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强烈的疼痛让嵇冷玉最先从怔谔中回过神来,身形一个不稳,踉跄摔倒在地,用剩下的一只手抚着已经被砍去手臂的肩头,咬紧牙向雪衣看去。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雪衣会突然出手,而且是下如此狠手,然而在场之人,便是那两个黑衣人都心知,这是嵇冷玉自酿成的恶果。
如若她刺了离洛那一剑之后,没有那么一番冷嘲热讽,也许,她就不会失去那只手臂……
缓缓起身,雪衣将离洛轻轻放下,交给那两名无门弟子,自己则一手拖着叶影,走到嵇冷玉面前,冷冷地看着她。
“我知道,你一直都对我有偏见,认为我不该接楼主之位,认为我没有资格做这个楼主,更觉得是我抢了楼主的位子,而对我怀恨在心。”说话间她已经走到嵇冷玉面前,缓缓蹲下,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她。
“如果是这样,你大可以光明正大地告诉我,告诉我你不服,告诉我你不愿认我这个楼主,甚至,你可以一次次刺杀我,我都从未对你心怀怨恨。说实在的,你这点小打小闹,在我眼中根本就不算什么,我司雪衣是从地狱里爬回来的,根本就不在乎你这些不值一提的哄闹,我有我的仇人,我有我要做的事。”
说到这里,她话音骤然一顿,神色瞬间变得冷刻而可怕,紧紧蹙眉,瞪着眼睛看着嵇冷玉,咬牙一字一句道:“可是你现在,你做了和那些人一样的事,也变成了和他们一样的人,我说过,我绝对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到我在乎的人,如果有谁这么做了,我就算不要自己这条命,也会让她付出代价!”
说罢,她豁然站起身来,手中叶影缓缓抬起,剑尖直指嵇冷玉,嗓音沉冷道:“而你今天,就必须要为你的所作所为做个交代!”
她的浑身上下笼罩着一股冷到极致的杀伐之意,如同地狱里走来的索命阎罗,不怒而威,嵇冷玉被她这般气势吓到了,她万万没想到平日里那个看似清和柔弱的司雪衣竟会有这样的一面。
“哼哼……”他突然轻轻笑了两声,“你想要杀我?只可惜,如果你杀了我,你就永远都不会知道,这段时间真正想要置你于死地的那个人究竟是谁,这其中又究竟发生了怎样的事,你杀了我,她再杀了你,如此,我们就只能在下面互诉衷肠了,哈哈哈……”
事已至此,她依旧不失嚣张气焰,似乎笃定雪衣闻言,便会打消要杀她的念头。
却见雪衣只是冷冷一笑,朝着那些黑衣人的后方瞥了一眼,冷声道:“你说的,是她吗?”
嵇冷玉一愣,勉强回身看了一眼她目光的方向,顿然惊住,“你……你知道?”
雪衣微微勾起嘴角,目光似一柄锋刃,低头漠然地冷睇了她一眼,“现在,就更加断定她是谁了。嵇冷玉,只怕要到下面去互诉衷肠的人,是你们了。至于我是如何知道的,接下来又会怎么做,你也不必急着知道,我很快就会送她下去,一点一点慢慢地告、诉、你!”
闻言,嵇冷玉骤然就慌了,雪衣身上的气息让她感觉到一阵阵心惊胆战的可怕,她下意识地向一旁躲了躲,却是根本躲不开。
一旁的黑衣人正欲上前相救,突然只听得一声轻喝“雪衣”,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名身着赭色长衫的男子疾掠而来,随他而来的是不下是人的玄衣男子,个个轻功卓绝,不过转瞬,便落在雪衣等人的身边。
看到眼前情形,所有人都愣了。
容毓愕然地看了看躺在那里的离洛,又看了看衣衫早已被鲜血染红的雪衣和地上的嵇冷玉,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
缓缓上前一步,他轻声喊:“雪衣……”
雪衣置若罔闻,无动于衷,手中的叶影没有挪开分毫,眼底的杀意亦没有减弱一丝一毫。
黑衣人的后方,一名身着深绿色衣着、戴着斗笠的女子见状,冷哼一声,沉声道:“我们走。”
“走?”身边的黑衣人不由吃了一惊,看了看嵇冷玉,道:“可是碧仇姑娘,冷玉姑娘还在他们手中,看样子,他们是要杀了冷玉姑娘。”
“哼!”碧仇姑娘冷笑一声,透过低垂的轻纱,隐约可见她的嘴角挑起一个残忍的弧度,“嵇冷玉么,她这一生作恶多端,杀人无数,如今也算是恶有恶报了。就算今天我们救走了她,你以为就她现在这样,日后有仇家追来,她可能躲得过吗?”
