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招能行吗？”霍霜君抱臂行走，一脸怀疑。
谢琅琊走在他斜前方，跟着引路的火把前进。
举着火把的是两排「式神」，一色是身姿窈窕的女子。
考虑到她们是纸片，谢琅琊总觉着她们手一抖就会把自己烧了。
当然，这是他心中自娱自乐的搞怪想法。
此时，他们正行走在「浣花剑阁」的地下通道中，昏黄的火光照亮了一片漂浮的尘埃。
通道宽阔，幽深曲折，再往里去就是「浣花剑阁」的储藏库。
「扶风大陆」的每个门派，基本上都有这样的地下仓库，用来储存兵甲、物资之类的东西。
谢琅琊走在最先，侧过血瞳：“相比于人，动物更值得信任。”
霍霜君摸了摸腮帮：“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劲呢？”
谢琅琊耸耸肩：“但是你得承认，动物比人单纯得多。”
他收回视线，看着眼前越来越开阔的空间：“所以我选择，用「金蹄兽」来替代士兵。”
连城雪跟在他身后，啧了一声：“这回，你的脑洞看起来不是那么靠谱呀。”
霍霜君道：“他跟欧阳徵说这个办法的时候，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这小子做梦没醒。”
谢琅琊背对着他们，抬起一只手指晃了晃：“霜君，仔细考虑一下你所说的条件。”
他按了按手指：“速度快、稳定性强，还有尖锐的钩刺。”
霍霜君皱起剑眉，抿嘴一撇：“「金蹄兽」速度奇快，而且由于其身形稳定，经常用于长途运输，从无失手。”
连城雪抬手在头上比划了一下：“它们还有十分锋利的犄角。”
谢琅琊摊开手：“这不就可以了吗？”
“关键是，”霍霜君快走几步，撞了一下他的肩膀：“「金蹄兽」虽然灵性十足，但毕竟是动物。操纵「天火神盾」这种事，能交给它们吗？”
“我跟欧阳徵谈过了，其实「天火神盾」的使用方法并不复杂，只需要保持住盾阵的形状，猛力推进就可以了。”谢琅琊道：“从这个层面看，「金蹄兽」比人强。”
霍霜君轻抚下巴：“只要将「天火神盾」合并起来，发动其上法印，持盾者到底是谁，的确不甚重要。”
谢琅琊弯腰躲过一根横突出来的钟乳石刺：“不必担心，这一招肯定能成。”
“刷——”
前方的「式神」齐齐停了下来，发出一阵短促的风声。
谢琅琊抬起血瞳，眼前是一个巨大的洞天，紧贴着一道纵深的断崖，高耸而起。
洞天石壁上有数个青铜巨门，个个都是兽口衔环，笼罩着一层若有似无的真气光雾。
「式神」分成两列，让出通道。
为首的「式神」走出来，面无表情，眼神像是死鱼一般。
它引着谢琅琊三人到了一扇青铜巨门前，动了动唇角，机械地吐出声音。
是冷媚娘的声音，她在远程操纵这些「式神」。
“这就是「金蹄兽」的放置点，里面有两千头。”冷媚娘的声音在洞天中幽幽回荡：“我已选好了最精壮的二百头「金蹄兽」待命。”
谢琅琊走了几步，掌凝真气，手掌向上一掀，真气便缠住了兽口衔环。
衔环沉沉一扣，整个巨门散发出一圈碎光。
沉重千钧的青铜巨门，被谢琅琊一扣而开。
“吱呀呀——”
巨门缓缓敞开，门缝中透出一片昏暗的光晕。
谢琅琊身形一闪，进入门中。
“咳咳！”另外两人跟进来，连城雪当头被噎了一下呼吸，发出一阵急促的咳嗽。
霍霜君赶紧拍拍她的后背：“这么多「金蹄兽」堆在一起，味道是重了些。”
谢琅琊吸了吸鼻翼，那股野兽皮毛散发的干涩腥气，的确逼人。
