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烟一个激灵,顿然起身,思索了一下,而后从桌案上找到一支短笛,吹出一段怪异的曲子。
没过多久,一道黑影便缓缓落在写意阁窗外,神色漠然地看着流烟,“出什么事了?”
流烟神色凝重,上前道:“冷玉,你即刻从酒坊赶往司府,注意这一路上的动向,楼主……怕是遇到危险了!”
闻言,嵇冷玉神色一凛,不等流烟多说什么,转身掠去。
除夕之夜,外面几乎看不到任何人影。
僻静的街口,一辆马车和一队侍卫正驻足不前,定定地看着四周的黑衣人,秦钟舸回身看了马车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担忧。
这些黑衣人与往常偷袭他们的黑衣人截然不同,他们进退有序,行动稳妥,就连他们所出的招数都像是经过仔细研究出来的相互配合,几乎找不到任何空隙。
显然,他们是一批训练有素的杀手,而且他们今晚的目标,也显然就是马车的雪衣。
想到这里,秦钟舸下意识地握紧腰间佩剑,冷声喝道:“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三小姐!”
闻声,守在马车四周的侍卫齐喝一声“是”,在这雪夜里听起来格外响亮刺耳。
容毓亦是满脸担忧,与秦钟舸相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
黑衣人中似乎有人发了命令,原本静立不动的黑衣人骤然扑了上来,秦钟舸带着几名侍卫毫不犹豫地直直迎上,似乎要在黑衣人和马车之间隔出一道屏障。
与此同时,容毓领着另外几名侍卫,护着马车朝着相反的方向奔去,那些黑衣人似乎早已料到他们会有此举,立刻有几人掠身而来,挡住了马车的去路。
“表哥。”容毓正要出手,就听得马车内传来一声低呼,继而雪衣撩起门帘,目光冷静地扫过黑衣人面上,对容毓小声道:“他们都不是泛泛之辈,既是在这条路上拦截我,他们背后的主人定然对我和我的行踪十分了解,就算在这里他们讨不到便宜,只怕后面还有第二批、第三批……”
容毓不由皱了眉,看了她一眼,“你想说什么?”
雪衣瞥了一眼马车,“有劳表哥帮我把马车里的东西安全护送到酒坊,那是救命的东西,我答应过曦儿,一定会救活闵扬的。”
容毓沉声问道:“那你呢?”
雪衣浅浅一笑,“他们要的是我,我便留下。”
“不可!”不等容毓开口,秦钟舸就一个纵身掠过来,挡在雪衣面前,冷视着黑衣人,话却是对着雪衣说的,“属下答应过王爷,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三小姐,就算拼上我的这条命,也断不能让三小姐受到一丝伤害。”
说罢,他看了容毓一眼,沉声道:“保护好她!”
“唰”的一声,腰间长剑出鞘,带着凛冽寒光,朝着黑衣人袭去。
容毓看在眼中,没由来地挑眉一笑,“看来,他们早已经把你当做是玄王府的玄王妃,如此,我便放心了。”
雪衣一怔,看到他眼底闪过的一丝决然,想要阻止他,却已经来不及,容毓已经与黑衣人交上了手。
黑衣人不但个个武功高强、训练有素,就连秦钟舸和玄王府侍卫的那些招数套路似乎也是了如指掌,轻易破解。
至于容毓,比之寻常人,他的武功虽然不弱,然他更擅长的毕竟是动脑子的活儿,这打打杀杀,终究不适合他。
眼看着随行的侍卫一一倒下,雪衣的脸色也渐渐变得凝重。
蓦地,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回到马车上,从药箱里翻出一瓶药水,倒到一只小碗里,随后拿出火折子正要点火,却发现火折子不知什么时候沾上雪,被雪融化的水浸湿了!
“遭了!”见状,将离不由低呼一声,看了看雪衣的苍白脸色,又连忙闭嘴。
马车外面的打斗声越来激烈,时不时有闷哼声传来,每一声都像一块大石砸在雪衣身上。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最懊恼的莫过于不会武功,若是此时她有武功,不求保护别人,哪怕只是能自保,他们也不至于落得如此被困挨打的局面。
在药箱里反反复复找了一会儿,突然她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包东西,送到鼻子前闻了闻,而后一喜。
“将离,打火石带了吗?”
将离愣了愣,连连点头,边呼着“带了”边从怀里掏出打火石,“之前跟钟舸打闹的时候,他随手砸了这打火石过来,我便装在身上了,没想到竟然会在这时候派上用场。”
雪衣松了口气,好不容易用打火石把之前取出来的一小包药粉点着,而后把那只装了药水的小碗放上去煮了起来。
“容公子!”马车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呼,雪衣心头一震,来不及多想,端起还有些烫手的小碗出了马车,正好看到容毓不知被谁伤了手臂,此时正被三名黑衣人围攻。
雪衣骤然喝道:“屏息!”
