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青玄没有说话,沉默许久,他用手轻轻拨着雪衣的长发,一下一下,若有所思。
良久,他轻声道:“放心,夜明澜欠的,都会找回来。”
雪衣便不再说话,而是把头靠在他怀里,深深吸了一口气,没多会儿便沉沉睡去。
夜青玄却难以入眠,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一想到雪衣要离开自己身边,就开始有些不安,心里闷闷的。
难道在这段日子的相处中,他竟是已经对她产生了依赖了吗?
想到“依赖”两个字,他下意识地轻轻一笑,也许,就是“依赖”吧,而他也欣然接受。
院子外面,两道黑影盯着院子里看了片刻,而后转身掠去。
奔走了约一刻钟,到了镇子外面的林子里,那里早有一行五人在等着,其中一人身披斗篷,还戴了一顶斗笠,斗笠四周是一层轻纱,正好可以遮住她的脸。
“碧仇姑娘,人已经找到了。”那两人对着戴斗笠的那人行了一礼,压低声音道。
这人正是千凝相识的那位碧仇姑娘,闻言,她微微点了点头,“他们有没有发现你们?”
两人摇了摇头,“属下知道那些人个个都是心思缜密、武功高强之人,所以没有靠得太近,只是向店小二或者在院墙外面打听他们的消息,听店小二说,他听到同行之人有人喊了‘王爷’‘王妃’,且依据人数和年龄来判断,应该是错不了了,正是他们。”
“王妃……”碧仇姑娘对“王爷”二字并没有过多的反应,倒是对“王妃”二字很是在意,轻轻念道了即便,突然用力一甩衣袖,冷声喝道:“一个野种,有什么资格去做王妃!司雪衣,你欠我那么多,我一定要全部都一点一点讨回来!”
说罢,她伸手直指小镇的方向,冷声喝道:“如今莫凉城已经乱作一团,司雪衣却还要去看她的外公,我要你们所有人抛开手中的其他任务,只要追着司雪衣一个人,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将她带来见我,我要亲手杀了她!”
“是!”几名黑衣人齐齐应了一声。
进来天气晴好,也越来越热了,下了早朝回来时,日头便升的老高,酷热难当。
云路一边笑嘻嘻地将冰袋给楼陌卿送上,一边一脸谄媚道:“王爷,王妃真是贴心,真是教那些人羡慕死了。”
瞪了他一眼,楼陌卿不理会他的唠唠叨叨,眼底的笑意却毫不隐藏,十分明显。
眼看着宫门口就在不远处,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呼喊声:“中宸王殿下,请等一等……”
楼陌卿停下脚步,疑惑地回身望去,只见一名内室匆匆跑到近前,上气不接下气,“殿,殿下,栗姬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闻及“栗姬娘娘”楼陌卿心下一惊,想也不想便跟着那人一并朝着昭纯宫走去。
自从上一次他给栗姬娘娘看了病又开了药方,听闻栗姬娘娘进来的症状已经好了很多,自我控制的能力也越来越强,若是再也不沾染那两种药,时间一久,自然而然就能摆脱那两种药的控制。
却不知此番突然要见他,是为何事。
路上,内侍小声道:“王爷,娘娘这两天脸色似乎不大好,劳烦殿下给娘娘看一看,可是哪里不舒服。”
楼陌卿心底“咯噔”一跳,没有应声,而是大步走入殿内,刚一进门,便看到栗姬娘娘正一副疲惫之态窝在榻上,面前垂了一幕纱帘,她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而后又招招手示意楼陌卿坐下。
“自己家人,不必拘礼。”栗姬娘娘轻轻一笑,似乎是想让氛围变得轻松一点。
楼陌卿依言坐下,却有些不放心地又多看了她几眼,怎奈面前遮了帘,根本无法看得太清楚。
“娘娘近日来,可好?”
“好……”栗姬娘娘的语气有些慵懒,轻笑着点了点头,“你放心吧,本宫定会想尽一切法子克制自己的念头,本宫能早日摆脱这场困厄,便能早些与风儿真正的自由。”
闻言,楼陌卿忍不住连连点头,“娘娘能这么想,臣便放心了。”
“倒是你……”栗姬娘娘突然沉叹一声,轻轻摇头,“本宫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突然刺去皇太兄一职,你是当真对和这个王位没有兴趣,还是如外界传闻那般,只是以退为进?”
楼陌卿不由轻轻笑出声来,端起手边的杯盏呷了一小口,“娘娘以为,臣是为何?”