但是他的眼神动都没动，扫视了周围一圈，上千个铁笼整齐环放着。
一排铁笼放在最中央，里面的「金蹄兽」神态安详，锋利的犄角闪烁寒光。
冷不丁一看，就像一群巨大的山羊似的。
谢琅琊歪歪头，侧眸看向那个「式神」：“前辈，请你至少再准备二百头精壮的「金蹄兽」，以防战况有变，好做替换。”
「式神」的嘴巴僵硬地动了动：“还是你考虑的周全啊。”
这一声貌似赞叹的话，像一股带刺的冷风般，吹到谢琅琊的后颈。
他扭了扭脖子，绕着笼子仔细查看。
每一头「金蹄兽」都身形庞大、四肢粗壮，眼神透着祥和透澈的灵光。
尤其是那充满攻击性的锋利犄角，最让谢琅琊满意。
但是……
谢琅琊绕了一圈，扶住笼子边缘，身形微斜，作沉思状。
他的手指上突然一暖。
他斜眼一看，笼子里的一只「金蹄兽」压低脖子来，伸出湿润的舌头舔他的手。
那模样十分温顺，更像大山羊了。
谢琅琊面如沉冰，眉角一翘，形成一个小小的八字形。
问题在这里。
“要它们替代「腾龙军团」，去操控「天火神盾」的话，的确没什么问题。”霍霜君的声音，突然从谢琅琊对面传来。
谢琅琊一转眼，那小子保持着和他一样的动作，扶着笼子边缘往里看去。
果然，又有另一只「金蹄兽」去舔他了。
霍霜君抚摸着「金蹄兽」湿润的嘴部：“但是千百年来，「金蹄兽」的功用就是负重运输，被驯化得十分乖巧。你看这一个个都跟大山羊似的，一点攻击性都没有啊。”
谢琅琊的心里，也在想这个问题。
连城雪蹲在一个笼子边，她已经习惯了这股气味，倒也觉得没什么。
她像逗小狗狗一样伸出手掌，「金蹄兽」弯下脖子就开始蹭。
她感慨道：“琅琊，它们跟你的萨摩差不多嘛。”
谢琅琊舔了一圈上牙龈：“「金蹄兽」通晓人语，只要给它们发号施令，要它们看定方向，猛力狂奔，所产生的冲击力应该不差。”
“不差是不差。”霍霜君抱臂靠在笼子边缘：“但是「天火神盾」上的法印，需要高昂的攻击欲作为引子，才能发挥其威力。”
谢琅琊挠了挠眉角：“也就是说，操纵「天火神盾」的人必须满心想砍人，这样热烈的攻击欲所凝成的烈气，才算有效？”
霍霜君打了个响指：“所以我刚才一直在想，你这个计划哪里不大对劲，现在终于知道了。”
“要这帮温顺的大家伙猛力奔腾是没问题，”连城雪抚摸着「金蹄兽」温暖的皮毛：“可是怎么让它们有攻击欲？”
谢琅琊一拉衣摆，蹲地凝思。
“要动物产生攻击欲，争夺食物最有用。”霍霜君也蹲下来，两个少年一边一个，看着那群大山羊在笼子里悠闲舔毛：“「金蹄兽」都被驯化这么长时间了，都是直接喂食的，哪里还用争夺食物了？”
谢琅琊单膝一弯，身子前倾，盯住「金蹄兽」清澈的巨眼：“那就争夺配偶。”
霍霜君白了他一眼：“你是说，放一堆母「金蹄兽」在对面，让它们冲过去？”
“行不通。”直僵僵站在门边的「式神」开口了。
谢琅琊一斜眼角，想来冷媚娘也被他们三人的脑洞，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了。
“「金蹄兽」没有发情期，都是自然交配的。”冷媚娘的声音有点发紧，可能是在忍笑：“这种法子，无法激起它们的攻击欲。”
谢琅琊收回视线，脸庞贴近笼子。
一只「金蹄兽」忽悠一下子贴上来，照着他的鼻尖就舔了一下。
谢琅琊一闪，用拇指擦了一下鼻尖。
“每次都是计划好了，突然出现一个根本性的问题。”霍霜君在旁边无奈垂头。
谢琅琊敲敲额头，拳头撑住侧脸。
他的脸上压出一个深深的窝子，呼吸声都有点圆鼓鼓的。
