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时间,连玥阁还是原来的连玥阁,却又和之前的连玥阁大不相同了。
定定地站在院子里的雪地里,看着似乎焕然一新的屋阁,雪衣隐隐明白了前一天晚上她睡得朦胧间,夜青玄跟她说的话。
他说,过了今天,明天就回一切都变得不同了,不过你放心,不管这世事如何变迁,不管是我夜青玄还是君曜,我都是你的夫,是你的天,是你的依靠……
后面是不是还说了些什么,她就不记得了,他的怀里很暖也很稳,她渐渐睡得沉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今天一早刚一睁开眼睛,就听到将离咋咋呼呼,说君韶发出消息,称玄王夫妇在云州皇宫遇难的事,还称君瓴终于找回了始终七年的前太子君曜。
她拉紧雪衣的手,激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嚷嚷道:“小姐,原来王爷就是君瓴的前太子,他是太子啊!”
顿了顿,又抓住雪衣嚷嚷:“小姐,大公子是楼夙的先太子啊,很快就会成为楼夙的王了,小姐你又是夜朝先皇的女儿,是帝女啊,这么说,以后三朝就尽在你们手中啦……”
雪衣连忙伸手招来秦钟舸和离洛将她捂住口鼻拖走,也暗自庆幸,多亏彼时连玥阁内只有他们自己人,否则就将离着大嗓门喊上一圈,用不了多久,整个君瓴乃至整个中原大陆都会知道这些事情了。
离洛在一旁冷眼瞪她,“你都嫁做人妇了,能不能收敛点,矜持点?”
将离回了他一记白眼,“哟,我看你以后还娶不娶媳妇儿了,你要是娶了媳妇儿,再跟我这么斤斤计较的,看我怎么去告你的状?”
离洛不愿搭理她的无理取闹,只是阴沉沉地瞪了秦钟舸一眼,吓得秦钟舸头皮发麻,一把托住将离,“哎,将离,咱不闹,咱现在是有身份的人,是前太子的随从,咱不能给他们丢脸。”
将离这才稍稍安生了些,陪着雪衣坐在廊下的藤椅上,怀里抱着一只镂空雕花的暖手炉,过了会儿似乎有些无聊了,便又去逗逗离洛和秦钟舸。
直到一大早就出了门去的夜青玄踏雪而归,她才惊坐起来,说不出为什么,如今看夜青玄的感觉总觉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尚未及问些什么,君韶的赏赐便鱼贯而来,除了大把的金银首饰、绫罗绸缎、陈设古玩,还有不少将离见也没见过的小东西,当然少不了珍贵药材,一番拾掇下来,桂妈妈索性腾出一间小屋子来做药房。
最后便是六名宫女和两名太监,虽然看着年龄都不大,却个个都聪明机灵,很有眼力劲儿,又不张扬做作,至少雪衣第一眼看了,还是觉得很喜欢的,只是不知日后会怎样,只望能少两个像将离这样的……初见时沉稳内敛,待得久了便暴露本性了……
“在想什么?”夜青玄从身后从来,踩在雪上时,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雪衣回过身来,竟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在这里站了许久,腿脚都有些麻了。
“没什么。”她抿唇轻轻一笑,“就是想起了今儿一早将离的闹腾样,还真让你给说中了。”
夜青玄闻言,不由俊眉扬起,朗声一笑,“我还琢磨着,她那会儿要是再不走,我就要赶她走了,闹闹嘈嘈的,不让你好好休息。”
雪衣顿然“咯咯”笑出声来,“我总觉得将离和钟舸成亲之后,钟舸以后要多受很多苦,他自己的错要自己受着,将离的错他也要受着,日后我若是不高兴了,你把矛头指到将离身上,还是钟舸受着……”
听着她清朗的笑声,夜青玄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微微抿唇跟着笑开,他伸手将雪衣揽进怀里,轻叹一声,“看到你对现在的状况不忧不恼,我便放心了。”
雪衣心中明白他一直在担心她无法接受或者适应他的身份和这里的生活,这些天虽然表面上一直压着不出声,其实心底一直在盘算着什么。
想想事发之前的那些天她一直安安分分地,什么都听他的安排,只在必要的时候出声提醒一下,说一些自己的看法,想来也是感觉到了他的忧虑和不安。
如今看到她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忧虑烦恼,反倒是欣然接受,他也总算是安了心。
雪衣握住他的手,微微太息,“其实早在进入云州城之前我就已经感觉到了,你对这里不是排斥,不是不愿面对,而是带着一丝向往和怀念,其实你一直都想要回到这个地方的,只是有太多的事情太多的羁绊,才会耽搁到了现在。我现在反而觉得陆繁尧的出现没什么不好,至少他让和君上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思和想法。”
顿了顿,她转过身来面朝着夜青玄,“你有没有觉得,君上如今所做的一切特别像是在……铺路?”
