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启程?”雪衣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中的重点,刚刚舒展的脸色又变得凝重,“你们要走?”
君韶淡淡道:“不是你们,是我们。你也会跟我们一起启程回君瓴,毕竟,殿下既然将你托付于我,我便不能丢下你。”
雪衣的手骤然收拳,一瞬不瞬地看着君韶,良久,她缓缓道:“我若不走呢?”
“那不行,我说你要走,你就一定要走。”君瓴语气淡淡,神色悠闲自然,偏偏说出来的话让人胸口一阵添堵。
雪衣没由来地感觉这个人身上有一股很可怕的气息,不怒自威,这一点和夜青玄简直如出一辙,而这种感觉与夜青玄所说的那个贺信元全然不同,更不是寻常的将军所该有的气势。
她已然可以肯定,眼前这个人绝对不是她要找的贺信元,可是前前后后发生了这么多事,说了这么多话,他却字字句句切中要害,事事都知晓得很清楚这一点又让雪衣忍不住一阵头皮发麻。
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太可怕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轻呵一声,点点头,“看来,我想不走也不行了,我现在是不是已经变成了你的俘虏?”
“俘虏?”君韶挑眉表示惊讶,瞥了瞥面前一桌子的菜,“我的俘虏只有无尽的痛苦等着他们,何时能有这等待遇?”
雪衣垂首笑出声来,“也是,不过现在不管怎样,不管你是不是我要找的人,不管你是谁,似乎我如果想要活命的话,就只能按着你的意思去做了。”
“那倒不是。”君韶心知雪衣根本不相信他的身份,却丝毫也不慌,“你对殿下来说,是如此重要之人,我自然是要听你的,只是有些事情你不大明白,对于军战之事也不懂,就只能由我来拿主意了,不知王妃对于我们接下来的行程有什么指示?”
雪衣挑眉,心知他是故意这么问的,反正不管怎样,他也不会听她的,便索性故作认真道:“既然你们君瓴已经决定不出兵助夜明澜,那早点回朝也没什么不好,毕竟,留下来恐会被波及。只是不知,将军打算走哪条路回去?”
君韶道:“原路返回便是。”
“何时?”
“明天一早。”
雪衣顿然变色,“明天?你不等他了吗?”
“无碍。”君韶淡淡地笑了笑,“有你在,他一定会快马加鞭追上来的,甚至,因为你的缘故,说不定他会想尽一切办法尽快将与夜明澜的这一战速战速决。”
闻言,雪衣霍地站起身来,不知何时已经换出了一副凝重神色,“我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是不是贺信元,不管你是君瓴的君上还是只是个无名小兵,既然你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那我司雪衣也就老老实实告诉你我的打算,在夜明澜和莫凉城这一战结束之前,我绝对不会离开这里,我要亲眼看着夜明澜战败,看他输得一败涂地,看看这个曾经背信弃义、弑父杀兄、狼子野心的人会有怎样的下场,你若想要强行将我带走,那我就只能拼上一死与你周旋到底!”
静静地听她说完,再看看她肃然凝重的神色,君韶心知这一次她没有说笑,也不是赌气,她是认真的。
只是他不明白,究竟有怎样的原因,让她一定要留下,一定要亲眼看到夜明澜的下场,以她的聪明,以她对那个人的了解,肯定早已看得明白,既是连君瓴都收手了,那夜明澜胜的几率机会就没有了,却为何她还是要如此执着?
“我原以为你不愿走,你因为担心夜青玄,可是现在听来,你似乎更在乎的是夜明澜的下场。”他压沉了声音,一脸正色地看着她,“这倒是让人奇怪了。”
雪衣轻轻笑了笑,起身道:“我不用担心王爷,我比谁都清楚,夜明澜对他这一战没有丝毫能赢的可能。”
“那你……”
“我说了,我要亲眼看到夜明澜的下场,否则,让那些因为他而死的人、让那些因为他而无处可去的孤魂如何能安!”
就算前一世时被他害死的那些人,如今总算大都保住了性命,可是有一个人,不管怎样,都是无法再回到她的身边了……
那个刚刚出生、都没来得及睁开眼睛看一眼这个人世间、便因为他的默许和残忍而被司颜佩狠心杀害的孩子,曾经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梦里,他冲她笑,向她伸出了稚嫩的小手,她想要伸手抓住他,可是不等她握住他的手,他便又消失不见。
她知道,她是无论如何也救不回他了!
