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万和楼大厅,此时早已不见一位客人,之前那些吃饭的客人已经变成了持刀侍卫,将通往二楼的所有楼梯全都死死拦住。
夜青玄站在楼下,冷眼看着挡在自己眼前的男子,轻呵一声道:“本王不能上楼?”
男子一脸正色,对着夜青玄行了礼:“很抱歉,王爷,这是澜王殿下的命令,我等也只是奉命行事。”
这人正是那天晚上从画舫追着夜青玄和雪衣出来的男子、夜明澜的贴身护卫闵扬,传闻此人武功高强,尤其是轻功,堪称一绝,是夜明澜府中的第一高手。
此番夜明澜命他看守万和楼,显然是打定主意不允许任何人上楼打搅。
“哼!”夜青玄素来清淡无波的眼底渐渐旋起一股戾气,浑身上下都散发出凌冽的杀意,那气势压迫得众人不敢抬头看来,就连闵扬也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
只见夜青玄掏出一枚金黄色御令,冷喝道:“你还要拦着吗?”
一见御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齐齐下跪,高呼万岁,闵扬也愣了一愣,跪了下来,然却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王爷,请不要为难我们,您……不能上去。”
“放肆!”赶来跟在夜青玄身后的秦钟舸心中担忧雪衣,不由怒喝一声,“见御令如圣上亲临,你们莫不是连圣上也不放在眼里?”
夜青玄看也不看闵扬一眼,抬脚就往楼上走去,边走边道:“传本王命令,若有人敢阻拦,便以忤逆罪论处,就地斩杀!”
闻言,其他人都吓白了脸儿,纷纷让开一条道儿,心道这个病鬼王爷发起怒来,着实是可怕。
偏得,只有闵扬一人依旧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看得秦钟舸恨得牙痒痒,正要拔剑之时,突然只听得门外一声高呼:“皇后娘娘驾到、贵妃娘娘驾到、子衿公主驾到——”
哗!
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三名盛装女子在众人的簇拥之人先后进了万和楼内,所有人连忙跪地行礼。
甫一见到对峙中的夜青玄和闵扬,三人都愣了愣。
“这是怎么回事?”宁皇后四下里扫了一眼,倏地皱起眉,看着夜青玄冷喝道。
夜青玄回身对着宁皇后和另一名盛装女子行了礼,而后道:“回皇后娘娘,儿臣是来找人的。”
宁皇后疑惑地看着他问道:“何人?”
夜青玄沉吟了一下,没有回答,而是向刚刚进门的离洛看去,只见离洛悄悄做了几个手势,而后看了后来的三人一眼,夜青玄不动声色,只朝着夜子衿看了看,离洛当即会意,又折身出了门去。
待走到万和楼一旁的巷子口,他对着隐在黑暗中的那人道:“吩咐下去,等王爷的命令,命令一出,除了无门之人和子衿公主之外,其他人一个不留。”
“是!”那人应了一声,一个转身便消失在黑夜中。
而此时万和楼内氛围紧张万分,见夜青玄久久不回话,夜子衿不由担忧地瞪了他一眼,上前道:“二哥,皇后娘娘问你话呢,这大晚上的你跑到万和楼来找谁?”
“呵!”一直没有吭声的红衣女子突然轻笑一声,走到宁皇后身边道:“姐姐,依妹妹看来,玄王似是有难言之隐,您也就别为难他了。男人嘛,年轻气盛、血气方刚,这深夜外出至此,还能是为了什么?”
闻言,夜子衿的眼神不由得冷了下去,脸上却始终堆着笑意,对着那人行了一礼道:“瞧贵妃娘娘这话说的,二哥身体素来不好,到现在这身上还带着药味儿,以儿臣来看,二哥来这里,只怕是与咱们一样,都是被六弟给叫来的。”
她说着瞥了夜青玄一眼,顿了顿又道:“不过这话说回来,不知六弟深夜把二位娘娘请到这里来,究竟是为了何事。贵妃娘娘,您可知道?”
那被称作“贵妃娘娘”的女子便是夜明澜的母妃,也是袭芳郡主苏语的远亲姑姑苏贵妃,听夜子衿这么问,她不由垂首淡淡一笑,“本宫也是刚刚接到消息就赶来了,哪里会知道?等会儿见了澜儿,一切自然会揭晓。”
宁皇后适时出声道:“说到这,本宫怎的没有见到澜儿?”说着把目光投向闵扬,“澜王爷呢?”
闵扬行礼道:“回皇后娘娘,王爷他……在楼上。”
宁皇后不由面露不悦,“他请了我们来,却独自一人躲在楼上不下来,这是何意?你倒是说说,他在楼上做什么?”
“这……”闵扬迟疑了一下,朝夜青玄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澜王爷正陪着三小……”
“雪衣拜见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公主殿下。”闵扬话未说完,就被门口处传来的清越女子嗓音打断,众人抬头一看,只见一袭月色袍子的雪衣正对着三人福身行礼。
闵扬顿然脸色一变,三小姐!
“三小姐?”宁皇后三人也愣了愣,有些摸不着头脑,看了看雪衣又看了看夜青玄,挥挥手示意免礼,“三小姐这是……”
雪衣谢了礼,自然地走到夜青玄身侧,“雪衣是想着王爷的药差不多用完了,于是又配了些想给王爷送去。”
她说着晃了晃书中的药包,“王爷今日心情正好,道是憋闷了多时,难得有个好天气,想出来走走,便约了雪衣在此碰面,却没想到二位娘娘和公主殿下都在。”
原本还一脸疑惑的宁皇后顿然舒展开眉,微笑道:“原来玄王来找的人是三小姐,本宫就说嘛,除了三小姐,还有谁能让咱们的玄王深夜亲自出府?”