栗姬娘娘道:“本宫总觉得你不像是那些人说的那种人,在本宫心里,一直都相信你是个善良忠诚的孩子……”
顿了顿,她自己也忍不住轻笑一声,“纵然本宫与你年龄相差无几,可是不管怎样,你永远都是本宫的晚辈,是本宫的侄儿,在本宫心里,你永远都像风儿一样,是个孩子。虽然相识时间不久,本宫却感觉得到,你的脾性与先王和表姐都有很多相似之处,是个耿直磊落之人,你若真心有意王位,定会光明正大地与风儿一争高下,而不会背地里始终那些见不得人的小伎俩,是吗?”
话说如此,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是没有底的,语气有些小心翼翼,嗓音微颤。
这一点,楼陌卿显然是听了出来,只见他垂首淡淡一笑,不紧不慢道:“娘娘,臣自认是个光明磊落的君子,臣若当真想要一样东西,那不管是用尽一切办法,也会得到手。不过,臣向来不屑有些卑鄙手段,尤其是对待自己的亲人和爱的人,那些手段,是用来对付敌人和仇人的。”
而后他放下杯盏,起身走到榻前,俯身行了一礼,“臣在此向娘娘立誓,若我楼陌卿有觊觎王位、算计幼弟、欲夺王位之心,便让我受世间极刑、死无葬身之地、永不得超生之罚!”
“住口!”终究是她的侄儿,栗姬娘娘还是会心疼他的,此时听他说出这般恶毒的誓言,不禁有些慌了,连忙坐起身来阻止他,而后轻叹道:“本宫知道你的心意便好,不用发此毒誓。”
楼陌卿直起身回到座上坐下,冲栗姬娘娘浅笑,“臣并非喜欢乱发毒誓之人,臣只是希望娘娘能放心,莫要为这些没有根据的谣传而乱了自己的心,眼下娘娘要做的是安心休养,早日解除虞美人和驻颜丹的控制和折磨,如此,对王上来说,就会是最好的解释,届时,外界对臣的那些谣言也会不攻自破。”
闻言,栗姬娘娘连连点头,“好,本宫信你,本宫绝对相信你……”
突然,她嗓音一哽,沉默了片刻,又道:“既如此,陌卿,本宫有一事相求。”
楼陌卿顿然有些不安,却还是强忍着笑道:“娘娘尽管说。”
栗姬娘娘道:“纵然本宫现在正在努力戒除这两种药,可是今后的事会怎样,谁也说不准,再者,就算本宫完全好了,身子也会大不如前,怎奈风儿这么小,身边没有人照顾是万万不可,所以本宫希望,假如……本宫是说假如有一天,本宫不在了,你无论如何,一定要替本宫照顾好风儿,好好辅佐他……”
“娘娘!”楼陌卿心头一凛,“娘娘是不是有什么事?”
栗姬娘娘连连摇头,“没有,只是近来安静了下来,本宫一个人静静地想了很多事情,想到这些年本宫做了很多傻事、蠢事,差点就害了你和风儿,本宫心中十分愧疚……”
她顿了顿,深深吸气,楼陌卿已然听出他她轻泣,却又不知该怎么相劝。
“陌卿,现在本宫只把你当做亲人,当做风儿的大哥,以风儿母亲的身份请求你,无论如何都要好好照顾风儿,风儿脾气不好,心性单纯,容易受人蛊惑,可是他本性不不坏的……如果……”她顿了顿,有些犹豫,似是在想着有些话该怎么说,要不要说。
许久,她终究还是开口,缓缓道:“如果本宫不在了,风儿做了什么出格的事,要伤害你的话,你便到本宫的寝宫来,在本宫的床下面有一个机关,机关里藏了一只锦盒,而这只锦盒里有当年先王留下的一道密诏,这条密诏可以救你一命,也可以就风儿及所有人一命,只要要如何用,且到时候看你自己拿主意。”
楼陌卿心下一阵阵惊愕,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先王留下的密诏,究竟是什么,又为何要保存得如此神秘?而栗姬娘娘今天的这番话又是什么意思?
一时间,他只觉疑惑重重,有些捉摸不透这宫中诸事。
也许是因为,他当真不适合生活在这种地方,又或者,他应该带着流烟离开,哪怕是回到三姑和流烟小时候住的那个药谷,也该会比在这里来的轻松快乐。
否则,他真的不敢保证,有一天会不会被卷入这复杂多变的王位之争中,又是否会连累了流烟。
傍晚的时候,突然起了大风,卷起沙石满地飞走。
中宸王府内忙着收拾衣物和草药的下人叽叽喳喳闹得欢,道是好久没有这么清凉了,流烟和楼陌卿站在身后看着他们闹腾的身影,只觉这样的平和宁静实属难得。
掌灯时分,豆粒大的雨滴落了下来,两人坐在廊下,一人抚琴,一人作画,旁边的小丫头羡慕得昏昏沉沉,连连撇嘴。
就在两人正相视浅笑之时,云路快步走来,顾不得自己浑身淋湿,对着楼陌卿行了一礼,神色严肃道:“王爷,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