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院位于凤栖苑的最中心,绕过几个回廊,便到了前门,那差役远远看见赵廷琛,一抖那个铁链,向赵廷琛喝道,“赵廷琛,按察老爷传你,快跟我们走。”
说着就将那个铁链要往赵廷琛的脖子上套,云小芽越前一步挡在赵廷琛的前面,向那差役喝道,“放肆,我家二少爷又不是犯人,你们口口声声‘传’我家二少爷上堂,又拿这铁链子来套我家二少爷,是什么意思?就算是按察使的差役,也不可以随随便便的闯进民宅滋扰百姓吧?我们大肃朝没有王法了吗?”
云小芽这气势汹汹的一顿厉声呵斥,倒把这几个差役给吓了一跳,他们去哪儿都是横着走,几时被个小丫头给呵斥过,顿时就恼了,骂道,“哪来的贱人,敢阻碍公差办案吗?”
云小芽不卑不亢,“公差办案小女子自是不敢阻挡,但公差办案也得有理有据吧,即便是按察使大人所差之人,也得遵循大肃王法不是。”
那为首的差役是个五大三粗的大胡子,他看看云小芽,再看看云小芽身后容色清淡的赵廷琛,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便抬手制止住下属,笑向赵廷琛一拱手,道,“这位姑娘说的是,小的们心急按察使大人的差事,确实有失礼数,还请二少爷随我们去一趟罢,按察使大人和京兆尹大人都还等着二少爷呢。”
云小芽见他们礼貌了,这才低了头退到了一边,赵廷琛从头到尾淡淡的看着这一切,到此时方向那差役拱一拱手,说了声,“请了,”便越前出府,不卑不亢!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看云小芽一眼,却在拐过一个弯的时候,眼光余光一扫犹自低头肃立于凤栖苑门内的云小芽,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个一向卑怯隐忍的女孩子,面对这如狼似虎的官差,她竟有这么大的胆量!
赵廷琛去了许久,杏儿终于拉着云小芽回转,二人一路沉默,谁也不说话,直到进了屋子,杏儿才问云小芽,“你刚刚为什么那么大的胆子?你就不害怕吗?”
云小芽愣了愣,这才明白杏儿话里的意思,她苦笑,“主子被人当众羞辱,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以后在府里还能抬得起头吗?而且我很疑惑:咱们二少爷再怎么样也是堂堂的赵家嫡少爷,舅老爷更是朝廷命官、驻守边关的大将,论理,这按察使的人再不会看眼色,也不该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直闯进咱们府里,又当众羞辱二少爷才是?”
说到这儿,她转头看向杏儿,语气诚恳,“杏儿姐姐,我不知道二少爷为什么认定了我是大少爷的人?但是如今二少爷去了按察使衙门,若能平安回来还罢;若是一时半会儿的不回来,便是有了麻烦了。舅老爷路途遥远,一时半刻指望不得,要替二少爷洗脱嫌疑,就只能靠我们!所以,不管你信不信我?这时候也请信我一次,好吗?”
杏儿久久的看着云小芽,似要竭力在她的脸上看出花儿来,不
知过了多久,杏儿才问,“论理,你如今已被二少爷降为粗使丫头,即便二少爷真遭了这冤枉官司,老爷夫人发落他屋里的女人时,也连累不到你头上。你根本没必要这么为二少爷操心。”
云小芽背上的伤还麻麻的疼,她有些疲累的坐在绣墩上,却正了颜色看向杏儿,“人和人之间除了利益相投,还有天理公道!我是赵家的死契丫头,既被送进来伺候二少爷,自然是奉他为主伺候他一辈子,至于二少爷对我的误会……”云小芽深深的叹了口气,“我总相信老天爷有眼,总有一天,你们能知道我的清白!”
杏儿便开始冷笑,“既然你对二少爷如此忠心,那么,你敢不敢和我立下生死之约?”
“生死之约?”云小芽疑惑的看向杏儿,“什么生死之约?”
杏儿眼神冰冷,讥讽笑道,“这生死之约便是:我权且相信你,和你一起查找杀紫莲的凶手,帮二少爷洗脱嫌疑;但若是这凶手一直找不到,又或者找到了官府也不承认,让二少爷蒙了冤脱不得身,你可愿一死以殉二少爷?”
云小芽看着杏儿冷绝的眼神,便知若她拒绝,杏儿必认定她是心虚,那时不仅不会再听她说半句话;更会愈发认定她居心叵测图谋不轨,彼时,赵廷琛若回来了,她不会有好日子过;赵廷琛若不回来,杏儿更会要了她的命!
所以,她根本就没有退路。
向杏儿苦苦一笑,云小芽轻轻点头,“好!”
