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两天,就有二十多波身份不低的人进了京畿府衙门,和其实官位并不太高的陆秉清进行了数次的深谈。他们或是直入主题,或是旁敲侧击,但其用意是完全一样的,就是希望陆秉清能高抬贵手,将已经押入牢中,随时准备定罪的黑道中人从轻发落。
这让陆秉清不胜其烦,但因为这些人都*深厚,却又不好失礼,只得小心翼翼地一一招呼。此时,虽然天色将晚,可二堂之内依然有着两个有身份的客人正在和陆秉清说着话。这两人乃是京城几个世家中仅次于七大家的公孙家和展家的主事之人——公孙长逊和展千羽。
此时,展千羽正呵呵笑道:“陆府尹为人最是正直,这些年来在我大梁城中也是久有传说的。想必陆府尹一定不会让那些无辜之人蒙受此等不白之冤吧?”
公孙长逊也在之后附和地道:“不错,这次有些人的做法是过分了,但却也不能一竿子就打翻一船人哪。那些被人抓来的人中,多半还是我们大梁城的良民哪,还望陆府尹能明断对错,还他们一个公道,如此才能给朝廷一个交代。”
陆秉清但笑不语,心里却很是不快。他这些年来被人骂作尸位素餐的废物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难道这是他想这样的么?当然不是,只是一直不得时机而已。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能有所作为的时候,他却又要面对这些各为私利之人的软磨硬泡,这让他大为不满,只想当即就将这两个其实自身并没有任何职位的家伙给赶出了府衙去。
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个想法也只能是想法而已。在这个权贵遍地的大梁城,他可不敢真的明着得罪了这些在朝中有着不小话语权的家伙。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呵呵笑着,然后说道:“两位说的极是,倘若这些被拿的人真是冤枉的,本官一定不会让他们一直就这么蒙冤下去,最多三五日就会把他们放出来的。”
“如此就有劳陆府尹多费神了,我们就在府中静待好消息。”两人听他的意思似乎有息事宁人的想法,便也开心地笑着应了,然后各自起身告辞。在他们眼中,这个京畿府尹的地位实在不怎么样,实在不用他们费太多的心思,只要把话说明白了,他陆秉清就会放人。
不过他们并没有察觉到,在说这番话时,陆秉清还是留了一点扣子的。他说了如果这些人是被冤枉的便会放,但若不是被冤枉的呢?那自然不会把人放出去了,而是将给他们定下罪名,按律而行了。
笑着将两人送出门后,陆秉清本来还带着笑容的脸庞倏然就沉了下来:“岂有此理!到了这个时候这些人依然拿着架子,不把本官放在眼里,没有半点求人的姿态!”
这时,他的幕僚李正风也凑了过来,显然是明白了自家大人的恼怒,安慰着道:“大人,这些人一直目中无人惯了,虽然现在有求于您,却依然不会放低姿态的。”
“本官恼的不光是这一点,而是他们吃定了我的心思!”面对自己的心腹,陆秉清说话也不藏着掖着:“这几日里你也是看到了,来了这么多人,可哪一个是真在朝中有着官位的?说明白了,那些真有身份的压根就不认为本官有和他们当面一谈的资格,只派出手下一些管事就自以为可以让本官服软了。”
“其实大人完全不必给他们这个面子!既然他们如此托大,咱们就让他们知道大人手中的权力也不是他们能够轻慢的!”一旁的王固本便直言道。因为这次抓人他立下了功劳,所以在京畿府中他这个捕头的地位也高了不少。
“这个却是谈何容易哪……”刚刚有些雄起的陆秉清却又突然颓丧地说道:“这些人可不是我这么一个京畿府尹能得罪的,更别提一下得罪这许多人了。若真是违背了他们的意思,从而把人都定了罪的话,只怕我的位置很快就坐不稳了。”
李正风微笑地看着陆秉清说完这话,才突然摇头:“大人此话欠妥,以我看来,大人这次若是真遂了他们的愿,这京畿府尹的位置才不会保得住。如果真秉公而断,事情反而对大人有利了。”
“啊?先生这话是怎么说的?”陆秉清大为不解地问道。
“大人请回二堂,待在下慢慢道来,看我说的是否在理。”李正风并不急着说出自己的见解,而是伸手让陆秉清回去二堂。三人便分前后转回到了二堂之上,然后各自落座,陆秉清这才继续说道:“在我看来,若大人真照他们的意思把人放了,至少有三点不利之处。”
“哦?却是哪三点,还请你一一道来。”陆秉清露出了洗耳恭听的神情道。
“其一,大人想必也知道我们京畿府在大梁城中的尴尬处境吧?寻常百姓,对我们是又恨又怕,而权贵人家却不把咱们放在心里,此是为何?还不是因为每当权贵犯事时,咱们往往偏袒,而百姓求助却不得助么?这次咱们好不容易拿到了这些为祸京城多年的黑手,若是就此将人都放了,这百姓们就越发瞧我们不起,官府的威严必然大大受损。”
这一点是陆秉清时常感到憋屈的,现在一想更是明朗,点头道:“你说得是啊,如此一来我们京畿府可就要彻底沦落为那些世家权贵的走狗了……”
“其二,咱们放了人,那些黑道中人自然会认准了自身的*深厚,越发不会将官府条令当一回事,到时候他们一定会变本加厉,让更多的百姓遭到无妄之灾,这难道是大人希望看到的么?”
