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巩思呈笑的声音很低,紧盯着闵扬看着,像是在看一个怪物,“良知,心安……”
轻轻念叨了几声,他突然笑声一顿,回过身来目光阴沉地看着闵扬,“你以为你用这些没用的东西就能困得住我,就能让我一时心软放了你?你休想!”
说罢,他一扬手,对着身边的人喝道:“来人,把他关起来,不准给他吃喝,本公子倒是要看看,他的良知和心安,能不能救他一命!”
说罢,他用力一甩衣袖,转身大步离开,回了营帐。
看守闵扬的是个老兵,见四周众人都走了,便一步一蹒跚地走到囚车旁坐下,点了烟袋,轻叹道:“年轻人,你这又是为何?你明知道公子最不想听到这些,却便要在他耳边说这些,你这不是自己找死嘛。”
闵扬忍着身上的痛,冲他淡淡一笑,“死了也罢,省得留在这世上连累、祸害别人。”
老兵不由瞪了瞪眼,“这么说,你这小子是自己求死,你是故意要激怒公子,让公子杀了你?”
闵扬没有回答,只是皱了皱眉,抿了抿干裂的嘴唇。
“疼吧。”老兵又指了指他身上的伤口,伸手替他挥走飞过来的蚊蝇,“公子已经在努力克制自己的,否则,以他往日的残暴,你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了……公子这也是没办法,如今巩家毁了,他只能依附着万俟将军而活,万俟将军和夜朝的澜王联手,为表诚意,你自然就是最好的选择,把你这条命送到澜王面前,对他们的合作会有很大的帮助。”
说到这里,他不有轻叹一声,连连摇头,“战乱,战乱啊……好好的为什么非得要打仗不可呢?”
闵扬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说是为了开疆扩土,为了自己国家百姓的富饶生活,可是到最后,受战乱之苦最深的却还是百姓,而受益的人是那些统治者,归根结底,他们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和**罢了。谁都想一统天下,可是天下大统之时,站在高处的那个人只有一个,就为了这一个位子,这些人便不顾百姓死活,拼死相斗,军饷没了便搜刮百姓,兵马没了便抓壮丁……如此行径,又何曾是为了百姓谋福?”
老兵坐在他身边静静听着,听到最后一句,他突然用力狠狠吸了两口,而后用力磕了磕烟袋,低声骂道:“都怪这该死的战争,若非因此,我那两个儿子也不会死,媳妇儿也不会疯疯癫癫跳进井里,我也不会年逾五十还在这里做这种苦力!”
说着,他四下里瞥了一眼,见没有人注意这里,突然贴近闵扬,道:“年轻人,我想办法放你走吧。”
“不可!”闵扬断然拒绝,抬眼看了看,又侧耳听了听,“这里有多少暗哨只怕连你都不知道,莫说你能不能打开这囚车,便是打开了,我现在身受重伤,浑身无力,也没办法带你一起离开。”
而后,他冲老兵微微一笑,“老人家,你的好意闵扬心领了,来世若有缘,定会报你这份恩情。”
老兵无奈,只能连连摇头叹息,临走前,他道:“年轻人,你坚持住,老头子我去想想办法。”
闵扬轻轻点了点头,心里却并不奢求他真的能来救自己,这些天他一个人想了很多,已然想得很明了很彻底。
从当初救下容曦到现在,他从来没有一丝的后悔,反倒觉得从那往后的每一天都过得轻松自在,不受约束,他可以用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去面对自己最在乎的人,不用隐藏也不用欺瞒。
纵然知道她心中只有别人,纵然知道自己所做的这一切也许都只是一场枉然,他还是这么义无反顾。
容姑娘,闵扬今后不能再保护你、为你做事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唔……”不远处的黑暗中,一道娇小的身影盯着他看了许久,正要冲出来,却被人从背后一把捂住了嘴巴,另一只手制住她的手臂,将她拖到后面的深洼里。
“容姑娘,别出声!”黑暗中,他看不到这人的面容,只是听着这声音有些熟悉,“我是阚泽。”
容曦顿然愣住,停止了挣扎,待阚泽松开手,她便急急问道:“阚泽,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表哥是不是也在附近?”