左右当日在她将自己以死契典卖进赵家时,她这条命便已不再是她自己的了!
她这一口答应,倒叫杏儿有些意外了,杏儿深深的看了云小芽一眼,“当真?”
“当真!”
凤栖苑内杏儿逼着云小芽表态,按察使大堂上,却又是另一番情景。
京兆尹在得到张诚传唤时,不敢怠慢,早不早的就来了,到赵廷琛到时,他已经跪在地上,被张诚直训了半个时辰了。
赵廷琛一身月白华裳,通身上下装饰得极简单,却自有一股清雅贵气迸发,他进了大堂,解下斗篷交给下衣,就向张诚行礼,
“草民赵廷琛,见过按察使大人!”
张诚一见“凶手”终于姗姗来迟,立刻皱紧了眉头,却问那差役,“怎么这么久?”
差役就有些迟疑,在赵府中被呵斥的那些话,是万万不能回给按察使大人的,面面相窥后,为首的就拱了拱手,向张诚回,“回大人,小人等赶到赵府时,赵家公子并不在府上,所以……”
张诚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就语气发寒的向赵廷琛问道,“你说说吧,那紫莲到底是怎么死的?”
赵廷琛一听,这张诚果不虚传,一开口就是传言中说的那个脾性,他眉头微皱,却还是极有礼的回,“回大人,紫莲死时,住她隔壁的红菊正下值,红菊听到她屋里
的动静去察看时,方发现她已横尸于床上。经仵作检验,道是被奸杀。”
“奸杀?”张诚就眯了眼,看向赵廷琛冷笑,“若她真的是死于奸杀,那这凤栖苑内可就你一个男人啊,你怎么说?”
张诚话音才落,那跪在一边的何庆就语气悲呛的接腔,“对,赵府规矩森严,凤栖苑内只得二少爷你一个男人,你还有什么说的?”
赵廷琛早憋得一肚子火气,奈何不敢拿话呛回张诚,见何庆开口,赵廷琛就冷笑,“三年前,太上皇在仙游宫密室中遇刺,他贴身伺候的刘公公也为护太上皇而死,那密室除了太上皇和刘公公外,就只有今上能进得去,依你这话的意思,刺杀太上皇之人,该是今上了?”
何庆胆子再大,也不敢接这个腔,当即吓得白了脸,他不答赵廷琛的话,只咚咚的向上磕头,不停叫道,“大人,小人绝无此意,求青天大老爷替小人做主。”
张诚和京兆尹却都知道赵廷琛这话是说给谁听的,京兆尹眉头微微松展,他正被张诚给骂得抬不起头,此时赵廷琛的这番话分明帮他也很出了一口气,他转头看向赵廷琛,竟觉得这个纨绔子弟顺眼了许多。
张诚的脸色却已紫涨成了茄子,赵廷琛一上来就给了他这么响亮的一记耳光,这是他没想到的,惊堂木一拍,张诚怒道,“放肆,你敢在这公堂之上妄议太上皇和今上,好大的胆子,来人啊,将赵廷琛拖下去,重责二十大板。”
边上差役吆喝一声,上来就要拖赵廷琛,赵廷琛一看这按察使果然不是个讲理之人,气得一甩手推开差役,他不卑不亢的上前一步,看向张诚,“请问按察使大人,草民到底身犯何罪?”
“你大胆,你妄议皇上和太上皇,还敢狡辩,”张诚从没见过似赵廷琛这么胆大之人,敢在公堂之上跟他叫板,顿时气得惊堂木都拍不稳了,向下大喊,“来人,给我打。”
“按察使大人好健忘,”赵廷琛亦冷笑了,他向皇宫方向遥遥拱手,向张诚道,“太上皇仙逝时,被当时的诚王指控今上弑父,皇上曾明旨天下,道身正心亦正,此事的是非公道,任由天下臣民评说论道。草民如今亦不过是奉旨而为,又有何罪之有。”
张诚说不出话来了,气的。
但赵廷琛说的确实是事实,当年诚王买通仙游宫之人,偷挖地道潜进密室,杀死太上皇和刘公公,再模仿太上皇笔迹写密信要皇帝前往密室相见,诚王再在皇帝进入密室后,亦拿着“太上皇的手书”带着几位重臣“恰好”的到了密室门口候见,当头撞见皇帝站在满地血泊的密室内。
在诚王的有心安排下,皇帝弑父之说瞬间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满城风雨天下皆惊中,朝中势力亦分成两派,一派依旧忠于皇帝;而以诚王为首的那派则上蹿下跳着逼君退位,将朝堂上闹得腥风血雨乌七八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