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栗在剧组往往都有一个好名声,比起同年的赵紫涵,虽然不如她红,却胜在会做人。
若是一个不红的艺人,不会做人,那连红的一丝机会都没有了。红的基础建立在有戏演的基础上。刘栗有戏演,却没什么好戏找她,人家不是找戏骨影帝影后,便是找当红小花小草,过了时的刘栗在剧组里有一种尴尬的地位,好在她多是演一些女一,若是女二,时常是会做人的尴尬。
刘栗带着晓云来到剧组的时候,林泽人的影子都每一个,他是正当红的辣子鸡,经纪人正拿他当祖爷爷供起来的时候,片约不断,广告上那张脸出现频繁得让人像扭头,《流云王妃》不过是人家初次涉戏,第一次拍戏便是男主角,在这个流量年代是多么的寻常。
他的经纪人也并不把这戏当做一回事。除了该出现的时间不匝戏已经是他作为演员的最大美德了。林导演对青涩的林泽也没多大的要求,戏不好,直接上手教便是。
刘栗是多年的演员,拍林导的戏仍然觉得辛苦。她自己也迫切希望能用《流云王妃》打场胜利的翻身仗。
可惜世事哪有那么简单容易,刘栗拍到后面的戏份在林墨深的高强度下是越来越吃力了。片场的气氛远不如之前那般的轻松惬意,无形之中,一股强压将所有人笼罩着。
林泽虽然是越拍越顺,可一看林导那张晚娘脸便蹦跶不起来了,偶尔还向刘栗吐槽着他,“现在这么顺利,林导每天一张死人脸,吓死我了,小仙女你可要小心啊。”
他也看出了刘栗最近的软疲,鹿姿的戏份越来越吃重,现在拍着的都是最重要的转折,若说前面化身鹿姿的妖妃轻狂妖娆,而现在的她便要挖掘出内心最真实的妖妃,前生之死,所有人道祸水,亡国全因女子故,但那个妖娆的身影背后又隐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过往云烟呢?身为女子的她在史书里只有一张苍白模糊的脸,所有强加在她身上的罪名追溯到历史上每一个朝代的妖妃上,她与她们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罪名的囚犯。
刘栗的心思从剧本上移开,朝林泽笑了一下,回答着他:“林导也是为这部剧好,是我不好,没有演好。”
林泽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地承认,一时之间,居然不知怎么接下去才好,好在那边场务喊话,戏又开始了。
这一幕戏,是刘栗的主角。晓云忧心地接过她手里的风扇,现在正是最闷热的夏,连鸣蝉都热得生病一般地叫唤着,那阔噪尖亮的声音插上云霄一样的嚣响。穿着服道化的古装身上也像饺子地披上了皮子闷在锅里,什么心静自然凉,一点也不管用,刘栗担心的是脸上的妆化了麻烦!
这场戏是夜戏接着回忆杀,讲的是已成鹿姿的妖妃深夜梦回昔时,想起前生的种种,她这时身上的戏服也秉承了妖妃的妖艳,杏子红内衫,洒金衣裳,一身宫装霓裳美艳,不露肌肤,自得风流,脸上只勾勒出眼线,描得蔷薇一般殷红的唇,瞥人笑语时,仿佛带着一种冶艳,把眼神刺入人的心里,让那人再也无力回天。
当时,昏君无道,她把持后宫,本想夺权,奈何时运不济,起义军逼宫,她看着服了所谓仙丹的昏君脸色青白,将死一般地卧在床上,楼下宫女奔走,人心已乱,城门大开,乱军已闯入到眼前,唉一声无奈,叹一声命运,她走到终年不灭的烛盏边,把红烛打乱到重重帷幕里,火起,燃烧到眼睛里的却是岁月的余灰。
宫楼被火缭乱,登高的妖妃含笑,在火中蔑视着楼下的芸芸,那一幕真是毁灭的美,艺术消亡里说不出的天真灿烂之美。
这段戏拍起来的时候,更是复杂麻烦。□□之下,被太阳晒着脸蛋,火焰是假火,后期会加工,刘栗站在宫楼上,变换神情,心中的呓语,台词也是梦幻地惹人发笑。“时运不济也,时运不济也,老天,我果真没那个命来改变尘世啊,既给了这般的野心,给了我这般的地位,这般慧黠高贵的身份,为何不再多给我一点时间,为何不早点让那昏君去死……我好不甘,好不甘,身为女子的命运,若有来世,若有来世该多好,我终将让天下所有的女子与天下所有的男子一般,下一世,下一世,我若不是那般低贱的命运,该多么好!”