夜青玄神色微微一凝,沉吟良久,他浅浅一笑,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桂妈妈午饭已经快做好了,我们吃饭去。”
见他避而不谈,雪衣也不好勉强,只是微微笑了笑,和他一起朝着殿内走去。
天牢的守卫远远地看到一道玄黄色身影渐渐走近,纷纷行礼,心底也有微微的惊讶。
这么多年了,君韶还是第一次亲自入天牢,众所周知,当年繁宁便是带着她尚未出世的孩子死在了这里。
“君上。”守卫统领上前来行了一礼,君韶微微颔首,走到门前停下脚步,“情况如何?”
那统领低头道:“两人都还算安稳,不吵不闹,兴许是因为知道不会有人来救他们,所以干脆就放弃了。”
“放弃?”君韶冷冷一笑,“千许若要放弃倒是有可能,至于陆繁尧……他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希望,都不会坐以待毙。加派人手看好陆繁尧,不可让任何可疑之人靠近这里。”
“是!”
说话间,三人已经到了陆繁尧的牢房外,抬眼看去,只见陆繁尧正闭着眼睛靠着墙壁,似乎在闭目养神,听到有人来的脚步声,他的嘴角微微勾了勾,淡淡道:“来了。”
君韶轻轻挥手,子冥和那统领识相地退了下去,而后君韶上前一步道:“昨天晚上在这里睡得可好?”
陆繁尧点了点头道:“挺好,安心又踏实,不用担心被你们发现,不用想着侓族的复兴大业,什么都不用想。”
“是吗?”君韶淡淡笑了笑,“既如此,那你就安心待在这里,踏踏实实地睡上一辈子吧。”
闻言,陆繁尧顿然睁开眼睛,紧盯着君韶看着,“你什么意思?”
君韶道:“你不是喜欢这里,觉得在这里待着安心又踏实吗?那孤王便留你在这里,让你在这里安心地度过你的下半生,如何?”
“你……”陆繁尧霍地起身,冲到牢门前,“君韶,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为何不干干脆脆地杀了我?”
君韶抿唇浅笑,“孤王死的时候,一定也会赐死你的,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顿了顿,他神色微沉,眼底拂过一抹悲色,“你的繁宁的兄长,孤王不能杀你,可你也是想要颠覆君瓴的人,所以孤王更不能放了你,孤王想了一夜,最后决定,就将你关在这里,直到孤王死的时候,再赐死你,我们一起去见繁宁。”
“君韶!”陆繁尧神色震怒,“你不要提我妹妹的名字,你不配!”
“不配的人是你。”君韶的眸色骤然变得冷厉,垂下的手掌微微运气,轻轻一推,陆繁尧便被他强劲的掌风震得后退了好几步,“你们一心想要复兴侓族,为此不惜将年纪小小的繁宁赶出侓族,让她入云州骗取君氏的信任。你们可知道,当初她若是遇上了心肠歹毒之人,你们连再见她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了?”
陆繁尧紧紧咬了咬牙,没有出声,君韶继续道:“繁宁她是个温和善良的姑娘,心性耿直,你们却偏要她做些背信弃义之事,让她为你们盗取、骗得关于君氏的种种秘密,若非你们苦苦相逼,她又怎会选择那样一条路?”
说着,他骤然侧过身去,冷眼扫过陆繁尧面上,“所以孤王不杀你,孤王要留着你这条命,让你亲眼看着我君瓴为何立于这中原大陆之上,为什么站在这里的人不是你们侓族,为什么当年侓族会被吞并消亡!”
“你住口!”陆繁尧一声厉喝,再次冲上前来,“君韶,你以为你是好人吗?你自己看看你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如今谁人不知当年是你亲手杀死了你的皇兄君帛夫妇,谁人不知你亲自下令追杀与你感情最好的侄子君曜,迫使他死在了朔阳城外的沙暴中?当然,他还活着,他活着回来了,啧啧,君韶,他这是活着回来找你报仇了,你这么聪明,不可能不知道吧?我倒是好奇你这么把他留在身边,究竟是为何?难道你没听说过养虎为患吗?”
“呵呵……”君韶出乎意料地笑了两声,“你对孤王和君曜之间的事情就是如此有兴趣?”
“那是自然,我还想看一看你们是如何自相残杀的呢。”
“好!”君韶干干脆脆地应了一声,“既如此,那孤王就成全你,你好好活着,等着看我们是如何自相残杀的。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现在外面的人全都知道昨夜你们领兵来袭,玄王夫妇受了牵连身亡了,不过亏得曜儿及时赶回,救了孤王一命,如今曜儿这个前太子已经入住连玥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