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青玄脚步不停,面不改色,浅笑着问道:“你说的是,你第一次到玄王府回去的途中吗?”
听他这么一说,雪衣顿然轻轻一笑,轻声呢喃道:“果然是你……”顿了顿又道:“我早该想到的。”
夜青玄弯了眉角,没有再出声,一路抱着她走进容毓的房间。
雨已经停了,只是屋檐上还有水滴在一滴一滴地落下来,发出清脆的滴答声。
容毓脸色苍白,毫无血色,静静躺着昏睡不醒,雪衣见到他这样,心底没由来地一阵狠狠的抽痛。
她知道,若非因为她,容毓也不会被卷入这些事情之中,他大可以独自一人逍遥自在地云游四野,不问世事。
是她,将他拉回了这个凡尘俗世,受尽苦难与折磨。
见她紧紧拧眉,夜青玄大致猜到了她的心思,上前扶住她的双肩,“放心,他不会有事,我也不容他有事。”
闻言,雪衣沉沉点头,神色之中却没有丝毫的轻松,定定看着容毓良久,她轻声对夜青玄道:“阿玄,我想尽快送表哥回北郡。”
夜青玄略一沉吟,而后点点头,“好,回京的途中正好可以经过北郡,我们便从北郡走一趟,我也好亲自上门拜见外公。”
听他提起容皓,雪衣心头没由来的一阵酸涩,缓缓站起身来走到门前,“许久不见,我也很想外公,很想去看看他老人家……”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完,只是神色越来越凄冷,一副心事重重模样。
她不说,夜青玄便也不问,走到她身边将她扶住,“放心吧,外公不会有事的,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
雪衣凝眉想了想,“那,大哥那边呢?”
夜青玄握住她微凉的双手,轻声道:“天干八组若留下,相信可以助大哥一臂之力。”
雪衣愣了愣,盯着他平和静淡的面容看了片刻,喉间一哽,“阿玄……”她哽咽了一下,“我何德何能,值得你这般为我?”
夜青玄顿然轻轻一笑,“你忘了,我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
雪衣用力地摇摇头,“以前,一直都是你在无声无息地帮我、救我,而今,我终于能为你做点什么了。”
蓦地,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抓紧夜青玄的衣袖道:“带我去药房。”
闻言,夜青玄不由一拧眉,“你有伤在身,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安心养伤就好。”
雪衣却摇了摇头,“不行,我好不容易想到了这一点,必须要立刻试一试。”
说着抬头看了看夜青玄,见他俊眉蹙起,一副坚决不可的模样,雪衣便轻轻扯着他的衣袖,轻声道:“你就让我去吧,我保证,绝对不会让自己再受伤。再说,如果现在不试,我只怕再一觉醒来我会忘记,阿玄,你就让我试一试吧。”
听她这般软语相求,夜青玄只能无奈地摇头一叹,“能奈你何?”
说罢,将她抱在怀中,缓缓朝着药房走去。
下过雨的夜晚,空气很是清新,带着一丝微凉。
进了药房之后,夜青玄环顾一圈,将她放在桌案上的木椅上,“你要什么,我去给你取。”
雪衣指了指药架上的几只杯盏,夜青玄便取来放在她面前,她又指了指最远最高的那一排,“里面的药各取五钱。”
闻言,夜青玄心下虽有疑惑,却还是照做,只是他刚刚取了两味药就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回身一看,只见雪衣用匕首划破了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入了几只杯盏之中。
“你干什么!”他身形一晃,掠至雪衣身边,一把抓住她的手,俊眉皱得紧紧的,“你刚刚答应了我什么?”
雪衣却不以为然,拉着他在身边坐下,对他做了个“嘘”的手势,而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几只杯盏,看着杯盏里的药水一点一点变化。
良久,她突然长舒一口气,面露喜色,顾不得自己的手受了伤,欣喜道:“果然如此!”
夜青玄一把抓住她划破的手放到嘴里轻轻吸了吸,而后沉着脸色看她,“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知道啊!”她雪亮明眸看着夜青玄,“我终于知道药引是什么了。”
夜青玄一拧眉,沉声道:“你的血?”
“嗯!”雪衣连连点头,夜青玄的脸色却更加沉冷,“你是想要用你血为我治伤解毒?”
雪衣听出他话中深意,伸手抓住他的手腕,轻声道:“又不是让你喝我的血,不过是取几滴血做药引罢了。再说,你为我而牺牲的,又何止这几滴血?”
也许,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当初她濒死之际听到他说的那句话,他说:若雪衣有任何差池,本王定让他整个夜氏一族陪葬!