林导眼睛都不转地盯着摄影机里放大的刘栗的神态,沉默着,本想抽根烟,又发现手里没有烟,这让他略微地有点不舒服。到底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呢,他心里还是无法接受现在的这一场,若是说通过,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总缺了些滋味,让他心里极为地不满意。
旁边的副导看出了他的想法,说:“刘栗这也不错了,最近她也挺累的,要不缓缓。”
林导半是嘲讽地说:“我们哪里好有那么多的时间,光是他们拍完还要耗费一个月,其余的事不做了,刘栗的戏份我看看怎么办吧。”
林导说完,便问旁边的助理借了一根烟到旁边去抽了,他的毒舌副导是习惯了的,不过却没直接去说刘栗已经是一桩奇迹了,副导也不愿多惹是非,若是剧组又传出去一桩导演骂哭了女演员的时,那林墨深的斑斑劣迹可就又多了一回,而且刘栗虽然不当红,却是个好脾气的,不折磨人的,碰上了就是福气一桩。
但戏一般,也确实是个墨点。难怪这么多年经常出现在电视上的,反而是越来越不红了。
副导叹了一口气。
刘栗注意到林导的离开,心里像干着的贡菊被开水沉了下去,丝丝地发凉。她最近的戏不在状态上,她自己心里也很明白,其实她的每部戏到了要紧光头都是这般的一泻千里,所以有评家常笑话着说刘栗的剧,到了后头,就像白开水一样没有点滋味。
她一时之间,脚步都有沉重,头脑恍恍的,千钧般的重意压了上来,却没法缓解。
有时候,她也想问,她这是为了什么?为了妈妈,不,她和她妈一样,都是自私的人,只不过她懒,懒得为那点心眼彻底地撕破脸皮,也为了遗愿照顾着刘母,其实呢,不过都是一日日的习惯,她一天一年地戴着假面,做一些心里不喜欢也不高兴的事,只是为了活着,演戏是为了活着,挣得生活所需要的费用,若是不演戏了,像她这样的人,也许该和她妈说的那样,嫁一个富人,过无聊的富太生活。
她的得过且过投射到扮演的角色中,总有那么一丝的颓然,没有力度,像雕刻在墙壁上的影子,只有脸,没有五官的模糊。
只要稍微懂一点戏的人就能看出她角色的肤浅。
她也算一个演员吗?轻易地得到了,容容易易地做态,像个木偶般在电视里表演着自己浅浅的情绪。
林导啊,他现在正是看穿了她的这一点,他为什么没说她呢,是顾忌着她的面子吗?不,不是,而是刘栗她本身也知道造成这种的原因,她甚至有意去纠缠,去修改,但不尽如意,那情绪还是浅浅的。
他想,或许听副导的给她一段时间整理自己的情绪,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好的效果。
林墨深靠着红色的雕龙画凤的柱子,吸着最后一口烟,放松着心情地想,他头顶的发被太阳晒得热热的,那热意钻进了心里,烦躁着他的心情,留给他的时间也不多了,新锐的导演的第一部网剧,少得可怜的投资,少得可怜的时间,到底最后能搅出什么样的火花呢。
连他自己都时时刻刻带着怀疑。
那一幕戏结束了。刘栗的脸色却落入了阴影之中,她脱了那华丽的宫装,换上了深夜梦醒的亵衣装束,为接下来的戏份准备,化妆师看得出来,她的心情极为不好,最近天气愈来愈炎热,剧组里的每个人都顶着自己那份压力,难以舒气。
化妆师抓紧时间帮她画了一个淡淡的妆容,好在刘栗的皮肤保养得极好,淡淡的妆上了和没上一般,只是气色为了戏份做准备画得苍白了一些。“好了,栗子姐,你看看怎么样。”她笑着说。
刘栗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起一会儿的戏份,还有些沉郁,但她一贯是个好脾气的人,对方这样含笑着的和她说话,她嘴角也自自然然地勾起了笑容,夸奖着对方。“你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真想把你带着身边一起走呢。”
化妆师脸上的笑容是止也止不住:“栗子姐真是的,哪有你这样夸人的,不怕我真腻歪在你身边了。”
刘栗扭头看她,颇有一番真心实意:“那好啊,来呗。”
“可真是的。”化妆师撅着嘴唇,“栗子姐,我还有活呢,不和你开玩笑了。”
“好。你忙着。”
等她转身,出了去,人前那点笑意一点也没有。晓云见了她突然阴沉沉的脸色,一下子也有些怔怔的,走在她身边,也没说话,是人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小仙女一样的栗子姐算是脾气顶好的那一种,自然不愿冒了她的忌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