他脑中闪过许多零碎的关于「金蹄兽」的画面。
在狭窄的山崖栈道上稳稳前进的「金蹄兽」……
锋利无比的犄角，强劲有力的尾巴……
谢琅琊眨眨眼睛，血瞳深处闪烁着细碎的灵光。
脑中画面一转，不由得联想到「风云战盟」的粮草存放地那里去了。
被烧得黑烟冲天的「胭脂麦」……
卷成海啸形状的巨大火海……
火……
“叮！”
谢琅琊身子一动，那模样颇像是发现了食物的动物。
霍霜君一直盯着他，也跟着动了一下：“喂？”
谢琅琊眼角一横，看向虚空，脑洞飞快打开。
他向着霍霜君的方向抬起手来，停在半空。
霍霜君咬紧牙关，一脸“你小子想什么呢”的极其想知道的抓狂表情。
“啪！”
一声响亮的拍打声骤然响起，像是饱满的水囊突然炸碎了。
那边也在沉思的连城雪吓了一跳，一回头就看见霍霜君捂住肩膀，一脸想杀人的黑线表情。
“怎么了？”她眨了眨灵澈的大眼睛。
霍霜君咬了咬舌尖，嘴角咧开深深的笑弧，但却是皮笑肉不笑：“要是真把本大爷的肩膀拍碎了，你会不会很高兴？”
谢琅琊方才甩他肩膀的那一巴掌，真是下死劲啊。
那小子眼中灵光飞旋，顾不得霍霜君满脸不爽，揪住他的肩膀就拽了过来：“有了。”
霍霜君冷哼一声，上下扫了他一眼：“你有了？”
谢琅琊一拨红发，嗤声一笑：“滚一边去，我还不是灵光一现，一时没注意才给了你一巴掌嘛。”
霍霜君揉了揉肩膀，能感觉到一片微微鼓起的淤青。
大爷的，谢琅琊这混蛋不知道自己有多大虎劲吗？
“说说说。”霍霜君十分嫌弃地踹了他一脚。
谢琅琊摇了摇手指：“无论是动物还是人，产生攻击性的最根本情绪，就是愤怒。”
连城雪也挪了过来，三人都单膝触地蹲着，围成一个密谋坏事的圆圈。
谢琅琊继续道：“尤其是动物，在剧烈的愤怒下，无论脾性如何温顺，都会爆发出强大的攻击性。”
他戳了戳霍霜君的肩膀：“所以，我们就将「金蹄兽」置于极度愤怒的情绪之中，它们积蓄出的强烈攻击之气，就能唤醒「天火神盾」的法印了。”
“怎么让它们愤怒？”霍霜君挑高一道剑眉，撑着侧脸，声音懒洋洋的：“抢它们的草料吃？”
“不。”谢琅琊干脆道：“让他们疼痛，极度疼痛。”
“疼痛？”另外两人同时疑问道。
“剧痛会催生出强烈的愤怒感，由此会产生我们所要的攻击性。”谢琅琊一伸手，揪住了一只「金蹄兽」粗壮的长尾巴：“「金蹄兽」的尾巴皮毛丰厚，我们给这尾巴浸满了油，点上一把火。”
那两人微微结舌地一张嘴，下巴像是要掉。
谢琅琊分别将两人的下巴合上去：“这样的疼痛，「金蹄兽」肯定忍受不了，所以一定会迅猛狂奔，将「天火神盾」呼啸推进。”
他伸手平行一划，做了个“呼啸推进”的示意。
霍霜君看看他，又看看那帮眼神无辜的大山羊：“可是在这样的剧痛下，「金蹄兽」万一控制不了行进的方向，胡乱冲撞怎么办？”
谢琅琊道：“这个我也想到了。敌方不是有「碧月珠」吗？”
他空手划了个圆圈：“「碧月珠」能散发出极致沁凉的水汽，「金蹄兽」个个尾巴着火，肯定会疯狂奔向灭火的水源。”
“这样，”连城雪一拍玉腿：“它们正好就奔着敌人的方向去了！”
“同时，”谢琅琊握拳磕了磕地面：“我们想法将「天极泉眼」散发的水汽遮住，不要让它们冲错方向。”
他摊开手，左右看看那两人，眉角一翘：“这办法如何？”
连城雪张着小嘴，惊讶得发笑。
霍霜君则十分服气地摇了摇头，一巴掌将谢琅琊的后脑推了个打晃：“你小子的脑袋里，还真是有个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