随后用帕子沾了被煮沸的药水朝着三名黑衣人洒去,原本还动作迅速利落的三人突然脚步一滞,随后动作渐渐变得缓慢,而后倒在地上。
三人相视一眼,刚刚松了口气,却发现紧接着而来的黑衣人比之原来又多了一倍。
而玄王府的侍卫,却已经所剩无几。
夜空中传来一道犀利的啸喝,随之而来的是另一批黑衣人,看得出他们与围攻雪衣的那些人不同,只是不知他们是敌是友。
就在雪衣几人交换眼神、暗自猜测时,后来的那些黑衣人突然跃上前来,对着围攻雪衣的那些人袭去,招招凌厉,招招都带着必杀的杀意,且招招都在毙命。
秦钟舸看得有些傻了,忍不住连连摇头,暗道:“够狠,果然是够狠!”
说着还不忘挪到雪衣和容毓身边,小声问道:“他们是什么人?是谁招来的?”
两人全都摇了摇头,而后三人相视一眼,眼底满是猜不透的疑惑之色。
不过转瞬,围攻雪衣的黑衣人便死伤殆尽,其中看似领头的那人亦是被一剑刺杀,而后杀他那人从他手中取走他的长剑,冷冷看了他一眼,又抬眼朝着雪衣看了一眼,对着其他人挥了挥手。
这些人便又像方才出现时那样,一阵风儿似的,消失无踪。
“这……”秦钟舸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今天晚上这是怎么了?先是来一拨黑衣人要杀人,后又来了一拨黑衣人救人,偏得,这两拨人他们都不认识!
“不管怎样,雪衣没事就好。”容毓沉沉道了一句,看了看马车,道:“速速回去吧,再晚了曦儿就要着急了。”
闻言,雪衣点点头,示意了秦钟舸一番,而后上车匆匆离去。
此时此刻的公主府内,却是一片安然太平。
多余下人都已经被遣退,偌大的合欢殿内,只留了一个丫头远远地站在殿门口候着。
回到公主府的夜子衿再次恢复了她一贯的恣意潇洒之风,桑狐绒袍子里面只着了轻薄的单衣,此时正立在殿前,在张开的纸上画着什么,嘴角是妖娆清野的笑意,眼底的残冷之色若隐若现。
夜青玄倚在一旁的软蹋上,静静地看着她作画,这会儿他不由微微眯起眼睛,轻声道:“你不是病了吗?”
闻言,夜子衿轻轻笑出声来,都没有回身看他一眼,淡淡道:“我若是不这么说,你会来看我吗?”
夜青玄莞尔,笑意微冷,“你不识不知,我素来最不喜欢被人欺骗,尤其,是我最亲的人。”
“是吗?”夜子衿手上的动作停了停,复又笑着继续作画,“二哥,你这么偏心,这么待我,就真的安心吗?我毕竟,是你唯一的亲妹妹,如今母妃不在了,你我便是彼此最亲的人。可是我现在想要见你一面,竟要编出我生病的谎言,守在是可笑。”
说罢,她还不忘回身看夜青玄一眼,自嘲一笑。
夜青玄始终神色清淡,一副庸乏姿态,半眯着眼睛,浅浅一笑,“子衿,你明知道今天晚上情况特殊,却偏要这时候见我,当真不是在给为兄找难吗?”
夜子衿一脸傲然,摇头道:“只要二哥想见我,任何时候都适合,若是不想,便任何时候都不适合。”
夜青玄垂首,轻轻一叹,“子衿,你这么做太胡闹了。你要知道,胡闹,终究是要自己承担后果的。”
说话间,离洛大步走进殿内,将一柄剑交到夜青玄手中,“王爷,事情已经办妥。”
“嗯。”夜青玄轻轻应了一声,“唰”的一声拔出那柄剑,夜子衿下意识地回身看了一眼,只那一眼,她脸上原本自信冷傲的神色便骤然凝滞,盯着夜青玄手中的那柄剑看了半晌,画笔也戳在画纸上,忘记了挪动。
那柄剑并没什么特别之处,剑刃上还有些血迹,仔细一看,竟是方才围攻雪衣的那些黑衣人的头领所用的剑,只不过他死后,那柄剑被后来的黑衣人拿走了。
“呵!”良久,夜子衿突然垂首轻轻笑出声来,只是那笑意太过凄冷,带着些许空洞无力。
“二哥,你果然……够狠!”
说罢,她突然眼睛一红,神色悲痛地闭上了眼睛。
夜青玄将那柄剑重新放回离洛手中,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夜子衿身侧,接过她手中的画笔,在她停笔的地方画了一座假山,正好将那一团黑墨遮掩了起来,天衣无缝。
“三十六计中有一计,叫做釜底抽薪。”他放下画笔,回身看着夜子衿,神色始终静淡无波,“我夜青玄并非是喜欢把事情做绝的人,可是遇到有些情况,若是明知不可阻止,便也只有这么做了。”
他说着顿了顿,“若等到那一天,便不是这么一柄剑的问题,而是一顶顶首级。”
说罢,他替夜子衿拉好了衣服,转身大步离去。
走到殿门口的时候,他停了停,道:“子衿,你向来最懂我,所以,我的人,你最好别动。”
而后,拂袖离去。
只留下夜子衿独自一人怔怔地站了半晌,瞥了一眼他方才添补的画,骤然浑身一软,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