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转晴,只是有风寒凉。
司兰裳脸色还有些苍白,毕竟年纪大了,此番又伤了气,怕是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了。
雪衣坐在床边,一勺一勺小心翼翼地给她喂药,时不时地出声提醒:“慢点儿。”
见司兰裳没什么大碍,司文苍一直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了。
左云和司颜佩站在一旁,脸上表情复杂,变幻莫测,这会儿见雪衣喂完了药,放下药碗,司颜佩连忙上前,将药碗收拾好,问道:“姑奶奶,可觉得好些了?”
司兰裳微微一笑,点头道:“放心吧,老婆子我命大,死不了,你们都别担心了。”
话虽如此,可是她的脸色依旧让人担忧。
司文苍叹息一声,道:“忙碌了一整天,都累了,天色已经暗了,都回去歇着吧。”
司兰裳便拍了拍雪衣的手背,安慰地看了她一眼,“文苍说得对,都别站在这儿了,我已经没事了,回去休息吧。”
雪衣不由轻叹一声,“那姑奶奶早些休息,孙儿怕是还歇不了,方才酒坊那边派人传了话来,道是王爷不听劝,一时兴起,陪着澜王爷喝了不少酒,孙儿得赶过去瞧瞧。”
她说着,无奈地摇头一笑,“姑奶奶也是知道的,玄王爷的身体哪里经得起这寒凉美酒的折腾?”
闻言,司兰裳不由轻笑出声,连连点头,“姑奶奶明白,你呀就赶紧去看看吧,看完也好早些回来歇着,姑奶奶这边不用担心。”
雪衣便顺从地点点头,替她掖好被角站起身来,向司文苍垂首致意,而后淡淡瞥了左云母女一眼,款步出了门去。
司颜佩恨恨地咬了咬牙,却又无可奈何。
毕竟,雪衣和夜青玄有婚约,且再过一月便要成婚,而她此时却是连个赶去见夜明澜一面的理由都没有!
方才雪衣明明就是故意提起夜明澜,故意给她添堵的!
越想,心里便越恨,恨得牙痒痒。
刚一出了睦元堂,司颜佩就狠狠一甩手,气冲冲地快步走去。
司文苍沉着脸色喝道:“佩儿!”
司颜佩停下脚步,回身一脸愤恨地看着司文苍,“何事?”
司文苍不由心中来气,“胡闹,有这么跟爹爹说话的吗?”
温闻言,司颜佩骤然冷笑一声,“爹爹?你当真还记得我是你女儿吗?”
她说着看了一眼司府大门的方向,“今天,从头至尾你都在袒护着司雪衣,由始至终都没有把我和我娘放在眼里,放在心上!你心里若当真还认我这个女儿,就该借着今天的机会,除了她这个祸害!”
说罢,狠狠瞪了司文苍一眼,转身跑开。
司文苍不由懊恼地瞪了瞪眼,左云在一旁冷冷一笑,道:“这件事也怨不得佩儿,老爷不是不知,最近佩儿在雪衣那里吃了多少亏,受了多少委屈?而今老爷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重责自己唯一的亲生女儿,佩儿又怎能不伤心?”
“你也跟着胡闹!”司文苍板着脸色,“你们此番行为实在太过鲁莽!你该知道姑姑在夜朝的地位,若是她有个什么闪失,圣上绝对不会放过司家,到时候你们所有人都要跟着遭殃!”
左云愣了愣,低下头去仔细想了想,神色讪然地抿着嘴唇,不说话。
司文苍又道:“你以为那玄王爷是个省油的灯?今天他分明就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之所以没有点破,不过是顾着雪衣的颜面,若非我阻拦及时,你以为你忙还瞒得住!”
“呵!”左云骤然冷笑一声,“你阻拦?你是阻拦我们伤害雪衣吧?怎么,老爷是不是觉得玄王爷越来越有盼头,所以开始动摇了?可你别忘了,雪衣的亲人都是谁害死的,你以为等她知道了真相,还会认你这个爹?”
“你……”
“老爷,时候不早了,您赶紧着去陪着新夫人吧,免得新夫人等得急了,伤了身子。”左云皮笑肉不笑,话虽这么说着,语气之中却满是恨意和妒意。
司文苍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连连叹息,安抚道:“云儿,你为什么就不能大度一点?你该知道的,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儿子,如果芳儿能为司家生下一个男孩,于你而言,又何尝不是好事?这血浓于水,芳儿怎么说也是你的亲侄女儿,现在有些误会,日后解释清楚了不就好了?”