她边说边睨了苏贵妃一眼,只见苏贵妃的脸色闪过一丝惊讶,不再复方才的轻松镇定。
雪衣腼腆一笑,侧过身去将药包交到秦钟舸手中,趁着这背对着众人的间隙,轻声对夜青玄道:“等着看一场好戏。”
闻言,夜青玄的脸色终于缓缓放松下来,挑眉淡淡一笑。
抬眼望去,夜子衿见夜青玄的危机已除,便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宁皇后则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一脸不骄不躁地笑意,倒是苏贵妃,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有些担忧地瞥了楼上一眼。
而所有人之中,脸色变化最大的莫过于守住楼梯的闵扬,从雪衣出现之后他的表情就彻底变得僵硬,脸色难看之极。
偏偏宁皇后这时开口道:“你家澜王爷到底在哪里?速速带本宫去见他,本宫倒是好奇,他究竟在与咱们玩什么游戏,是要捉迷藏吗?”
皇后娘娘发了话,而且这么多人在场看着,闵扬骑虎难下,实在无奈,只能领着众人上了二楼,走到一间雅间门前,轻轻敲了敲门,“王爷,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已经到了。”
屋里原本黑漆漆的,没有点灯也没有声音,直到听到闵扬的话,这才有人轻轻应了一声,过了片刻,屋里的灯也点亮了,继而只听“吱呀”一声,门开了。
站在门内的人正是夜明澜,只是此时他只着了里衣,衣衫和头发都微微有些凌乱,显然是刚刚从床上起身的。
一见他这模样,姑娘家纷纷扭过头去,就连宁皇后和苏贵妃也没有来的一愣,继而苏贵妃上前,朝着屋内瞥了一眼,道:“澜儿,你这是……”
夜明澜没有说话,而是意味深长地朝夜青玄看去,本想看到他惊慌、愤怒、羞愤、甚至是不安的样子也好,可偏偏那个男人神色淡若青云,静如秋水,无波无澜,最重要的是,他此时侧着身,刻意挡住了一个人的视线,那个人……
蓦地,夜明澜惺忪睡意全无,瞪大眼睛仔细看了看夜青玄身边的那人,司雪衣,那人竟然是司雪衣!
她怎么会在夜青玄身边?这么说,屋里的这人……
宁皇后哪还给他说话的机会,笑意盈盈道:“哟,前些日子圣上原本要给澜王赐婚,澜王执意不愿,道是自己无心婚娶,今儿看来,并非是无心婚娶,而是人没选对吧。本宫今日倒是要看看,能让咱们澜王心仪的姑娘家,究竟是谁?”
说话间,已然领着众人一道进了屋内。
再说床上的那人听到外面的嘈嘈声,已经醒了过来,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刚刚撩起珠帘就撞见宁皇后这么一大波人,顿时吓得白了脸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拜……拜见皇后娘娘……”
“是你!”宁皇后一眼就将她认了出来,脸色浮现一丝怒意,“你这丫头那天不是已经……”
突然,她话音一顿,朝苏贵妃看去,而后“哈哈”一笑,“难怪,难怪呀……本宫就说这丫头的来历没那么简单,却原来,是澜王的人。”
苏贵妃不由沉了脸色,“姐姐这话什么意思?”
宁皇后没有回答,而是向后进来的夜明澜看去,显然,见到眼前这人,他自己也顿然一怔。
红溪!怎么会是红溪?
他霍地回身,向门外看去,却见夜青玄和雪衣齐齐向他看了一眼,并不多言,而后两人并肩缓缓下了楼去。
随后便听到楼上传来一阵女子的哭泣声和争论声,即使不细听,雪衣也猜得到,定是宁皇后和苏贵妃在争论如何处理红溪的事情。
不管怎样,夜明澜和红溪两人的关系此时算是板上钉钉了,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想赖也赖不掉,更别说宁皇后与苏贵妃素来是死对头,此番好不容易抓着了一个把柄和机会,宁皇后又怎会轻易放过?
至于这娶了为妃也好,收了为妾也罢,都是他们的事儿了,无论怎么处理,夜明澜和苏贵妃的这个哑巴亏是吃定了。
这也怪不得别人,要怪就只能怪他们先起了害人之心,而今是自食恶果!
“原来,你早就发觉情况不对。”夜青玄半悬着的心虽然放下了,可是看着雪衣一脸狡黠神色,不由板起脸道:“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雪衣抿了抿唇,“这件事我自己应付得来,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是吗?”夜青玄拉着她走到万和楼大门外,向着四周看了一眼,缓缓道:“你可知,若你出一点差池,这整条街上的人,都要命丧于此?你认为,我还能不牵扯进来吗?”
听着他微冷的语气和幽沉的嗓音,雪衣不由得愣住,定定地看了他许久,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那个为了她而不顾生死、义无反顾的男人就站在眼前,誓要为她当下一切苦厄和劫难。
喉咙骤然一堵,她哽咽着问道:“为何?”
夜青玄笑得淡然,替她拉紧身上的披风,俯身轻声道:“我也很想知道,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