胸口一阵剧烈的绞痛,痛得她站都站不稳,身形一晃,险些摔倒,君韶顿然起身,一把扶住她,看着她苍白如蜡的脸色,再看她额上冒出来的成串的汗珠,心下疑惑一重接着一重。
“你怎么了?”
“我没事……”雪衣无力地摆摆手,指了指*,“我过去坐一会儿就好。”
君韶便扶着她到*边坐下,看了看她的脸色,道:“你自己就是医者,应该比谁都更清楚自己的身体,既然明知自己不能动怒,又何必要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而伤了自己?”
“不相干……”雪衣轻轻念了一声,点点头,“是,如今确实是不相干,若一定要说出一个关系,那就是仇人,一辈子的仇人,永生永世的仇人!”
“王妃……”君韶放缓了语气,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你还是先歇会儿吧,如若你当真恨他入骨,那就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否则也如何亲眼看着他一败涂地?”
雪衣一愣,侧身向他看了一眼,拧眉道:“你的意思是……”
“既然你如此执着,那我大军便缓几日再走不迟,我也很想看一看,夜青玄究竟会用多长时间来打败夜明澜。”说罢,他冲雪衣温润一笑,点了点头。
见之,雪衣不由心下一愣,却还是勉强扯出一丝笑意,点头道:“既如此,那就多谢了。”
君韶摇头,“不必言谢,你先歇息一下,等你缓过气儿来再吃晚饭吧。”说罢,他将雪衣扶到*上,拉好被子。
雪衣问道:“那你呢?”
“我坐那边等你,你不用管我,反正我现在回去了,也是一个人对着营帐发呆。”说话间,他替雪衣放下帘帐,轻声道:“休息吧。”
而后转身走到外厅,在桌旁坐下,看着一桌纹丝未动的饭菜,无奈地摇头一笑,执起酒壶和杯盏,自斟自饮,时不时地回身朝着里屋瞥了一眼,若有所思。
木城郊外。
原本正与千凝一起下棋打发时间的碧仇姑娘听得探子来报,霍地站起身来,一脸愕然地看着那人,“你说什么?你是说君上他……不出兵了?”
“是,君上已经明确与夜明澜说得明白,不会出兵相助。”
“怎么会这样?”碧仇姑娘瞪了瞪眼,皱紧眉看着千凝,“君上为什么会突然决定不出兵?之前不是说的好好的要出兵助澜王一臂之力吗?现在兵马已经开至莫凉城外,却又说不出兵了?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千凝也是一头雾水,拉住碧仇姑娘,“你先别激动,君上做事向来都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原因,等查清情况了再着急不迟……”
“王后……”碧仇姑娘目光冷厉地看着千凝,“纵然我们都是妇道人家,不懂带兵打仗之事,却也该知道这么多兵马出兵与否、何时出兵的重要性,对于战场上的人而言,时间就是生命,你可知因为君上的这一退兵,会让澜王折损多少兵马?”
“碧仇!”千凝被她这咄咄逼人的气势惹得怒火直冒,一把甩开她的手,“本宫知道你心里着急,可你也该弄清楚你我之间的身份。是,君上之前是答应出兵了,可是现在就算他又立马调转马头领兵回朝,你我也该不觉得奇怪才是,这就是君上,他就是这样的人,他的心思没有人能琢磨得透,本宫若是能明白,他早就活不到今天了!”
碧仇姑娘被她这一吼,总算是冷静了下来,只是神色依旧担忧,“十万……十万兵马对于这一场战争来说太过重要,我实在不敢想象,少了这十万兵马,澜王该如何应战。”
千凝看着她不安的脸色,对着身边的探子使了个颜色,“你们速速去查清君上不愿出兵的原因,越快越好,要解决问题,咱们就得先找到问题的关键所在才行。”
“是!”两名探子应了一声,快步掠去。
千凝又转身对碧仇姑娘道:“你先别担心,这其中肯定有什么隐情,我们先把事情弄明白了再说。”
碧仇姑娘已经渐渐冷静了下来,对着千凝点了点头,“对不起,王后,我方才太过激动了……”
“本宫明白。”千凝轻轻一叹,“本宫知道那种明知自己最关心的人身处险境、自己却帮不上忙的痛苦,当真是比死了还难受,总觉得如果他出了事,那就是自己的错,永远都不能原谅自己。”
碧仇姑娘愣了愣,“王后……”
“当初君曜哥哥被追杀的时候,我恨不能替他去死,只可惜……”她苦笑着摇摇头,“不管怎样,只要现在他还有一丝活着的希望,我都不会放弃,要么,我找到他的活人,要么,我与君韶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