了。”
楼陌风却连连摇头,“大哥,你莫要叫我王上,这里没有外人,叫我陌风就好。”
“这……”司仲卿还有些犹豫,保平王却忍不住哈哈笑开,“如今看你们兄弟二人和睦相处,我也放心了,今后去了也总算能对得起先王了。”
楼陌风自顾笑得天真,突然又似想起了什么,正色道:“对了大哥,你此番回来,就不会再走了吧?弗如,这王位由你你继承可好?我是真心一点也不想坐在这里,每天被人看着管着,自己的事全都做不了……”
看着他那一脸委屈和悲伤的模样,两人都没由来的一阵心疼,司仲卿正想说“此事不必着急”,就被保平王抢先了一步,他道:“你是真心想让你大哥替你继承王位?”
楼陌风认真点了点头,“大哥年长,懂得远远比我多,我相信大哥一定能把楼夙治理好。”
保平王不由连连点头,“难得你如此懂事,先王泉下有知,一定会很高兴。”
楼陌风却似乎并不明白这些,席间一直自顾自地说着想要找哪些玩伴玩些什么样的小游戏,难得他童心未泯,如此开心。
临走的时候,他又像刚来时那样,把两人一路送到了殿门外,目送着两人离去。
直到两人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他脸上纯真的笑意突然消失不见,微微回身朝着身后瞥了一眼。
“王,您可看到了?他们此番回来,根本就是要来夺您的王位的!等他们夺取了王位,您和您的母妃栗姬娘娘可就没有活路了!”
借着宫灯的光看去,只见巩能方从屏风后面缓缓走出,眼底是诡谲的笑意。
而楼陌风并没有看到,他只听到巩能方说他和他的母亲可能会被杀,而他,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