说着,他上前握住左云的手,轻声道:“云儿,你要明白我的心思,明白我的难处,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做这司府唯一的女主人,只是眼下情况特殊,有些事不能操之过急。我答应你,等这段时间风波过去了,我一定会扶你为正,咱们司府的大药方,我也一定会传到佩儿手中。”
左云似乎被说动了,皱了皱眉,有些犹豫。
良久,她方才点点头,“好,我等着。”
马车一路吱吱呀呀,不紧不慢地到了蜃雪酒坊。
下人领着雪衣直奔着望月阁去了,尚未进门就听到一阵清朗的男子嗓音,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离洛迎上来,了然地低下头道:“王爷和澜王殿下起了兴致,拦他不住,竟是命人将太子殿下和修王殿下全都请了来。”
雪衣眸色一沉,轻呵一声“胡闹”,想也不想便抬脚走进屋内。
夜亓晟和夜明澜显然兴致很高,早已离席,边朝着窗子走去边举杯对饮,夜青玄和夜华修还在座上,许是来得晚,夜华修脸色尚好,夜青玄已微酣。
见雪衣进来,夜华修投来一记温润目光,点头致意,道:“可算是来了个能劝得住二哥的人了。”
闻声,夜亓晟和夜明澜不由回身看过来,夜亓晟点头浅笑,夜明澜眼底笑意深沉难测,不多言,只是举了举杯。
夜青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伸了伸手,轻声道:“雪衣,过来。”
雪衣看了好事的兄弟几人一眼,缓步走到夜青玄身边坐下,接过他手中杯盏丢在一旁,轻斥道:“不是跟你说了,这段时间服的药,要忌口的。”
夜明澜轻呵一声,道:“三小姐放心便是,二哥喝得不多。”
雪衣抬眼朝他投去一记目光,“不是多与少的问题,而是本就该滴酒不沾。”
虽是责备语气,然兄弟几人都听得出她对夜青玄的关心。
夜亓晟走过来道:“难得二弟今天心情好,有心邀我们兄弟几人在此共饮,三小姐便网开一面,允他这一回。”
闻言,跟着雪衣而来、此时正站在门外的将离忍不住笑出声来,与离洛和秦钟舸相视一眼,压低声音道:“等日后小姐嫁入了玄王府,王爷定是要被小姐管得死死的。”
离洛面无表情道:“便又如何?”
“如何?”将离努了努鼻子,“也就是说,日后玄王府就是小姐说了算,自然而然,你们也归我管。”
离洛一愣,他还从没想过这一点,不由向秦钟舸看去,见他笑得正欢,忍不住问道:“是这样吗?”
秦钟舸没有说话,只是用力点头,而后偷偷朝屋内又瞥了一眼。
雪衣本就没有要真心责备夜青玄的意思,她只是担心他病情复发,这会儿见他脸色还算和润,便松了口气。
“罢了,难得喝一次酒。”
闻言,兄弟几人下意识地眯起眼睛笑了笑。
夜青玄一手扶着雪衣,一手撑着桌子站起身来,“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了。”
夜亓晟不满地瞪眼,“二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把我们叫来了,自己却要走……”
顿了顿,又无奈地挥挥手道:“罢了……谁让三小姐已经找上门儿来了,若不放你走,三小姐定是要埋怨我们了,你就赶紧着回去吧。”
夜华修接过话道:“二哥便交给三小姐了,有劳三小姐照顾好二哥。”
雪衣点了点头,“诸位殿下放心,雪衣自会照顾好他。”
而后与夜青玄相视一眼,扶着他缓缓走出望月阁。
虽有醉意,夜青玄的脚步倒也还算稳,难得他对自己的酒兴控制得还不错,不至于酩酊大醉。
直到出了酒坊,上了马车,雪衣方才收敛笑意,低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原本眸色还有些慵乏朦胧的夜青玄骤然睁开眸子,眼底精光寒烈,他轻轻喊了一声“离洛”,离洛了然地应了一声,对车夫道:“去后门。”
而后夜青玄看了看雪衣,道:“容四小姐不辞而别了。”
雪衣一怔,“曦儿?”
“嗯。”夜青玄颔首,“我刚到酒坊不多会儿,烟姑娘便派人把消息告诉了离洛,道是容姑娘留了书信在房中。”
顿了顿,他又道:“闵扬也跟着离开了。”
雪衣不由抿了抿唇,“可是跟着曦儿去了?”
“应该是了,一个时辰前,守城卫看到一男一女一前一后出了城去,应该正是他们。”
雪衣略有些惊讶地瞥了他一眼,“一个时辰,你就已经查过守城卫了。”
夜青玄微微一笑,“今晚当值的是梁恕的人。”
雪衣便了然地点了点头,撩起窗帘朝着外面瞥了一眼,蓦地,她皱了皱眉,看着不远处那辆正缓缓朝着蜃雪楼驶来的马车,沉了脸色。
随后便听到离洛压低声音道:“王爷、三小姐,是二小姐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