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6章 仙境清歌落 多事入江湖(下)
两道光影紧随前面道衣翻飞的凤凰二人,紧贴白云楼楼身直冲而上,却见那两道青蓝色身影倏然一停,转向楼内飘然落身。
灭沧澜三人也落在他们身后,回望背后已然是白云滚滚,清风扑面间荡开一股凛澈的气息,显然已到了遥遥高空之上。再看眼前,一片四面洞开的静室白雾腾腾,却无一丝凝重之感,反而是步步皆生风,举手飞白雾的飘逸。室内摆设以水墨为主,淡雅又不失意趣,一道明洁的八卦文符高高悬挂于天顶中间,徐徐随风飘动。
一身不羁之气的烈青阳站到此处,也不禁心生一股凛然敬畏,放下少年桀骜的身姿规规矩矩站着,等待这白云楼千呼万唤始出来的主人现身。
“师尊,人已带到。”只听凤凰二人同时行礼尊声,向一处水墨纱帘弯下身去。那种礼法灭沧澜甚是熟悉,乃是青莲宗昔日教习的礼数,直到如今他仍本能似地端起,才使得行动之间颇有风范。
“邪气凌人,却是君临天下之雏形;意气桀骜,却是真武巅峰之苗头。好……”只听一个清雅飘逸的声音从淡淡拂起的水墨纱帘后传出,暗带一片飘渺音律,似箫笛又似弦拨,高妙言语淡淡出口,未见其人已知其心性不凡。
短短数语,却正中灭沧澜和烈青阳二人心头,两个少年相视一眼,蓦然露出彼此尚无法完全明晰的微笑。
但见凤凰二人施礼更深,那水墨纱帘后便飘然走出一道身影,通身白衣如同冰雪堆就,雪白青丝似是冰寒高山上最孤寂的冰蚕吐丝结成,一道精致的斜斜发帘在一侧额头上轻轻拂动,两道雪色浓眉如落满九天霜华。
一步生风,两步化莲,吐息如兰,面容如玉,腰间八卦图符尽显玄妙之气。一见此人形貌,灭沧澜骤然一个恍惚,暗想此处是否真属人界地带,此人此景分明是仙境之象。
“参见师尊。”凤凰二人礼数周全,师尊就在面前便不抬头直视。只见那白衣道者轻轻挥手叫二人起来,一双狭长明眸却看定了灭沧澜二人。
“哦……”那道者微微一笑,脸上笑容如一池深水不可窥测,目光下移笑道,“怎么,还有一个娇小之客来访么?”
青萝被那似是慈祥又似冰冷的目光震了一下,蓦然想起了那白衣胜雪的云阡陌,也不知是突然难过起来还是无话可答,低了头就一头靠在灭沧澜身侧。
侍立两旁的凤凰二人微微皱眉,似是暗忖青萝无礼,灭沧澜却搂了小姑娘轻施一礼道,“主人莫怪,这是我结拜妹妹,性子有些奇怪。”
“你……”那道者微挑浓眉,雪袖一挥坐在檀木椅子上道,“真是奇异,你竟然行的是道门礼节,且礼数如此周全?”
烈青阳听不懂,抓抓后脑看向灭沧澜。而灭沧澜沉沉一笑,转眸看定朝凰道,“恕在下无礼猜测,我想方才是这位朝凰姑娘向主人说了,我使了一招‘天问三决式’,主人才决定见我们的吧。”
那道者眉目微凝,面如一潭沉水般波澜不动地笑道,“年纪轻轻,心性剔透,不是好事。”
“有很多人这么说。”灭沧澜自然知道聪慧损寿的道理,正是道家常讲的“盈满则亏”,眼下只用一句话便与那主人通了心意,自也无需多言。
“没错。”那道者饶有兴味地轻轻托起下颚,打量了灭沧澜二人几个来回道,“若单说是我的故人委托你们前来,我还真的有心不见。”
“呃……为什么?”烈青阳这才反应过来,敢情若不是灭沧澜心下剔透,他们还真的见不成这白云楼主人了。心中滋味不对,他可不想承认被灭沧澜帮了大忙。
“因为我了无故人。”那道者眉峰一皱,一股不怒自威的寒气便扩散而出。只见凤凰二人似有感应,皆低了头恭敬凝立,而烈青阳则轻噎咽喉转头看向灭沧澜。
“果然,主人是想将故人之事统统忘却,难怪身在白云之端。”灭沧澜暗想自己之前所料不错,要是先行报出故人之名,这道者就真的不见了。上来就与那凤凰二人拼杀一场倒也得了好处,自己使出的“天问三决式”才是通入白云楼的令牌。
那白衣道者如同指点自家弟子一般轻轻点了点灭沧澜的方向,雪袖一挥轻搭双腿,悠然道,“既然是来此拜会,那就请客人落座报上姓名吧。”
灭沧澜二人只觉身后云雾一闪,便有两张洁净生光的檀木椅子出现在身后。互相对视一眼,灭沧澜便抱了青萝坐下,烈青阳则有些不自在地坐在旁边。他是性子豪爽习惯了快言快语的人,乍见这白云楼楼主通身玄妙气息,又不敢催他明说,心中倒是着实有几分抓挠之感。
“在下灭沧澜,天下围杀之人,受前辈指点前来拜会主人,更有要事相求。”烈青阳还在那里别扭,灭沧澜已然说完了一串流畅言语,自怀中掏出那冰银色荷包,手指轻轻一点便生起一片微风,将那荷包倏然送到了那道者面前桌案之上。
然而他所言之语却如一声霹雳,凤凰二人立刻神色一变,身形欲动间却被师尊轻抬手指拦了下来。
“师尊,他是灭沧澜!”落凤急急躬身道,“怪不得他身上邪气浓重,他不就是……”
“落凤,退下。”那道者看也不看弟子一眼,深沉威势使得落凤立刻低头不语,退至一旁。
连烈青阳也啧啧惊讶于灭沧澜的坦荡,这种境遇换了别人早已生不如死,他却能言语自若还大方承认。
只见那道者轻轻拿起那冰银色荷包,双眼如笼了一层雾气般迷离深沉,一面对烈青阳笑道,“这位少年与灭公子的气息全然不同,想来境遇也不一样。你又是我哪位故人请来的呢?”
“我……”烈青阳连忙回神道,“我名烈青阳,是受天道剑盟盟主之托前来的,盟主说有一样东西寄放在您这里,若我可以取回,便给我机会一试盟中镇盟之宝……”
“哦?”那道者轻捻荷包温柔把玩,饶有兴味地看定烈青阳道,“是江愁余让你来的?哈,我这老友是不是仍在为人界奔波,心力交瘁啊?”
“盟主一直都是人界正道栋梁。”烈青阳忽然转了严肃,一双明眸中闪烁出不可动摇的尊严光彩,“是我十分尊敬的前辈。”
“嗯……”那道者沉吟了一下,拿了那冰银色荷包缓缓起身,白衣胜雪衣袂飘飞,缓缓背对两个少年面向一墙水墨图纹,“三尺白雪衣,九天白云楼。一朝多事去,红尘扰无休……”
“……是不是道家的人都喜欢念诗?”烈青阳皱了眉微微抿嘴,拍拍灭沧澜低声道。
“啊,还不报上自家姓名真是失礼了。”那道者静静看着手上荷包,目光朦胧而温柔,“我乃‘三尺白云’?天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