“京城百姓的日子已经够苦了,不能再让这些家伙肆无忌惮地戕害百姓了!”这次王固本先一步忍不住说了一句。
“那这第三呢?”陆秉清却没有多作评论,但从他的表情来看,他显然已经大有所动了,只差一个能说服自己理由。
“这第三点最是关键。一旦我们的威信尽丧,而黑道中人的气焰高涨,他们又会怎么对付咱们呢?大人,虽然咱们现在还没有怎么处置他们,可这些小人最是记仇,若让他们得以脱身,只怕大人和我们这些人都将被其报复,便是想安然离京都不可得了。”
这最后一点最是关键,当陆秉清听了之后,脸色变得更是阴沉了:“你说得不错,这次的事情不光是官衙颜面的问题,更关系到我们的切身利益。这些黑道中人一定要定罪,不然只会给我们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说到这里,他又不无犹豫地道:“可是,如此一来可就是明着驳那些人的面子了,只怕今后在官场上会树立太多的敌人哪。而且这些在朝中势力都不小的人会眼看着他们被我定罪而不救么,别到时候不单处置不了人,反而把我们自己给陷了进去。”
李正风却轻笑一声道:“大人这是当局者迷了,其实只要您铁了心要依法行事,那些人绝对不敢生出什么事端来的,也不敢出手搭救黑道中人。因为这些黑道中人所犯下的事情是很明白的,只要大人将之公之于众,便没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讳来反对。而且到时候,这些人心里急的只是将自己从事情上摘出去,而不是救人了。”
“对。李先生果然高见,本官的确有些短视了。”
“而且以在下看来,此事还应该造势,让越多的人知道这些人所犯下的罪名越好,这样便是有人想事后报复到大人头上,都要掂量一下自己会否被人视为黑道一伙了。”
“好,就照先生的意思来办,把事情给闹大了!”陆秉清说着猛拍了下身前的桌案,显然已经是彻底拿定主意了。
为了让自家大人完全放心,李正风又跟了一句:“而且此事还和真正执掌我大宋朝廷大权的七大家没什么牵涉,这样大人就更少了阻力。那些其他的世家权贵,说到底只能依附在七大家下,能济得什么事了?只要大人以律法自持,以官威压之,就不怕他们闹出什么来!”
在连道了三声好后,陆秉清便提高了嗓门道:“来人,明天一早就放出告示去。就说本官要全城受过黑道戕害的百姓来府衙告状,无论所告何罪,只要确有其事,本官就一定受理,而且一定会依法而行,给他们一个公道的。”
外面的官差立刻应了一声,这一夜整座京畿府上下都是一片忙碌,灯火一直亮到了天明。然后在清晨时分,一道告民书就被人贴到了京城各个交通要道之处,还有人在其下向着不识字的百姓们宣告着这么一个消息。
京城百姓顿时就沸腾了起来,有了前两日的一幕,他们对这次官府的作为还是很相信的,半天工夫,京畿府外就排起了长龙,都是来告状伸冤的!