阚泽点点头,“殿下领着众人在不远处的山坳里扎营,有兄弟说在这附近发现了容姑娘的踪影,殿下便命属下前来寻找容姑娘,好在是终于找到了。”
他微微起身四下里看了一眼,“容姑娘,你千万不能出去,巩思呈这一路上布下了无数陷阱,就为了引你和殿下上前救人,方才你若出去了,只怕非但就不出闵扬,连自己的命也会赔上。”
闻言,容曦骤然变了脸色,冷冷地看着阚泽,沉声道:“是表哥让你这么做的,是不是?”
阚泽垂首道:“殿下也是容姑娘好……”
“是,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好,不想让我受伤,可是他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她说着伸手朝着闵扬囚车的方向指了指,“闵扬,那个愿意为了我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的人,现在被关在那里没吃没喝,生不如死,你这是让我不要管他?”
阚泽道:“不是不管,而是要商量好对策,你这么莽莽撞撞冲上去,是救不出人的。”
“那是我的事,就算是跟闵扬一起死了,也好过在这里缩头缩尾不敢去救人!”说罢,她用力甩开阚泽的手,站起身就要走。
阚泽神色一凛,听到附近有迅速靠近的脚步声,暗道不好,心知巩思呈的人察觉了这边的动静,连忙跟着起身,想也不想,对着容曦的后脑勺劈了一记,而后接住容曦,转身大步掠去。
昏昏沉沉地睡了会儿,容曦只觉后颈一阵酸痛,勉强着睁开眼睛坐起身来,却发现自己方才睡在一张软榻上,抬眼看去,这是一间大帐,桌椅床榻一应俱全,收拾得干净雅致。
她揉了揉后颈,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气呼呼地撩起门帘出了营帐,正要离开,却瞥见一道身影正立于不远处的土丘上,虽然只是背影,她还是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定定看了两眼,而后缓步走了过来。
“醒了?”他没有回身,嗓音低沉醇厚,虽然听起来还是他的声音,可容曦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表哥……”轻轻喊了一声,她在他身后站定,“是你让阚泽抓我回来的?”
听出她语气中的一丝不悦和埋怨,楼陌卿缓缓回过身来,如今的他依旧俊朗,只是眉宇之间多了分坚毅和清冷,眼底隐隐藏着一抹风霜。
容曦一愣,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两眼,连忙移开目光,似是负气道:“你自己也早就说过的,我已经长大了,今后我自己的事可以自己拿主意了。”
“可在我眼中,你始终还是个孩子。”楼陌卿缓缓走下来,在她面前站定,神色渐渐变得沉冷,“如果你想要冲动行事,身为兄长,就有责任和义务要阻拦你。”
“呵!兄长?”容曦撅了撅嘴,“在你眼中,我还是你的妹妹吗?你现在可是楼夙的中宸王,是未来的楼夙王,我容曦与你又有何干?”
“曦儿!”楼陌卿拧紧眉,“你又开始胡闹了!你知不知道你走了之后,容家和雪衣那边派了多少人来打听你的下落?尤其是容毓和容璟,因为你的事都已经快疯掉了,你却只为了自己赌气,任性妄为,千方百计地避开所有人,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容家都发生了什么事,夜朝又发生了什么事!”
容曦被他这一喝,吓得愣了愣,后退了两步,用力咬了咬嘴唇,“不知,我整天都游走在荒郊野岭去找人,我能知道什么?”
楼陌卿深吸一口气,上前摁住她的肩,“容家出事了,外公中毒离世,如今家主之位已经传到容璟手中,而容璟则因为袭芳郡主和苏家的事,背叛投于夜明澜,现在正与雪衣和容毓相对立。”
闻言,容曦神色顿然一惊,瞪大眼睛看着楼陌卿,一脸的不可置信,“你……你说什么?你说爷爷他……”
楼陌卿狠狠皱了皱眉,别开头去,却被容曦反手一把抓住,“你说清楚,外公怎么了,三哥怎么了,雪衣表姐又是怎么了?”
楼陌卿无奈地沉叹一口气,松开她,转过身去,“夜朝……已经乱套了……”
天色渐渐亮起,入秋之后的清晨隐隐有一丝凉意。
容曦呆呆地坐在土丘上,神情呆滞,两只眼睛红得像兔子,“这么说,也有没了,大哥和三哥变成了敌人,雪衣表姐和玄王与夜明澜相对抗,万俟禄领兵前往南阳,助夜明澜对付雪衣表姐……”
蓦地,她神色一沉,霍地站起身来:“如此说来,巩思呈带着闵扬一路往南去,是要把闵扬带去南阳交给夜明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