“可是……”黑衣人还是有些犹豫,“救了碧仇姑娘命的人,毕竟就是冷玉姑娘,你这么做……”
话未说完,突然感觉到身上一冷,吓得他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多嘴。
碧仇姑娘冷冷瞪了他两眼,突然轻轻笑出声来,连连点头,“对,你说的没错,当初救了我的人确实是嵇冷玉,可是她救我却并非是出于好心,她不过是想要利用我罢了,她自作聪明,以为我不知道,说到底,她不过是想要借我的手和我所知道的一切,与王后联手,除了司雪衣,好解她心头之恨罢了。如今,她没能杀了司雪衣,倒是让司雪衣给制住了,啧啧……多日不见,司雪衣的变化实在是让人欣喜,看来下一次我是得好好准备一番,好好会一会她了。”
说着,她率先转过身去,沉声吩咐道:“通知所有人,撤!”
黑衣人无奈,却又不敢忤逆她,毕竟此番临行前,王后已经吩咐了,一切听从碧仇姑娘的安排。
想到这里,他吹了一记怪异而后响亮的口哨,所有黑衣人闻之,朝着嵇冷玉看了一眼,而后齐齐撤回。
见状,嵇冷玉先是愣了愣,继而仰头哈哈大笑,只是那笑意之中满是苦涩和凄凉。
“我早该想到的,她这种人又怎么可能会把别人的命放在眼里?哈哈……”
说着,她把目光移向雪衣,咬牙道:“你别忘了你说过的话,要尽快送她来和我相聚,若她不来,那你就一定要来,否则,我一个人会很寂寞的。”
而后她朝着容毓看去,轻声道:“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我没有入蜃雪楼,没有遇到你,这辈子又会是怎样,如今只能祈祷下辈子不要再遇到你了,我想过我自己一直以来想要的那种生活,不想再为你所牵绊。”
说罢,她咧嘴微微一笑,突然向前一倾,撞上了雪衣手中的叶影。
“冷玉……”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怔住,没想到她会选择这样的方式了结自己,雪衣却始终面无表情,看着她微微拧了拧眉,而后轻轻抽回叶影,重新放回了剑鞘,走到离洛身边,将叶影放入他手中。
直到这一刻,她的眉角方才稍稍动了动,轻声道:“离洛,我带你回去……”
声音渐渐低沉下去,雪衣身形突然一晃,缓缓倒了下去。
容毓低呼一声,骤然俯下身将她扶住,定定看了两眼,咬牙吩咐道:“我们立刻前往前面的小镇!”
“是!”所有人应了一声,而后小心翼翼地抬起离洛,扶起受伤的无门弟子,朝着不远处的小镇去了。
掌灯时分,空中响起两个闷雷,没多会儿,透过窗子看去,一道道闪电闪过,雷声越来越响。
三楼宽敞的厢房内,一名年约五十来岁的老者正坐在床边,替床上那人把脉,雪衣一脸苍白如雪,不见丝毫血色,紧闭双眸,一动不动,就像是个纸娃娃,一碰就碎。
许久,那大夫垂首轻叹一声,摇摇头道:“闻你们是一路匆匆赶路至此,这么奔波折腾,夫人的身体本就有些虚弱,加之有孕在身,又怎能承受得了?”
闻言,容毓和站在一旁的那名无门弟子全都大吃一惊,骤然变色。
“你说什么?”容毓上前一步,恨不能一把揪住大夫问个清楚,只是自小接受的良好教育让他强忍住了自己的冲动,狠狠握了握拳,声音颤抖道:“你是说她……她已经……”
大夫怪异地看了容毓一眼,“你不是她的夫君?”
容毓拧了拧眉,沉声道:“我是她哥哥,你有什么可尽管跟我说。”
大夫了然地点点头,“那你不知便也不怪了,毕竟夫人的身孕还不足两月,尚且看不出来,若她不说,你们便不会知道。”
说着,他又回过身看着雪衣,有些惋惜地叹道:“此番夫人受了这么重的伤和精神刺激,已有小产迹象。”
容毓心下狠狠一凛,想起之前他抱起雪衣时,看到她衣衫上的斑斑血迹,那时他本以为是离洛的血,现在想来,只怕还有些是她自己的血。
想到这里,他心底骤然没由来的一疼,深吸一口气,稳住情绪,而后问大夫道:“那,请问大夫,她的孩子……现在情况如何了?”
大夫迟疑了一下,又坐下给雪衣把了把脉,终还是摇摇头,沉声道:“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