就凭这一句话,便是要她以命相抵来救夜青玄的命,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夜青玄还想再说什么什么,然垂首看着她狡黠若狐的眸子,终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轻轻一叹,以额相抵。
“我夜青玄上辈子,定是欠了你的。”
“不。”雪衣断然摇头,“是我欠了你的。”
夜青玄微微一愣,随即感觉到一双柔软的唇印上他的唇,带着清凉的气息,轻轻颤抖着。
心下狠狠一动,他伸手揽住她,主动回应着她。
雪衣感觉得到他在顾忌她的伤,所以动作很是轻柔,不带任何*,有的只是心疼与怜惜。
心里有种莫名的喜悦,她骤然轻笑一声,便是这一声轻笑,打断了夜青玄的动作,他坐直身体深深皱眉看她,满眼不解。
“你怎么了?”
雪衣连忙摇头,“没事。”
夜青玄却不相信,“当真?”
雪衣不再理会他,从面前的几只杯盏中挑出她需要的那一份药引,缓缓站起身来,“现在我最想做的,就是尽快治好你和表哥的伤,等你们伤好了,我们就能回北郡了。”
夜青玄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只是紧紧跟在她身边,替她取来她想要的一切,而后静静地看着她把所有的药配在一起倒进了药炉上的银锅里。
生火、控火、入药引……所有的一切她都坚持自己来,不让夜青玄插手,火候时大时小,需得小心控制着。
见她执意不让自己插手,夜青玄便也不坚持,免得给她惹麻烦,只是寸步不离地守在一旁。
许久,她慢慢将火熄灭,而后站起身来看着药炉上的那一锅药,轻轻一笑。
“阿玄,药好了。”
青柳城外,两名黑衣人徘徊良久,终于放弃入城,转身朝着楼夙的方向去了。
大将军府内,两人对着万俟禄行了一礼,道:“属下办事不利,没能杀了夜青玄,请将军责罚。”
万俟禄挥了挥手,“这也怪不得你们,庄傲那两个老家伙都对付不了他,你们又能有什么法子?”
说着,他皱眉想了想,转身对坐在一旁不紧不慢品酒的巩思呈冷声道:“这个夜明澜是当真不知情,还是故意拿我们当猴耍?谁说这个夜青玄只是一个没用的病鬼王爷?本将军看来,这个夜青玄可是比他难对付多了。”
巩思呈手中杯盏一顿,抬头看他问道:“大将军接下来有何打算?”
万俟禄沉思一番,突然诡谲一笑道:“既然杀手对付不了他,那就让兵马前去会会他,本将听说他此番前来青柳城,可是没带一兵一卒,只跟了几个随从,夜朝北疆诸城已经被夜明澜控制,绝不会有人出手帮他,我就不相信他双手能敌四拳,一人抵抗数万大军,到时候就是累也要累死他!”
巩思呈先是点头,继而又疑惑地皱眉问道:“可是将军,我们要派谁前去对付他?”
万俟禄挑眉道:“当然不是我们自己去,要去,也得找一个替死鬼才是,比如保平王和查将军就是很好的人选,哈哈……”
闻言,巩思呈连连点头笑开,“将军果然好谋略,如此一来,不仅可以制衡夜青玄,还能将楼陌卿身边的人抽空,等到他身边的人全都被支开,独留他一人,我倒要看看他究竟还有什么能耐跟我斗!”
听得出来他语气之中对楼陌卿的恨意,万俟禄不由摇头笑道:“贤侄,你不会还在想着那个女人吧?”
巩思呈冷冷一笑,“我只是在想,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
万俟禄不由朗声而笑,“贤侄尽管放心,等我们拿下了楼陌卿,那个女人便交给你来处置。眼下王上对楼陌卿已是十分忌惮,你和你父亲要做的,就是好好安抚王上,别让他发现异样,只要王上在我们手中,又何愁对付不了区区一个楼陌卿?”
巩思呈沉声道:“将军,咱们还真不能小瞧了他,这段时间他一直不吭不响,没有一丝动静,反倒让我这心里有些不安宁,你别忘了,到现在我们都没有找到那个夜朝的探子,他既是有能耐把人藏得这么深,而且每次都能避开我们的搜查,想来是在我们身边安插了眼线,可是我找了这么久,冤杀了六人,也没能把那个眼线找出来,我这心里……”
“哎……”万俟禄摆摆手,“既然找不出这人,那就好好利用一下,他能把咱们的真消息传给楼陌卿,自然也能传假消息。”
巩思呈微微一愣,继而像是明白了什么,连连点头笑道:“将军果然足智多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